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就听見桑喜的叫罵聲︰「她周月香當她是什麼人?娘,你听听她那說的是什麼?這人要認命?龍生龍,鳳生鳳,雞窩里的老母雞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呸!你周月香是鳳凰麼?也不過是個長尾巴的野雞!自己尾巴長了,就以為自己是鳳凰了,我呸!」
于陽同妞兒一听到桑喜在罵周月香都覺得有些詫異,她平日里不是跟周月香最好的麼?今日怎麼罵得這麼難听?
妞兒扒著窗子往外瞧了半日,笑著道︰「估計在周家受了氣,活該!」
于陽使了勁兒在鞋底扎了個眼,抬起頭問道︰「不過,周家能有什麼事叫她氣成那樣?」
「我哪里知道。先前在外面嘀咕什麼英國公府上什麼的。」
只听著桑媽媽嘆氣道︰「我是沒那個富貴命,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听你的,那英國公府上是什麼地界,哪里是我們這樣的人能去的。不但丟了這老臉,臊的我沒處待。還白白舍了兩只雞。」
桑喜一听桑媽媽說不該听自己的,本來七分火又起了三分︰「不該听我的?那時候您不是也動心了?您方才要是不願意,干嘛听我的,巴巴的趕去了?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想。兩只雞算什麼!」
「兩只雞?這能下多少蛋,賣多少錢?我自個兒都沒舍得吃!你個敗家子!」
桑喜叫開了︰「我敗哪里了?有好事我巴巴的跑回來跟您說,沒撈到您一句話好話,您到罵上了,我哪里敗家了!要我說是你沒把我生好!你若是晚上我幾年不就好了。我沒怪您,您到說起我來了,我這冤還沒處述呢!」
妞兒一听桑家母女對罵起來,樂得捂著肚子笑︰「你听听,罵起來了。真是有意思。」
于陽只是奇怪怎麼說著說著就鬧到早生幾年晚生幾年上頭去了。
正想著呢!桑媽媽在院子里喊道︰「妞兒妞兒!」
妞兒忙放下針線走了出去,于陽也跟著走了出去︰「嬸子叫我做什麼?」
桑媽媽一面喝著水一面罵道︰「家里的水沒了也不知道挑,眼瞧著我不在家了,你就躲在屋子里偷懶了!」又見到于陽罵道,「我上你跟著財小子,不是讓你偷閑的,先生家里你可都做了?還當自己是小姐啊!我怎麼就養了你們這兩個吃貨,你們屬那石磨的,不推你們就不曉得動?」
妞兒道︰「我哪里沒有做事!在給先生做鞋襪呢!」
于陽也道︰「先生今兒有客,提早下學了,阿財說要玩,我就先回來了!」
桑媽媽將喝剩下的水潑在了地上罵道︰「一年收我那麼多的谷子,他倒好,成日里除了打財小子的手心就是不上課,我看他是個騙子!騙吃騙喝!還騙我幾身衣裳錢。老天哦!你說這養兒女有什麼用!不給你掙一文錢反到把你的錢騙個一干二淨!」
桑喜氣惱地倚在門口︰「哪個騙你錢了?送阿財去讀書是你自己願意!我當初怎麼說了,你以為讀個書就那麼容易,一年掙不了幾個錢還都砸在他身上,有這錢幾十只雞都有了!你要是會養,就該把我們都生好了!」
桑媽媽才要罵出口,瞄到同妞兒站在一塊的于陽,忽然想起一件事,立馬叫住道︰「陽妮子,你且站住!」
于陽听著桑媽媽叫她,收住了腳,轉過身道︰「嬸子找我?」
桑媽媽雙眼直愣愣地走向了于陽,上下打量了她三遍才問道︰「陽妮子,你今年十三了?」
于陽只是奇怪桑媽媽怎麼突然問起她的歲數來,不過卻老實的點點頭。
桑媽媽一听面部一喜,追問道︰「屬羊?是六月生的?」
于陽又點點頭,問道︰「嬸子您這是……」
一見到于陽點頭,桑媽媽立馬抓住她的手,把她往桑喜的屋子里拖,一面交待著桑喜︰「喜子,快把你的衣裳拿一套給陽妮子穿,快些!」
桑喜一臉驚訝地道︰「娘,你……你……」
桑媽媽拍著桑喜道︰「你什麼!還不快把衣裳拿來!」又笑著臉對于陽道,「陽妮子,快把衣裳換了,跟我走一趟。」
于陽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怎麼才從周家回來又要自己跟著出去,還讓自己換衣裳,這是要做什麼。
桑媽媽又催著桑喜︰「快,快去把你那件粉色的衣裳拿過來給她換上。」
于陽懵懵地叫桑媽媽給自己換了衣裳,又重新梳了頭,這還沒坐好,又被一把拉著去了周家。
妞兒跑了過去喚了聲︰「陽妮子。」這里就被桑媽媽攆回去做事,她不解地望了望桑喜,桑喜冷哼一聲,「還不做事去!要讓我幫你挑水麼?」
于陽被桑媽媽半拖半拽地出了門,她一路上不停地問道︰「嬸子,咱們這是要去哪?」
桑媽媽惡狠狠地道︰「閉嘴!問那麼多做什麼!你老老實實的跟著來,」接著又換了副口氣,笑著道,「你听話,怪怪的,等從周家回來,我給你煮雞蛋吃。」
于陽疑慮地瞧著桑媽媽,突然好言好語的對自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要去周家?可方才氣鼓鼓的回來,照著桑媽媽的性子應該是不會去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于陽默默地跟在桑媽媽的後頭,到了周家。
此時一個穿著體面的婦人被一群人簇擁著正從周家出來。月白色的立領中衣,外頭加了件素面藕荷色比甲,只是在領口繡了幾朵花。全身的衣料看上去甚是輕盈,讓人瞧上一眼便覺得清涼無比。
桑媽媽一見那個婦人立馬拉著于陽跑了過去,並拉扯她一起跪在了那個婦人的面前,又強按著她的頭︰「小婦人給您磕頭了!」
桑媽媽突然冒了出來,驚到了一群人,周家的人一見是桑媽媽,蜂擁而上要把她趕走︰「你怎麼又來了,都說了家里有客人,叫你以後再來。」周家媳婦笑著對那個體面的婦人道,「鄉下人不懂規矩,驚了您,該打該打!」
桑媽媽掙開桑家兒媳婦的手,大聲地嚷著︰「我又不是來見你的,我是來見這位女乃女乃的。」
那個婦人身邊的人立馬站在了她的跟前,一臉戒備的望著桑媽媽。那個婦人卻是十分地鎮定,揮揮手,叫面前的人退下︰「你有什麼事?」
沒了旁人轄制的桑媽媽重新跪在那個婦人面前,指著于陽道︰「這是我閨女,今年十三了,屬羊,六月生的。」
婦人一听于陽是羊年六月生的,挑了眉毛︰「屬羊?」
「是。她因為是羊年生的,名兒就叫羊妮子!」桑媽媽忙回頭拉扯著于陽,「陽妮子,快給女乃女乃磕頭。」
婦人瞧了眼跪在地上的于陽,對著身邊的人道︰「把她叫過來讓我瞧瞧。」
桑媽媽一听,立即推了陽妮子過去︰「快給女乃女乃行禮。」
于陽警惕地看著那個婦人,這是要做什麼,怎麼又問起自己的屬相做什麼。這里,那個婦人又瞧了瞧自己的手腳,又叫人扒了頭發,又叫她張開嘴看了牙口。
于陽只覺得不好的事情發生了,這樣子就像年前她跟父母逃難那回子一樣,有許多孩子就這樣被人領走了,難道桑媽媽要把自己賣了?賣到那個英國公府上?!
婦人看著旁人查究了于陽全身後,才點點頭︰「多少錢?」
桑媽媽一听樂了,伸出兩個手指頭,大膽地道︰「三十兩!」
婦人笑了笑︰「你這是金子啊,三十兩?自個留著吧!」
桑媽媽立馬道︰「三十兩,真的不能少了!」她拉扯過于陽,雙手用勁的捏著于陽的下巴,迫使于陽張開了嘴,「她瞧著黃瘦,是家里沒得吃,餓的!您瞧瞧,這牙口,還有這頭發。糯米西牙咬金斷玉。」
婦人听著桑媽媽的話不禁一笑︰「你到是知道不少麼?」
桑媽媽不好意思地笑著。當年買妞兒的時候,她可跟人販子學了不少。
于陽徹底地明白了,這是要把她賣了。她警惕地往後退著,趁著大家不注意轉身就跑,可是哪里跑地掉,才跑出了幾步,蜂擁而上的幾個人就把她摁住了,立馬捆住了手腳,拖了過去。
「嬸子,嬸子,你為什麼把我賣了啊!嬸子!」于陽掙扎著叫著。
不等旁人開口,于陽的嘴巴就被人塞上了東西,發不出聲來。婦人瞅了眼于陽,笑道︰「你這閨女不願意啊!」
桑媽媽立馬道︰「哪能啊!誰都知道,能到英國公府當差是天大的好事。我那個二閨女想去還去不成,是她沒造化。」說著她就走到于陽的跟前,惡狠狠地道,「你給我听話些!送你去英國公府上那是你的造化,別不識抬舉!」
婦人再次看了看于陽。樣貌還算端正,黃瘦的臉龐,雙眼滿是不信,被自己人捏搓得動也動不得。她回頭命小丫頭拿了個錦袋丟給桑媽媽︰「就這個數。」
桑媽媽忙揀了起來,在手中掂了掂,瞧這個份量大約有二十多兩的樣子,她打開一看,卻是細絲足銀,心里不禁一喜,只是面上仍為難地道︰「您再加點,再加點?」
小丫頭在婦人的眼色下,又模出一串錢丟了過去︰「愛要不要!」
桑媽媽立馬揀了起來,收進懷里︰「要要要!」
這里于陽被人拖上了馬車,而這里桑媽媽卻跟著簽賣身契畫押。
那賣身契自有人寫了,桑媽媽看也不看,只問了人在哪里按手印,便心急火燎地按了。
突然從邊上跑出一個人,撞開桑媽媽,擠到被押在車轅上的于陽身邊,對著于陽喊道︰「陽妮子!這是怎麼了?」被壓上馬車的于陽立即扭動了起來,嘴里不住地發出嗚嗚的聲音,請來人救救自己。
來人是悄悄跟過來的妞兒。
桑媽媽乍見到跳出來的妞兒,頓時嚇了一跳。她是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