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音殿。
君天凌步入空曠的宮殿,高大的身影佇立在殿門前良久,幾名打掃的宮女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他來到窗前,望著窗外的蔭蔭綠樹微微出神,濃蔭青翠欲滴,仿佛就要流淌下來一般。他雙唇微動,輕輕道︰「母妃,孩兒該拿她怎麼辦?」
殿外傳來幾人的低語聲,甚是急切,他轉過身來,「福順。」
「奴才在。」福順說著,小跑著進了大殿。
「听聲音是許總管吧,你與他在嘀咕些什麼?」君天凌揀了張椅子坐下。
「嗯」福順遲疑,「許總管有事要向皇上回稟。」說著,眼楮偷溜了他一眼。
「傳來進來吧。」君天凌挑眉瞧了他一眼,最近總覺得他有些鬼鬼祟祟地。
福順剛一通傳,殿門口便閃過一人,步履有些急,大不如平日里的穩重,瞧得君天凌直皺著眉頭。
「皇上。」許寧深施一禮,「奴才有事回稟。」
「說吧,只要是別讓朕傷腦筋的事情,你只管說來。」君天凌從瓷制筆筒里提起一只筆把玩著,眉眼間帶著幾分戲謔。
許寧汗顏,恐怕這事是得讓這位皇帝傷傷腦筋了。
「回皇上,奴才收到消息。剛才皇後去了慈安宮向太後報了喜,說是」他悄眼望向他,想從他此刻的表情中辨出一些喜怒哀樂。
「再這麼吞吞吐吐地說話,朕就要考慮換個總管了。」君天凌撫著筆桿,嘴角浮出似有似無的微笑,可聲音卻透著淡漠涼薄。
這只筆只是那套筆中有一只,是那年她救起他後,他送她的謝禮。筆桿中下部分有些許的圓滑,光亮。這麼多年了,她還在留著
許寧看了皇帝一眼,君天凌眉峰輕挑。
那種意態,他剛才便從福順的臉上看到過,那是一抹譏諷。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他走到皇帝面前,咬了咬牙,跪下,「皇後娘娘已有一個月的身孕。」
皇帝不發一言。
他想——他是在听著的,因為隱約感覺到他的目光巡視在自己的頭頂上。
炙熱逼人的壓迫感。
他猛然抬起頭,果然看到皇帝雙目炯炯輕睨著他。
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清晰
許寧在等皇帝的責罰。負責送藥的是他,每當有嬪妃被皇帝臨幸。之後,都是由他親自送去湯藥。當然,那絕不是什麼補藥,而是不能誕下子嗣的湯藥罷了。那日,他送去湯藥,皇後接過,未等見她喝下,便被明月拉去問別的事,不過幾句話的功夫,藥碗已空是喝下了,還是倒掉了。現在已有答案。
皇帝面色沉沉,「朕知道了,你退下吧。」那語氣里不經意的慵懶,會給人溫情的錯覺。
「皇上,奴才知罪。」許寧仍跪在地上不肯起來。這次確實是他失職了。
「既然已經知罪,朕便罰你每日去給皇後送安胎藥。事關皇家血脈,可馬虎不得。若這事你也辦不好,朕就真的不能再留你了。」皇帝變了臉色,將手中的筆丟進一尺開外的筆筒中,呈拋物線狀,叮咚一聲脆響,筆應聲而入。
「奴才遵旨。」許寧重重地嗑了一頭。
深褐色的毛茸物「嗖」地一下,從腳下掠過。是那只叫錦兒的松鼠。
君天夫揮揮手,讓他退了下去。起身便去追那小蓄。
那小蓄甚是輕靈,在他的指尖將要踫觸到它時,下一刻便鑽進了床下。唧唧地叫了幾聲,不肯出來。
君天凌起了孩童的玩心,撩起床下的簾子,略一低頭便對上了那小蓄漆黑的眼眸。又是一聲低叫,沖著他竄了過來。此其間不知撞到了什麼物什,發出了低沉地響聲。
床下有些昏暗,但仍可以看到那個什物的模糊形態,方方正正的,躺在那里。
他伸手向前夠了夠,有些吃力,但仍將它夠到了手中。
那是一只鐵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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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天氣甚好,盛夏午後的暑氣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沖刷得消弭殆盡。空氣里殘存著雨水清甜的氣息與夏日盛開的花朵才有的甘美純熟的熱烈芳香。
皇後一襲柔軟輕薄的晚霞紫系襟紗衣,整個人似裹在一團煙霧之中。領口亦只繡幾朵枝葉纏綿的淺色鳶尾,配珠色百褶裙。發間簪一枝粉色珍珠圓簪,零星點綴幾朵珠花,朦朧如煙靄,直如新柳嬌花,臨春初綻。
慈安宮里靜悄悄的,偶爾听聞幾句笑語聲傳出來,正是君天凌陪著太後在說話。
太後的神氣清爽了許多,君天凌亦只一身潑墨流水雲紋白色銀龍袍,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皇後盈盈拜倒,笑道︰「太後的氣色越發好了。」
太後忙叫她起來,笑著向君天凌道︰「皇後也太守規矩了,哀家跟她說了多少次有了身孕可免了禮數,她偏不听。」
君天凌笑容滿面望著她道︰「皇後對母後的孝心和兒子是一樣的。」
他打量她兩眼,微有詫異之色,「你的肚子怎麼還不見大?」
她臉上微微一紅,已經羞赧低頭。太後的目光亦落在她身上,含笑道︰「難怪皇上會說出這樣的話,畢竟是皇上的第一個皇兒,之前也不曾知曉女人家生養的事情。皇後不過兩個月的身孕,哪里能看得出來。這兩個月一切都還好?」
皇後低低一笑,粉白的頰上蔓上珊瑚之色,聲如蚊訥,「太醫說,皇兒一切如常。」
君天凌的眼中劃過一絲冷意,轉眼又換上驚喜道︰「甚好!皇後身子贏弱,朕賜的滋補湯藥,你可要繼續喝啊。都是些珍貴的藥材,必能保我皇兒安康。」
皇後含羞,越發低首,下頜幾乎能踫到領口上的鳶尾花,輕輕道︰「謝皇上,臣妾每日都服用的。」
太後見兩人言語間關切,似有深情猶在,不禁點頭。想到宗人府的那位,雖說眼下已不足為患,但仍不可掉以輕心。細細算來,她已在宗人府四個月了
「皇上,不知關上宗人府大牢里的丫頭,你打算如何處置?這麼久了,也該有個了斷才是。以免讓人說了閑話,說皇上心存婦人之仁。」太後端起青花纏枝的茶盞,長長的半透明指甲輕叩茶盅的蓋子發出叮當清音。她的優雅目光狀似漫不經心地一掠,方才悠悠地道。
一旁地皇後立刻也支起耳朵听了起來。
君天凌悵然一笑,道︰「一個小小的宮女還能如何?只不過,朕留她一命是因為她還有些用處罷了。朕之前……確實是糊涂了心腸。枉皇後待朕的一片真心了。」
他說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眼中的柔情四溢,著實讓她心中一蕩。
太後見狀假意地咳咳,借口累了便讓人扶著下去歇息。
皇後伏在君天凌懷里,從後殿的紅稜雕花長窗中望出去,幾株芭蕉葉子寬闊而翠綠,時而有五彩羽毛的小鳥停駐其間,歡鳴一聲,又飛得遠了,飛得那樣高那樣遠…….
她終于等來了她的幸福…….
在綿白的雲朵里飛翔,燦爛的陽光如金粉一樣灑在雲朵上,仿佛瓖了一圈絢麗耀眼的金邊,望得久了,眼楮也有點暈眩。她閉目凝神片刻,道︰「皇上的心中當真有臣妾嗎?」。
感覺到他的胸膛一僵,她幽然住了口,心底有些小小的酸楚。她為六宮之首,以寬厚仁德自居。此時問出的話,無不透出狹隘善妒。他不僅是她的夫君,更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她已經使了心計懷了他的孩子,就該知足,適可而止。
一只溫熱的手落在她的背上輕撫著,清冷的聲音在耳力響起,「你想讓朕的心中只有你嗎?」。
她的心中一驚,從他的懷中滑跪在地上,淒然道︰「臣妾不敢。」
沉默……冰凍了兩人上一刻的溫情。仿佛從未有過一般,她暗自罵自己多嘴,卻又從心底浮出一抹不甘。
不知過了多,她的膝上有些酸痛。可面前的龍紋靴卻一動未動,仿佛大理石的雕像一般。
皇帝的心思已飄得很遠…….
曾經,懷恩也這樣的跪著過……長久地,孤獨無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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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個月來,懷恩的牢獄生活發生了變化。她不再享受著些某些特殊的待遇,與其他關押在這里的犯人一樣,吃的是粗茶淡飯,只是還穿著自己的衣裙。
「姑姑。」獄卒將牢門打開,菊兒閃身走了進來。
「好久不見哦。我們的菊兒變漂亮了。」懷恩點點頭,細細地看了她兩眼,笑著打趣她。
菊兒臉上飛紅,害羞道︰「姑姑不是美人麼?這樣說豈不是要羞煞我。」
菊兒也近一個月沒來看過她了。
懷恩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意思。她並沒有感到悲傷,甚至有些安慰。這樣已是最好。
菊兒放了換洗的衣裙在她身邊,又從裝衣裙的籃子里取出一個底托,將一些時令的水果用錦布包好藏到一邊。
她紅著臉,對懷恩笑笑。這一笑,卻包含了太多……
懷恩感到眼中微澀,「傻丫頭,以後莫要這麼做了。」
「姑姑,菊兒能為你做得,也只有這些了。」她的眼中微紅,停頓了一下,道︰「姑姑,皇後她…….她已有了身孕。皇上整日都在陪著她……」
多年隱忍,懷恩早已學會表面的波瀾不驚,她淡笑道︰「這是好事,皇上終于有了自己的骨肉了。」
菊兒緊咬了下唇,忍住淚意,「姑姑,若是你心中不好受,就哭出來了吧。菊兒本不想將這話說出來的,但想著姑姑好苦,如果能將他忘記,或許就不會苦了。」
懷恩牽了牽嘴角,笑罵道︰「哪來的那麼多苦。只是你瞧著是這樣的,眼楮也有糊弄人的時候。菊兒,姑姑想求你一件事。」
「姑姑你盡管說,菊兒一定會去辦。」菊兒睜大了眼楮殷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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