無論東方琪還是上官靜怡。抑或君宇澤、君宇榮,甚至包括姚菁瑩和淳惜,都看的清楚,與其說葉凝鳳將他們集合起來商量一件事情,不如說君夫人做了一個決定並將他們集合到春陽苑里進行通知。就算君夫人在做決定前真的需要一個人商量,這個人也一定是君明忠而不是他們,因此沒有哪個不識趣的站出來提反對意見。
七人中唯君宇嵐對這個決定稍稍存在些理解上的障礙,不過她對君府的宏觀運行情況一向不甚關心,發生天大的事情只要給她留出一間房來發呆就可以了,因此也沒有參與討論的意向。葉凝鳳似乎非常滿意這種一邊倒的格局,清清嗓子笑道︰「既然你們都沒什麼更好的主意,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件須說清楚,即便事情這麼定了,你們也不需整天價戰戰兢兢,時刻想著節衣縮食來替府上緩解壓力,莫說你們省下的那點兒銀子根本架不住一個中等級別的客戶到錢莊提現,就算君家錢莊全部的客戶一夜之間都來提現了,咱們府上也不會短你們半分月錢,該吃吃該喝喝該用的用,天掏空了咱家老爺能想辦法補上,何況君家從開國便穩佔三大家族的位置。錢莊的庫銀不是一兩個蘇曉黎能掏空的。」
眾人霍然開朗了,葉凝鳳的話概括起來其實就是上級做這個決定跟你們並沒什麼實質性的關系,我老人家作為上級已經盡到通知你們的義務,你們也不用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最好當今兒這趟春陽苑沒來過,哪天誰抽風想對賬了,發現錢莊一下少這麼多銀子也不用過分驚訝,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以前怎麼過的以後還怎麼過就對了。想到這一層,各人皆悄悄舒了口氣,有點兒為剛剛沒有站出來跟上級討論方案的可行性而沾沾自喜。
這場家庭會議並沒有浪費大家太多時間,除姚菁瑩被點名留下之外,其他人心態各異地散了會。偌大春陽苑正廳很快只剩下葉凝鳳與姚菁瑩二人,能得到與上級相處的機會姚菁瑩內心異常激動,按經驗來說,通常這個時候就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時候。
「坐過來吧。」
葉凝鳳一掃方才開會時的嚴肅,語調十分親民,姚菁瑩對這次前奏所呈現的疲軟狀態感到詫異,內心並不想按照葉凝鳳的指示坐到她身邊去,然其他人的離開間接放大了兩人的距離,一下覺得離上級太遠也有些說不過去,想想決定折中,目測一個葉凝鳳一巴掌掄過來夠不到的位置挪了過去。
「辰兒的事兒……」
上級果然是上級,一個開場白立馬叫姚菁瑩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衡量著解釋和沉默哪個更有利于提高葉凝鳳對自己的好感度,葉凝鳳卻皺了皺眉,「我跟玖愛問過了。不怨你。」
忽轉的話鋒讓姚菁瑩非常不適應,琢磨著老人家什麼時候轉性了,上次在富華園被她逮到對君奕辰「下毒手」,沒怎麼著就含沙射影的像她真能要了君奕辰的命一樣。排除君宇嵐在描述時故意夸大的可能性,這次君奕辰哭的絕對比上次更慘絕人寰,老人家居然能平靜到第一時間不通緝罪犯,反而跑去采訪目擊者?!怎麼想都想不通。
心念流轉間,葉凝鳳突然問她,「是不是不太喜歡小孩子?」
姚菁瑩再次小愣了一下,想想自己跟君奕辰相處時多半都在斗法,很難像葉玖愛那樣寵著他順著他,也難怪葉凝鳳會有這樣的想法。客觀地說,姚菁瑩並不討厭小孩子,雖然前世提到自己喜歡小孩時被朋友嗤之以鼻地嘲笑為葉公好龍,其實她覺得與小孩子相處並不一定非得寵著順著,至少與君奕辰斗法的時候她也覺得其樂無窮。
「沒想過自己也要一個麼?」
姚菁瑩尚在努力尋找上個問題的答案,葉凝鳳猛地拋出一個新問題,導致她並沒有听清,本能地回問︰「什麼?」
葉凝鳳只以為她不願直面這個問題,想想笑道︰「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跟澤兒畢竟頂著夫妻的名義。雖然分房睡是澤兒先提出的,可我心里明白,他那是在跟你賭氣,長此下去總也不是個辦法。」
姚菁瑩听的不以為然,明明君宇澤那廝一見面就提出分房睡,有什麼氣好賭,就算賭氣也是跟本尊賭。想到本尊,突然生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君宇澤對本尊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自己好像從未真正了解過!
未及細思,葉凝鳳又道︰「所以我想著,只要雙方的姿態都放低些,原沒什麼心結是解不開的,夫妻嘛,和和睦睦才是正經。」
姚菁瑩越想越覺得莫名其妙,是不是老人家在碧柳山莊受的刺激太大了,一會兒主張提前兌現蘇曉黎的銀票,一會兒主張她跟君宇澤「合床」,當初是誰寫信叫葉家母女探親來的,眼看葉玖愛不答應跟他們親上加親了,又把目標鎖回到自己身上了?
葉凝鳳捕捉到姚菁瑩嘴角的一絲冷笑,卻故意視而不見,「可能你覺著奇怪,之前我與你接觸少些,彼此難免存在些誤會,然這段時間我親眼看著你為君家所做的,為澤兒所做的,以及澤兒為你所做的——下雨時他撐傘等你回府,臥床時他親自給你端藥,你接了茶樓的生意。他不放心也會時常‘路過’去看看……」
姚菁瑩並未停止冷笑,很難想象一個叱 商界的精英竟看不穿一個晚輩的心理,姚菁瑩一直不避諱,自己為君家所做的,為君宇澤所做的,歸根結底還是走曲線救國的道路為了自己,她不信閱人無數的葉凝鳳看不出這一點,既看穿了,再這樣假惺惺的實在倒胃口。
至于君宇澤為她所做的,也許只是從某個角度印證了方才突然生出的念頭,也許還有其他的理由,姚菁瑩覺得即使感動也應該本尊來感動,根本輪不到她,何況被葉凝鳳拿到桌面上一說,即便真的曾被某些細節感動過,此刻也只剩下被人監控的惡心了。她不想刻意地把誰想的太復雜,很多事情也不能想的太復雜,太復雜了容易惡心。
回過神來,葉凝鳳已不知不覺地坐到身旁,輕輕拍了拍姚菁瑩緊抓著扶手上的手,「我已經老了,經不住更多的奢求,只盼子女們安安穩穩地過好日子。君府上下安定。」
姚菁瑩听了嘴角直抽抽,其實葉凝鳳說老也不過才四十五六,她們的確接觸少些,一直以來她對葉凝鳳的印象只有「驕傲」、「恐怖」這樣寥寥幾個抽象的形容詞,今日第一次覺得她有些可憐,想想問道︰「只要我要個孩子,君府上下就能安定麼?」
葉凝鳳只以為這是姚菁瑩松口了,面上一喜,「要孩子對你,對君家來說其實是件雙贏的好事,你知道君家有‘嫡中折優’的祖訓。辰兒再過個一年半載的雖能請個的好點兒師傅來教,總歸少了生母的啟蒙,因此……你懂的,只要你上點兒心,將來的孩子在家業繼承上總能比辰兒多幾分把握!」
姚菁瑩愣愣盯著葉凝鳳,真想撲上去扯著她的領子朝她吼,懂你妹啊!她什麼都不懂,甚至真的並不喜歡小孩子,但她明白,孩子不要則已,一旦要了,就算不能幫她/他攬盡天下幸福,至少不能一生下來便成為權利與擁有,愚昧與偏見的斗爭的工具!
葉凝鳳本以為拋出這樣的砝碼足夠撼動姚菁瑩的心智,大院里的女人,最貪心不過圖一個母憑子貴,一個女人尚未懷/孕便已預見將來的孩子能夠大富大貴,還有什麼理由不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嗎?
所以看見姚菁瑩還在猶疑,葉凝鳳斷定這個女人比一般大院里的女人還要「貪心」,低低冷哼了聲,不動聲色地拋出另外一個砝碼,一個更重的砝碼。
「你也知道這段時間,皇上總派人來接嵐兒進宮,倘若嵐兒真有那個福分一人得道,整個君府便跟著雞犬升天,皇親國戚們得個爵位本不稀奇,我看你與皇上關系也不弱,也許你的孩子有福,一生下來便能封個世子。」
姚菁瑩強壓著胃里面排山倒海的翻騰,葉凝鳳的砝碼有多重,她便將葉凝鳳看的有多輕,虧她說盼著子女們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難道不曉得皇宮是個多大的火坑?一個女人,需要冷血到什麼地步,才能不惜利用自己的女兒?!想想,終忍不住問葉凝鳳,「你們君家。不是向來忌憚與皇家發生糾葛麼?」
葉凝鳳雙目稍稍瞪的大些,接著竟哈哈一笑,「這世上哪有什麼絕對的事情?非要說有,唯一絕對的恐怕只有利益。」
此時此刻,唯一剩在姚菁瑩腦中的念頭便是逃出去,逃開這個可怕的女人,越遠越好!
然而她未起身,葉凝鳳卻先站了起來,她何嘗看不出姚菁瑩的鄙夷,輕嘆一聲,沒說什麼便出去了。
須臾又折了回來,差點兒與掀簾子正打算出去的姚菁瑩撞個滿懷,此刻的葉凝鳳比出去時底氣足了不少,直盯著姚菁瑩,幾乎是大吼道︰「我也沒有辦法!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不屑?你知不知道君家完全可以不給蘇曉黎提現,只要把你抵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