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空氣驟然冷凝，景仁帝淡淡地看了玉鳳一眼，轉向低頭垂立在床前的懷恩，聲音中透著一股不容辯駁的威嚴，「怎麼？你的病都好了？」
懷恩正猶豫著要不要接話時，景仁帝又道︰「還不退下去！」
懷恩的身子輕輕一抖，迅速瞥了一眼床上的玉鳳，見她正面無表情地盯著景仁帝，忙施禮退下。
院子里站滿了宮女內監，懷恩裹緊了斗篷想悄悄地走出听風閣，這時，「懷恩，等一下。」高仕追上幾步。
她看了眼高仕，以為他有話要對自己說，不料他來到自己的身邊，面向著屋門站住了腳，他眉心微低，略帶愁容。懷恩只得停下腳步，對著屋里昏黃的燈光凝思。以剛剛景仁帝的態度，懷恩並不認為他是來探望玉鳳的。他們兩人之間又發生了怎樣的故事，是她所不知的呢？從恩寵到淡漠不過短短半年時間。這便是可憐的帝王之愛啊，懷恩不由得在心中偷偷悲嘆。
一個閃念之後，明黃的龍袍已到院內。隨之，屋內傳來撕心地哀嚎聲。院內，但凡听風閣的僕婢無不跪下哭泣。立時，哭聲一片。懷恩吸了吸鼻子，想到當初兩人相處時的情景，淚盈滿眶。高仕上前攙扶了景仁帝，一眾離開了此地，懷恩不敢多做停留，尾隨其後。
御書房內。
景仁帝眼中陰郁低沉，隱隱暗雲涌動。看不到一絲因玉鳳的離去而產生的悲痛神色。
「林妃待你很好。」半晌，景仁帝低喃的一句話，打破了夜的靜寂。
懷恩眸光輕閃，小心答道︰「娘娘生前對下人都很好。」
「對你尤為地好。」景仁帝冷哼道。
懷恩誠肯道︰「奴婢真心待娘娘，娘娘確實對奴婢青眼有加。」
景仁帝審視著她的臉，短短幾分鐘竟象一個世紀那麼長，這樣懷恩的心中很是不安，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林妃臨去時對你說了什麼？」
懷恩思索著要如何回答，又听得他冷冷地說道︰「不可欺瞞于朕。」
懷恩怔怔的站在原地許久，有一點難過從心口生出，絲絲縷縷慢慢變成整片擴散開來。不是因為景仁帝的突然冷顏相向，而是看著他陰霾的臉色和那一瞬間眸底的冰寒。讓她感到人性的多變與無常。
「林妃告訴奴婢，早日出宮。」懷恩的眼中閃過一線清明，將柔順隨即寫在臉上，任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哦？此話何意？」果然，挑起了景仁帝的興致。就知道，若說出無關痛癢的話，他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娘娘憐惜奴婢，昔日奴婢受罰，此事讓娘娘耿耿于懷。每每想到，便潸然淚下。娘娘的遺願，不過是希望奴婢早日出宮，得個自由之身，尋個好姻緣罷了。」懷恩悲切地說著，邊用了帕子擦了眼角。
景仁帝有些動容，對于懷恩的這段經歷，他也有所耳聞。不疑有它，又道︰「除此，還說了什麼？」
懷恩在心中低嘆了一聲，這皇上果真是不好糊弄的。不過，這也好，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或許可借皇上之手，察明一些事情。懷恩忙試干淚水，試探著說道︰「奴婢方才診了娘娘的脈腕，確有可疑之處。平日娘娘雖體弱多病，但病不至此。娘娘的脈象紊亂，分明是中了毒。」
景仁帝听了，毫無驚訝之色，輕啜了口茶，道︰「朕問你，她還對你說了什麼？」
懷恩的臉色一變，景仁帝竟絲毫不關心林妃的生死，只想知道林妃對她說了什麼。難道，林妃她知道了一些皇家秘聞或是機密之事？「奴婢趕到听風閣時，娘娘都已經呼吸困難，又吐了一大血。就只說了這些，皇上便來了。」
懷恩瑟瑟地跪下，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說辭能否過得了關。不知過了多久，懷恩感到膝蓋酸痛，濕冷的地氣侵入骨中，方听見景仁帝低緩的聲音︰「今兒個你也累了，跪安吧。」
懷恩的呼吸一松，景仁帝竟然放過了她，忙嗑頭謝恩。再站起身時，仿佛全身的骨頭都松軟掉了，一點力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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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此番折騰，懷恩的病情加重，纏綿于病榻之上幾近半月之余。此間，林妃發喪、四王、六王搬入各自的王府。蝶風在閑暇時斷斷續續地將這些事情講述給她听。寶路也時常得閑便來，混個茶水糕點吃吃。順便八卦一下。
「下個月，四王爺就要迎娶側妃了。內務府的人都在忙這個。听說，皇上極是重視。大小禮單全部經由皇上，才敢放下去。」蝶風狠狠地用胳膊撞了一下寶路，不讓他說下去。
可惜寶路被蝶風撞得有些莫名其妙，見蝶風臉有蘊怒，也不敢多問，訕訕地起身走了。
蝶風偷眼看向懷恩，見她翻轉了身子，側身向內。無奈地搖搖頭，奴婢便奴婢，即使主子喜歡又能怎麼樣。有些事情是改變不了的。她又想到了自己，心中一陣煩亂。拿起繡活讓自己忙碌起來，分解心神。懷恩並沒有睡去，睜著大眼楮呆呆地看著床板上的雕花出神兒。林妃，不，是玉鳳。她已經離去了，當初一個引導著自己來到宮中的人，如今永遠地離開了。她臨終時的話，深刻地留在了懷恩的腦海之中。宮中的一切遠比想象中復雜得多。這樣的懷恩，感到自己象一只無頭的蒼蠅落在了玻璃窗上，前途一片光明，卻永遠找不到出口。
她的心里感到疼痛無奈或是，孤獨。無所依靠與信賴的孤獨。受不了這種低悶的空氣，她不由得起身，披了一件外袍，在蝶風的驚異與呼喊中出了院子。
皇城之中，雕梁畫棟的殿宇比比林立，在冬日陰雨下籠罩了沉重的面紗，風雨飄搖中見證了多少古往今來，多少更迭變遷，如今等在眼前著的，又將是怎樣一番歲月掙扎。懷恩將紛亂的心緒壓下、慢慢撫平，梳理。她期待著，期待那漫漫未失的長夜早到盡頭，換來一個充滿希望遠光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