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馬車緩緩地駛進城門,此時正是貴公子們尋歡作樂的時辰。酒樓、客棧、歡場之地無一不燈火通明,時而有調笑之音傳入耳中,懷恩不為所動。紫裳好奇地將馬車的簾子掀開一條縫,向外偷看。
莫小樓自從進了通州城,就極為安靜。馬車里的光線很暗,看不清她的表情。懷恩只看到她那雙白皙的雙手絞握在一起。
「權叔,到莫姑娘家還有多遠?」紫裳輕輕敲打馬車的車壁,低聲問道。
「快了,再轉兩條巷子就到了。我走的是近道,還是很……」權叔輕聲笑道。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突然停下,朝四周看了看,臉上表情有些古怪,目光光停在遠處,雙眼微眯,突然冷聲道︰「你們都在車中坐好,一聲都不準出。」
紫裳臉色一變,「完了,阿文……」接下來的話,被懷恩的手捂進了嘴巴里。懷恩用眼神制止她說話。兩人一同向莫小樓看去,卻仍舊看不清她的臉,只覺得她異常的安靜,似乎還有一種極為平穩的神色。
「看來,我們走不掉了。」權叔自言自語道。
馬車已加快速度疾馳,懷恩挑起車簾,見馬車已穿過寬敞的車道,不多時已停到一處四周清冷的寺廟前。
四周靜悄悄地,懷恩看不到車外有一個人影,但她相信權叔的話。這次夜入通州城,確實是有些犯險了。紫裳將她摟在懷中,懷恩被這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還來不及驚慌,卻無端打了個冷戰,身上汗毛倒豎,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那感覺,像是被一只凶猛的豹子盯住,只要一步,偏會尸骨無存,腦中閃現出的只有兩個字,危險
權叔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跳下馬車,站立半晌,手指在嘴角打了一聲響哨,「刷刷刷」十幾道黑影從四處竄出,拱手道︰「主子。」
「護住她們。」權叔渾然不覺紫裳的詫異,低聲吩咐道,又看了一眼強裝鎮定的懷恩。
紫裳一手拉了莫小樓,一邊顫聲問道︰「阿文,他們說主子,是叫權叔嗎?」
懷恩的食指抵在唇邊,示意她不要開口說話。她們跳下馬車,開始隨著十幾名黑衣人的移動,往寺廟內撤退。但是無論懷恩走出多遠,那種感覺卻如影隨形,像是有一雙嗜血的眼楮始終跟著她,回頭望去,紫裳拉著莫小樓尾隨在她身後不遠處,面色無比凝重,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快逃離這里
這種感覺很是怪異,連個人影都沒見,只憑著一種感覺,便嚇得幾名女子渾身直冒冷汗,眼見著寺廟就在前方,懷恩不由得小松一口氣,再回頭時,卻不見了紫裳與莫小樓,原來呈圓形的護送方式,瞬間被人瓦解。就在懷恩的身後,黑衣人已經不聲不響地倒下了四五個。
懷恩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驚懼,尖叫道︰「紫裳、紫裳不見了。」
前面的黑衣人這才發現,自己的弟兄們不知何時已經倒了幾人。
這樣一喊,卻招來了五名白衣女子。權叔的臉色有些不好,他厲聲道︰「護她走」
「哼哼……還想逃,拿命來」清悅的嗓音不若帶著催命的厲聲,倒是極好听的。可在這樣的深夜里,听到這樣的聲音,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懷恩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拽住,奮力拉她進了寺廟,寺廟外權叔已揮著軟劍,與那三名白衣女子混戰了一起。
另外兩名已朝寺廟追了過來。這時,兩名黑衣人躍上前去,擋住了她們追殺的道路,一邊迎戰,一邊喊道︰「快走」
懷恩被六名黑衣人護著繼續往寺廟里跑,因為驚嚇與過急地奔跑,她的氣息有些不穩,聲音中竟似帶著一絲顫抖。
「先帶她去藏經閣。若半個時辰不見主子回來,就立刻帶她離開。」一名黑衣人面色凝重,將話交待清楚後,帶了兩人往寺廟外奔去。
剩下的三名黑衣人,將懷恩安置在藏經閣三樓的一面大書架前。懷恩稍稍穩定氣息後,便開口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三人對視一眼,並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各持一柄長劍將懷恩圍護在其中。
這藏經閣里靜悄悄地,靜得讓懷恩感覺剛才發現的一幕象是做了一場夢。
紫裳不見了,莫小樓也不見了。那四五個黑衣人竟然無聲無息地躺在她的身後,她不會武功也就罷了。但站在她前面的那些會武的黑衣人竟沒有人發現他們在身後遭了暗算。這太詭異了。
還有這寺廟,門口的打斗聲那麼大,竟然都沒有人出來看看嗎?
等待得是那樣焦急,這半個時辰,長得足有一個世紀之久,分分秒秒都是難耐的煎熬。
懷恩張了張嘴,正要說話,突然間「啊——」地一聲慘叫傳來,這慘叫聲淒厲而絕望,是人臨死時發出的伴隨著這慘叫的,還有一陣砍殺聲。而且這些聲音就是從藏經閣外傳來的,站在懷恩面前的三個黑衣人突然動了形,一人已快步往樓下奔去,不一會兒就听到,「主子,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一道低沉的聲音應道,「他們……你們都不用等了。」
懷恩在听到權叔的聲音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心里一陣難受。不用等了,就代表他們已經遇到不測了。
「權叔,你還好嗎?」。懷恩上前扶了他,發現他的身子微微有顫抖。手里有些粘濕。
懷恩的手指動了動,帶著一股血腥味道,「權叔,你傷在了哪里?我來看看。」
權叔一擺手,「不必,眼下快點從這里出去是要緊事。」
「紫……」懷恩剛要張口問紫裳的行蹤,卻見權叔臉色一變,手已捂住她的嘴。
三名黑衣人會意,立刻搬開了書架,露出一個角門。
暈,怎麼每間寺廟里都會有暗室的嗎?瀛海城中的寺廟的碑文下面……懷恩不及細想,就被權叔拉進了暗室。三名黑衣人再次將書架移回原位一同進了暗室。
有人將火折子燃起,五人就著微弱的光亮進了暗室的最里面。這是一間小屋,整齊,潔淨。好似一直有人住在這里。走進暗室,權叔並未停下腳步,走到一張桌子面前,將其挪開,不知動了哪個機關,桌下的一大塊方磚抽離了開來。懷恩往下探了探頭,里面很深,一股陰風吹過,懷恩立刻可以斷定,地下通道很深。兩名黑衣人先後跳了進去,一絲聲息都沒有。
懷恩看了看權叔,目光很是糾結。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往下跳啊,搞不好不僅會把骨頭摔折,還會一不小心摔死。
權叔輕笑了一聲,懷恩發現權叔雖上了些年紀,牙齒卻很潔白,甚至可以用唇紅齒白來形容。
嗯?唇紅齒白?懷恩搖了搖頭,在她愣神的一剎那,一句「得罪了」,下一秒她已被人抱在懷中,往那深黑的地下道跳了下去。
耳邊略過勁風,身體極速下降,這滋味並不好受。讓懷恩想起了穿越前,站在石橋上的最後一跳……
懷恩下意識地緊緊摟住他的脖頸,將頭埋在他的頸間將口中的尖叫壓得低低地。
不過幾秒鐘,身體已穩穩落地。而她卻還賴在那人的懷中,瑟瑟發抖。
一只溫厚的手掌撫著她的頭,「別怕,我們已經安全了。」
懷恩緩緩睜開眼來,動了動腳,感覺確實已經踩在了堅實的土地,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氣。眉頭稍展,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謝謝你。」
權叔見她的臉紅緩和下來,繼續沿著地道穿行。這地道遠沒有上次的地道建得好,不能直身,只能弓著身鑽著一人身寬的地道行進。
在這樣的地道中鑽進了一柱香的時辰,忽覺得一陣冷風吹進,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噴嚏,她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
權叔皺了眉頭,「前面就是出口,外面天還沒亮,有些冷。」
懷恩低聲應了一聲,緊跟著幾人出了地道的出口。
這時,天還沒有亮,月亮躲在薄雲里透著不甚明亮的幽光。四周暗影斑駁,竟無一人。
「這是通州城外。」權叔說道,似在解釋懷恩心頭的疑惑。
「噓」地一道尖銳的哨聲響起,林中不知從何處「噠噠噠」地跑出來一匹馬。
權叔將懷恩抱上馬,自己也翻身上來,轉頭對三名黑衣人道︰「明日酉時。」
「是,屬下遵命。」三人同聲道。
權叔一甩馬鞭,身下那匹馬立時沖了出去,夜風撲面而來,吹到臉上生生地痛,一只手壓過她的頭,將她的頭埋在自己的胸前,收緊雙臂圍攏了她,為她擋住一些夜風。
懷恩想要掙扎,卻被他抱得更緊一些,意識到自己正坐在顛簸的馬背上,不是很安全的地方,心里低嘆一聲只得歪著身子由著他去。
想來這匹馬是極好的,當東方泛起魚肚白時,馬兒停了下來。懷恩頭錯腦脹地被抱下馬,當腳觸到地面上時,竟是一軟,若不是權叔扶她一記,怕是要摔倒在地了。
滿眼蒼翠的竹子,瀑布,流水……
「這,這是竹舍?」懷恩發現權叔竟然把她帶回了竹舍。
權叔點點頭,並沒有過多的言語。竹舍的兩名僕婦還在,見懷恩與權叔回來,竟無一點詫異之色,好象兩人之前只是出去外出一趟回來一般。
「快備些鹽水與傷藥來。」懷恩一歪頭,看到權叔的左側的衣袖已被鮮血染紅了,忙吩咐兩位僕婦。
權叔因懷恩出言,腳步一滯,她悄悄抬眼朝身邊那人看去,只是目光略一接觸,便立刻垂下眼眸。權叔的面色一變,快步走進了竹舍,懷恩略站了站,也緊跟著進了去。
兩位僕婦各拿了鹽水和傷藥進來,卻是不走。
權叔對身後的兩人一抬手,兩人方才退出竹舍。
「我來看你看一下傷口吧。」懷恩說著,就要去看他的左臂。
他卻遲遲不把他的左臂抬到桌面上,兩人一直對視著,即使懷恩看到他眯起的黑眸,也沒有退縮,看病救人本是醫者的職責。更何況,他是因她才受的傷。
終于,他抬起了他的左臂。懷恩將他的袖子挽起,露出他的手臂,漸漸的一絲笑意在懷恩的唇邊勾起。
鹽水消毒,涂上傷藥,包扎……懷恩熟練地做著這一切。動作迅速,有條不紊。
權叔望著包扎好的傷口,站起身來,低聲道︰「你休息吧。」
微微錯開視線不去看那張年近半百的臉,懷恩恭敬地應道︰「這次多謝你。」
「嗯。」他略一點頭,轉身要走。
「你不想對我解釋一些什麼嗎?」。懷恩嘴角含笑,望著他的背影,「我是該叫你權叔?還是……黃天?」
那已走到竹舍門口的身影一頓,堪堪不動了。
懷恩朝前走了幾步,站在了他的身後,懷恩直覺周圍空氣凝滯,壓力陡增。
「為何要這麼說?」他轉身面對著她,低沉地聲音帶著些許的疑惑,若不是懷恩向來敏感,恐怕還當這人是嫌自己多疑。
「嗯。」懷恩已經想好了說辭,待要應他,恰好迎上他投來的視線,看著他眼中點點隱晦的神光,她張了張嘴,又重新低下頭去。
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萬一是自己判斷錯誤,那該怎麼辦?記憶中的黃天,眼楮卻沒面前這個人的銳利。
一聲輕笑溢出,懷恩驚訝地猛然抬頭,若不是剛好捕捉到那人唇間微微勾起的角度,還當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怎麼?不敢說了?」
懷恩心頭猛跳,那種熟悉的感覺頓時強烈起來,尷尬地望著他又恢復到一片平靜的面容。
「我對你起懷疑是從通州城外的樹林里開始的。那時你從城里回來給我們帶來吃食。我們都在喝清水,而你卻在喝酒。重點就在這酒里,那只裝酒的皮囊雖說瞧著普通,那酒都不是一般的酒。記得你劫我的時候,在馬車上喝的就是那個馬女乃酒。我沒說錯吧?這是其一。還有就是……」
懷恩想到了什麼,臉上一紅,停了下來。
「還有什麼?」他的聲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還有就是你在抱我的時候……你身上的味道,與當初在水雲間為你縫補衣袖時的味道是一樣的,很清爽的皂夾味道。這是其二。」
「還有嗎?」。
「還有就是…….自打你從城中回來後,與我說話時,只叫了我一次‘小姐’。而真正的權叔卻一直稱我‘小姐’的。這是其三。還有就是剛剛在給你上藥的時候,我看到你的手臂,全然不是年近半百的人應有的皮膚……」懷恩說著偷眼看向他。
他踫觸到她的目光後,微微一笑,一邊向懷恩走近,一邊伸出白淨而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揭下自己的面具。
一張年輕俊美的臉出現在她眼前,「真沒想到,我的破綻竟然會這麼多。」
宣武與東齊邊境。
「皇上,此戰取得大捷,全仗皇上英明…….方才,已有探子來報,東齊的主力已經撤回。這樣,皇上也可以早日班師回朝了。」李將軍稟奏道。
君天凌皺著眉頭听完他的廢話,擺擺手,讓他退下。
李將軍一怔,滿臉尷尬地退出了營帳。
「皇上,李將軍所言極是。既然東齊已經撤軍,皇上不如也早點回朝。畢竟六王爺年輕,未必能壓得住他們。」展翔憂心道。
「你什麼時候也學得與他們一樣的聒噪。朕自有打算。六王爺年紀也不小了,朝中的事情也該讓他明白明白。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對他的將來有好處。」君天凌揉了揉眉心道,「還有,你盡快與師妹聯系。讓她速速趕到這里,朕有事要對你們交待。」
————————
時間比較緊,先上草稿。補更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