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陰冷漆黑的過道,一間石房里面透著刺眼的光亮。
懷恩被人一個踉蹌地推了進去。
審訓的人並不多。
但陣容卻極為強大,有一位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人,卻也端坐在正中間——尊貴的太後娘娘。
負責此次審案的是李振霆李大人。
懷恩看了他一眼,此人還算耿直,這兩年幾件案子處理得極為漂亮,深得君天凌的器重。想來應該不會為難自己。
「下面的可是瑤華姑姑?」李大人問道,語氣還算得上溫和。陪坐太後身邊的皇後卻因此皺了眉。
「正是奴婢。」懷恩跪下答話。
「皇上的飲食起居可是由你來照顧的?」
「是。」
「對于皇上中毒之事,你有何話要說?」
「回大人的話,奴婢也很奇怪皇上是怎麼中的毒。奴婢認為飲食上應該沒有問題。只是最近皇上比較嗜睡。」懷恩據實回答。
「既然飲食沒有問題,那應該是別的原因吧。皇上可是與你最近的人了。這一點,你心里應該很清楚吧?」皇後搶了李大人的話,語氣凌厲發難道。
李大人的眸光一閃,低頭不語。
「若說近,應該是皇上的後妃才對。奴婢不過是皇上御前伺候的人,比不得宮中娘娘。」懷恩不敢松口,將話頂了回去。
皇後的臉色一沉,正要發火,太後卻拍了拍她的手。
「大膽刁婢,你還不認罪嗎?」。太後怒道,「難道非要讓哀家用刑不可?」
「奴婢不知身犯何罪,還請太後明示。」懷恩苦笑道。
「你看看這個是什麼?這個可是從你屋子里搜出來的。」
一只扎著銀針的布偶扔到了她的面前。
懷恩冷笑,這個戲碼也太狗血了吧。
李大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布偶,心中早已震驚駭然,不由得看向懷恩,見她不爭不辯。當下,將眉頭皺得更緊。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皇後冷笑道。
懷恩微嘆了口氣,環了一眼四周,雙膝已跪得麻木了。太後看樣子氣得不輕,身旁的嬤嬤還在給她撫背順氣;皇後冷眼,在一旁煽風點火不浪費半點表情。
這是誰布的局?布偶小人,虧他們想到出來。可這是在古代,人們信奉巫蠱之術,這個布偶絕對是重量級的炸彈,更何況被咒的是當朝天子。在她的屋子里搜出來的,那麼,嫁禍的人與偷走鐵匣的人應該不是同一人。若要置她于死地,太後是不會只拿布偶出來,而對她的身世卻只字不提。也就是說,在懷恩離開春意居前往養心殿之後,鐵匣被人偷走了,其間忠旺回去一趟取鐵匣……那麼這布偶是在忠旺離開之後,確切地說,是在懷恩被送入宗人府的時候放進屋子里的。
想當初,太後與林妃之間也是嫌隙深深,不排除借著此事予以報復之心。更何況,皇後是她的佷女……可是,就算給她安了這個罪名,也是無益于救助皇上。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閃過,難道,他們想借此改朝換代?
懷恩的心怦怦亂跳,所有的事情,環環扣扣,算無遺策。
那麼,站在太後與皇後背後的人應該就是趙相。
正想著,突听得太後冷冷道︰「賤婢,你還不認罪嗎?哀家不如給你指條明路。」
若真是條明路,還用得著這麼大張旗鼓地整治她嗎?
想是她的表情太過游離,李大人有些急了,不停地給她遞著眼色,畢竟,她該為自己申辯,可申辯有用的話,還要這宮心計來做什麼。
她想了想,向太後道︰「不知太後所指的明路是什麼?」
「懷恩,哀家念你在宮中伺候已久,先帝在時深得寵信。哀家便給你一個機會,想你一個小小地宮女也做不出此等大事,是不是有人指使你這麼做的?或者應該說是皇上的哪個妃子指使你的吧?」
指使?
皇上是在媛妃宮里暈倒的,媛妃此時正被禁足,若說有人指使的話,那未免太過明顯了吧。
果然,他們這一步走得厲害,劍鋒一指,指向了媛妃身後的右相。
「回太後的話,奴婢並沒有做布偶詛咒皇上,更沒有受到別人的指使。還望太後明察。」
太後大怒,朝貼身嬤嬤道︰「給哀家掌她嘴!」
清脆幾聲,附和著幸災樂禍的笑聲,懷恩捂住嘴角……老婆子力道蠻大,都快趕上一個成年的男人,估計再活幾十年也沒有問題,疼得她幾乎掉眼淚。
想了想昏迷中的君天凌,忍住了,心想,等他醒過來,一定要把今日所受的氣加倍還給他,前提是如果她還沒被這些人整死的話。
太後冷笑,「看來打得還是輕了,給哀家用刑!」
懷恩心里哀叫,她的命為何這麼苦。入宮幾年先是挨耳光,再挨木板,再被人踹得吐血……這回就要領教宗人府的刑罰了,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這時,李大人低聲道︰「太後娘娘,現在用刑還過太早。伺候皇上還有另一個宮女,更何況她與懷恩是在一個房間。或者這布偶並不是她所做。不如先傳了那宮女問話。」
太後一聲冷嗤,道︰「既然李大人發話了,哀家便給你一個面子。免得讓人說哀家存了私心。」
李大人暗抹了一把冷汗,這也叫給他面子?!
懷恩心知李大人在幫她,但,即便是傳了劉書雲進來,又能如何,無非是多添一條人命。
「這又何必呢?劉書雲日日與奴婢在一起,做沒做過這只布偶,奴婢最清楚不過了。」懷恩盯著太後,一字一頓道︰「這布偶本來就是有人栽贓給奴婢的。」
此話一出,皇後臉色大變,猛地站起身來,伸手指向她,「賤婢,你——來人,大刑伺候!」
「且慢!」一聲怒喝傳來。
除太後、皇後外,眾人紛紛起身施禮道︰「臣(奴才)參見安陽王。」
「平身。」
李大人此時見到安陽王,恍如見到救星般,忙請他上座。
君天恆依次給太後、皇後見了禮。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懷恩,道︰「剛才本王听到有人要對此婢用刑,可有此事啊?」
李大人偷看了皇後一眼,默不作聲。
皇後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這宮中誰都知道安陽王對此婢的情誼。本來,她也是這麼想的。但宮里哪里會有絕對的秘密。自從她得知懷恩及笄當晚皇帝的所作所為,方才明白,原來皇帝也對懷恩有意,而且用情非淺。那孔明燈上的紙條,她是使了不少銀子弄到的。紙條上的字,使她對懷恩恨之入骨。「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咬牙冷笑,這是她此生見到的最可笑的事情。
即使皇上非意屬于她,也不應該是一個低賤的婢女。她是一個高傲的人,容不得別人看她半點的笑話。她將此事深深地埋入心間,暗暗籌劃,總算得了這樣一個機會,她豈能白白錯過。
「皇後,你說與安陽王听听吧。」太後見皇後面色有異,出言提醒道。
皇後點頭,向安陽王道︰「皇上中毒,本宮疑心是飲食上的出了問題。可驗試官至今並無異狀。本宮便將皇上養心殿的奴才關進了宗人府。並下令搜集他們的寢居。沒想到,在春意居里發現了布偶。先帝在時,最恨巫蠱之事……」
「皇後說布偶是懷恩所做?」君天恆打斷的皇後的話。
皇後略頓了一下,道︰「布偶在她床下發現,自是她所為。」
君天恆冷冷地盯了皇後一眼,轉向懷恩,道︰「布偶之事,你有何話說?」
「回王爺,奴婢倒覺得有人在栽贓陷害奴婢。別的不說,單說這布偶上的布料,便不是奴婢居所的。」懷恩將布偶舉起。
李大人快步上前,接了過來。仔細看了看,道︰「這是上好的雪緞。」
太後听聞,立刻瞪了皇後一眼。
皇後面色一凜,隨即轉了轉眼珠,道︰「若說這雪緞是宮中極好的料子,由外番進貢,不過兩匹。本宮與媛妃各一匹。不過,本宮的雪緞已經給了內務府做了衣服,並無剩余。倒是媛妃的那匹听說還不曾用過。」
「依皇後的意思,這是媛妃做的了?」君天恆撫了撫下巴。
「本宮可沒這麼說。太後已經給了這賤婢機會,可她始終不肯招出背後指使之人。本宮覺得這事可不是一個宮女就能成事的。本宮對她用刑,也不過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罷了。」
君天恆眼底閃過一抹冷意,將一紙黃帛遞給皇後,道︰「恐怕此婢,皇後娘娘還動不得。」
皇後一驚,低頭看去,只見那上面字跡蒼勁而熟悉,寫著︰宮女懷恩,忠耿賢良,勿論她犯下任何錯罪,若非朕之意,一律不可責罪懲治,如有違者,斬立決!見此諭者如見朕意,欽此!
手諭下,是皇帝的玉璽印鑒。
皇後銀牙緊咬,慘淡冷笑,他竟連這個也寫好了,給懷恩留了這東西,他果真愛慘了她!
她隱忍了多久才出了手,卻功敗垂成,千算萬算,終究敵不過他的一道旨意!
太後接過手諭,凝神片刻,才淡淡道︰「此事若依安陽王該如何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