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幾人聞聲立刻站了起來，行禮請安。
景仁帝見到六皇子在這兒，似乎並不感到奇怪。
他笑著擺擺手，一撩龍袍，隨意地坐在了凳子上，隨後叫大家一起過來坐。
屋里除了懷恩和伴駕的高公公外，都圍坐在了炭火爐子前。
景仁帝看著鐵蓖上的正冒著香氣的鹿肉，削薄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你這種吃法倒是新鮮。」
林美人忙道︰「還不快點給皇上烤一些來嘗嘗。」
說著，對懷恩使了一個眼色。
懷恩會意，忙過來繼續翻烤著肉，撒了一些佐料在烤好的鹿肉上面，夾到景仁帝面前的小碟里。
又揀放了幾塊肉在炭火上翻烤著。
外面，高公公已從明依手中接過燙好的酒，遞給林美人。
她輕拂了廣袖，為景仁帝與六皇子各斟了一杯酒。
空氣中飄浮著酒香、肉香，引人垂涎欲滴。
「嗯，味道不錯。」景仁帝口中慢慢咀嚼著。
懷恩看著手里正在翻烤著的兩片鹿肉，內心無比惆悵，這個悲摧的世界啊，為什麼吃個烤肉也這麼難。
這皇上也真是的，大雪天不在養心殿里安生待著，跑到听風閣里湊什麼熱鬧啊。
莫非有人告密？不太可能啊，她可是臨時起意才想到的烤肉的，皇上不可能這麼快就得了消息啊。
「林美人，你們在這里過的真不錯啊。」景仁帝看著鐵蓖上冒著熱氣的肉，端詳了好半天
懷恩偷瞄了景仁帝一眼，心道，你要是不來我們才是過的不錯呢。
林美人揣度著他說這話的深意，慌忙起身，道︰「臣妾」
景仁帝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身邊，道︰「朕沒有別的意思，你無須這麼緊張。」
林美人一時溫熱了耳根，羞怯地點點頭。
六皇子不時地與景仁帝搭著話，偶爾目光落上懷恩身上，又飛快地錯開。
懷恩有些受不了這種低氣壓，想著快點把肉烤完，好全身而退。
不料，這時景仁帝說道︰「天恆，這上書房的吳太傅，你覺得怎麼樣？」
懷恩一听到‘吳太傅’，立刻來了精神，側耳傾听。
君天恆略一沉吟，回道︰「父皇，兒臣對吳太傅很是欽慕。當初，兒臣以為他比那李太傅年輕得多，恐有虛詞妄語。然，這半年以來，兒臣覺得他滿月復經綸，是個很有學識的人。」
「嗯，」景仁帝點頭。
君天恆又道，「吳太傅作有一篇《家國論》，兒臣看後，感其胸懷，嘆其睿智。」
「你說的這篇《家國論》，朕也看過了。確實不錯。」景仁帝忽抬眼看了懷恩，道︰「你認為如何？」
懷恩一驚，她又沒看過這篇《家國論》，能怎麼認為呢？
「回皇上，奴婢不曾知道這篇《家國論》，不敢妄論。」
「沒看過也不礙事兒，就你心中所想，朕想知道一個小小的宮女，如何看待這家與國。但說無妨。」景仁帝目光如炬，盯得她頭皮發麻。
她求救地看過林美人，六皇子，甚至身後的高公公
每個人都無奈地垂了眼楮，不敢多言。
皇上說的話，誰敢不听，那是金口玉言，說出來就是聖旨。
懷恩見求助不成，咽了口吐沫，唉，只能自救了。
「家為私，國為公。嗯家興則國旺。天下為公，國是大家，大家的家。嗯皇上自然是大家之長，國亦家，家亦國。」
懷恩來不及理清思路，先把想到的話說了出來。
景仁帝輕攏了眉心，道︰「別的話說得倒也勉強，只是這句‘家為私，國為公’，你可得給朕說說。」
林美人听不懂什麼國與家的，生怕懷恩下句要說的話，得罪了皇上，她陪笑道︰「皇上，她一個小奴婢能有什麼見識。不如臣妾給皇上彈奏一曲。」
君天恆趁機也道︰「娘娘說的是，一個奴婢的話，父皇何必當真。來，兒臣敬父皇一杯。」
景仁帝眼含笑意，可笑里透著一股威嚴，看著兩人道︰「這曲要听，這酒也要喝，這奴婢說的話，朕一定得要在你們頭里先听了去。」
兩人一听，見帝意已決，便不敢再說什麼。目光一並投向了懷恩，她自求多福吧。
懷恩心道，看來，這個月復黑的皇帝老兒是不打算放過她了。今兒個若不給他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她也甭想出這個屋子了。
懷恩略整理了一下思緒，緩聲道︰「一個朝代，一個民族，要想富強起來，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最大限度的發揮每一個人的熱情和積極性恪守其職，不論這個人是朝中顯貴亦或是窮苦百姓。成由勤儉破由奢也是道理之一。然國公，皆因家始，家私，微為國源，家聚為國，是謂國家。家為私乃立國之源，國為公乃興邦之本。」
君天恆一听懷恩說這兒，‘騰’地站了起來，道︰「你可是私下看了吳太傅的《家國論》？」
汗，這六皇子什麼意思嘛？這麼激動。
突然。她心中一動，莫非吳太傅的《家國論》與她所說的言論是一致的？
懷恩退後一步，跪下，惶恐道︰「回六皇子，奴婢不曾見過。奴婢胡言妄語，污了皇上、娘娘、六皇子的耳朵，還望皇上開恩。」
「開恩？哈哈哈」景仁帝放聲大笑了起來。
眾人皆不明，唯有六皇子臉上的笑擴大了許多，贊賞地點著頭。
景仁帝起身走到懷恩面前，雙手將她扶起，道︰「有此奴婢，是我宣武皇朝之大幸啊！」
「可曾讀過書？」景仁帝又道。
「蒙吳太傅不棄，原在文淵閣時，教奴婢識得幾個字。」
「好。」他轉頭對林美人道，「若無事時，就允了她看書吧。」
「臣妾遵旨。」
「奴婢謝皇上恩典。」
懷恩跪下謝恩，這一跪是絕對發自內心的。
這皇帝雖月復黑了些，卻算不得一個昏君。給他灌輸人人平等是不可能的了，但肯听一個奴婢之言，足見其開明。
得人心者得天下，君臣同心，其利斷金。
再抬頭時，懷恩的眼中滿含著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