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陽跟在柳兒說的一聲︰「若是找我。你就說我出去了。」她打了傘跟著小丫頭一同走。
柳兒忙叫住了于陽︰「陽妮子……」
「有什麼事?」
柳兒抿了抿嘴,又搖了搖頭,怏怏地揮揮手︰「你去吧,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于陽覺得柳兒有什麼話,她既然不說那就算了。她跟著小丫頭走,隨口問道︰「是誰找我的?」
小丫頭搖搖頭︰「我也不認識,他給了我十文錢,叫我到皮姨娘這找你。」
于陽有些奇怪。不可能是妞兒,那會是誰,在英國公府內院,她並沒有什麼相熟的人啊。瞧著小丫頭帶著她居然朝二門走去,于陽停下了腳步︰「你到底要帶我去哪?是什麼叫你來的?」
小丫頭瞧著突然放下臉來的于陽,小臉立即緊繃著,一雙眼楮怯生生瞧著于陽︰「陽妮子……姐姐……你……」
「說!」
于陽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帶著一絲的威嚴,語氣也嚴厲了很多。小丫頭嘴一癟,眼楮眨了眨就流了眼淚。
「是誰叫你來找我的?」于陽見小丫頭哭了,只得緩了語氣。
小丫頭一面抹著眼淚,怯生生的看著于陽,見她面上沒有了先前的厲色,這才道︰「我也不認識。是個男的,他說他是府里的護衛。」
「是這樣啊。」于陽頓時松了口氣,是桑壽啊,她還以為是什麼,嚇得她腦子一片空白。武刀媳婦的事情,在她的腦子里留下了不少的陰影。只是桑壽找自己做什麼?雖然上次離開的時候,她大著膽子說自己現在在皮姨娘那做事,也是告訴他自己去處,心里雖然想過有一天桑壽會來找自己,可是畢竟這是在內院,多少有些不方便。難道是有什麼事麼?
桑壽確實是有事。
他在二門的角門處來來回回的走著,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頭,已經積了許多,他並沒有心思掃,只是不停地朝角門里張望著。
遠遠的瞧著那邊過來兩個人,他立即停下腳步,跑到門邊張望著。過來的正是于陽,瞧著于陽打扮的跟以前不一樣了,知道她過的比較好。
小丫頭一見桑壽笑嘻嘻的跑過來︰「我幫你請來了。」
桑壽從懷里模出十五文錢給小丫頭︰「再給你五文錢,勞煩你大雪天還幫我跑一趟。」小丫頭沒想到還會多五文錢,喜洋洋地接了過來。她怕是冷著了,接了錢便急急忙忙的跑了。
「怎麼不曉得撢一下,」于陽替桑壽掃落身上的積雪,「雪花了,衣裳濕了,可是要凍著的。」他怎麼就不曉得掃雪呢?
桑壽笑了笑道︰「我曉得,陽妮子。你過的好麼?」
「好。你呢?」桑壽像是過的不大好,他又瘦了些,再看著他腳上的靴子,又爛了,露出大腳趾頭來,瞧著這還是夏天穿的,于陽蹲子,瞧了瞧,果然是夏天穿的單靴,「怎麼大冷天怎麼還穿單靴?公中就沒發你冬天的鞋子麼?我給你做的棉鞋呢?」
桑壽驚訝的道︰「你給我做的棉鞋?什麼時候?上回?我還以為是你給穆大人做的呢!」
「你!」于陽對桑壽真的是沒話說了,「誰說我是給他做的,明明是給你做的。」他到好,她費心給他做的鞋,他就拿去給別人了。
桑壽抓住頭,懊惱地道︰「你也沒說,我還以為……我實在是冷了,這才來找你,問問鞋子什麼時候能做好?」
「你……」于陽一時到沒辦法拿出鞋給桑壽,她歉意地道,「這些日子沒空做。現在是四個人一個屋子,我若是給你做鞋。叫人看見了,就……」
竹枝都訂了親事,給尹武做雙鞋還被人說的抬不起頭來,她若是做了,怕是比那還要嚴重。只能等天晴,樂姨娘搬走,這才能做上。
桑壽點了點頭︰「那……那你身上有沒有錢了?」
「啊?」怎麼都問自己借錢,「你怎麼了?」
桑壽解釋道︰「這個月天冷,我的月錢有些不夠用了。吃熱鍋要錢,還要吃酒……你若是有錢先勻些給我,讓我買雙棉鞋,這是在是有些冷了。」
他說著跺了跺腳,往掌心哈了口氣。
于陽看著他雙手凍的通紅的,心里難受極了,只是……「只是我的錢才都給了妞兒。」
「你都給她了?她要錢做什麼?」
「妞兒想到太太跟前做事,要疏通一二,我便把錢都給了她。」
桑壽听了不由道︰「她都知道往好地方跑,你呢。陽妮子,你就打算一直在皮姨娘跟前當差?」
于陽抬頭看著他;「為什麼不?」
「老話說人往高處走麼?皮姨娘跟前有什麼出息。我听說時姨娘跟前的丫頭要屬羊的,還是要六月的,你不就是麼?時姨娘是什麼人,以後是小世子的生母,這府里除了老爺太太就是她最大了,你跟著時姨女乃女乃多有體面?我听人說了,老爺都不待見皮姨娘,成日里只會念經。」
「我到覺得很好,再說我也不打算待常,我打算攢夠了錢贖身。」于陽無所謂的道。
「贖身?」桑壽驚訝得望著于陽,「你說什麼呢?這府里不好麼?你為什麼要贖身?我听護衛們說。里面的女孩子吃穿都是上好的,那些女孩子都不想出來。」出去有什麼好,自己要掙錢,吃穿還要花錢,哪里在府里好。
于陽曉得桑壽的意思,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可是她不想,也不願意為奴。畢竟她是讀書人家的女兒,就算父母拋棄了自己,可是小時候根深蒂固的記憶是怎麼也磨滅不了的。
「我再說。妞兒在里面過的不大好。若是她到了太太跟前伺候,也是好事。」
桑壽哼道︰「她能有什麼過的不好。餓了她會摘自家的東西吃,哪里會餓著她!你還在擔心她過的不好?」
于陽听桑壽這麼個說話的口氣,心里微微有些不快︰「你還記著那點小事。都說了是餓狠了。天這麼冷,她天天在冷水里洗衣裳,你怎麼不想想這個呢!」
看來桑壽還記得那會她跟妞兒在桑家的菜地里摘了兩根黃瓜吃的事。她們倆若是不餓的狠,會去偷吃麼?如果桑媽媽能讓她們吃飽,她們會偷麼?
桑壽解釋道︰「我不是記著那個!當時她非要把自己賣到這,就該想好以後會怎麼樣!家里又沒有人逼著她,是她自己願意的。家里是不好,大哥是那個什麼了點,可是卻沒少她衣裳穿,她做什麼把自己磕的頭破血流的死活要賣到這來!當初人伢子把她帶到我們那時候,她死活都要留在我們家不走。說是願意嫁給大哥,怎麼現在不願意了?」
桑壽顯然是從桑媽媽口里知道妞兒自賣自身的事情了,他當妞兒是嫌棄桑祿是個傻子,急于擺月兌;當妞兒嫌家里窮,不願意在家待著。
是的,妞兒是不願意嫁給個傻子,有哪個好好的姑娘自願嫁給個傻子呢?可是更多的呢,他為什麼不多多想想,自家人是怎麼對待妞兒的。妞兒在桑家成日里做那麼多的事,可是一句好話也沒落著,有的只有桑媽媽時常的謾罵毆打;妞兒被村子里德的老光棍苟四那個混蛋欺負的時候桑家人又在哪里?但凡桑媽媽對妞兒好一點。妞兒會想走麼?
于陽賭氣不說話,她望向了天空,將一滴滴委屈的眼淚送回眼中。一遇到桑家話題的時候,她跟桑壽總是說不到一塊兒,他總認為自家沒錯,錯都是在她們。好像她們多不知道好歹,是忘恩負義的人一樣。
他為何不想想桑媽媽,桑喜她們呢?
桑壽是知道于陽的,她一旦不說話,就是生氣了。再看看,她那眼眶還是紅的。桑壽也明白,自己不能說妞兒半個不字。只得嘆了口氣︰「我曉得,你不喜歡我說妞兒的不是。我也不是說妞兒不好什麼的。只是我替你可惜。你不比妞兒差,妞兒都想著要到太太跟前伺候,能到太太跟前伺候,為何你不能?陽妮子,你那個親戚不認你了。他若是認你,我幫你去找了那麼多次,為何他家的下人說沒你這個人?」
桑壽還以為冰盞胡同的穆大人是她的親戚。不是的……那只是……無助時的一個信念,至少有人願意收留她,讓她感受到一絲絲的溫暖。
「你比那些女的都強。那些大管事的女兒我也見過兩次,我覺得她們都比不上你。旁的不說,就說讀書認字,先生教阿財念書,教幾遍都不會,你一下就學會了。你還能把先生說的三國故事說出來。既然你不比別人差,為何不想做人上人,而是甘居個小丫頭?」
「那你說,我該到太太跟前做丫頭?做個丫頭中的丫頭?」
「既然做下人就要做到頭兒。要我說你該去時姨娘跟前,我並不說太太那有什麼不好,只是時姨娘肚子里有小世子,是小世子的生母,以後這府里其實就是時姨娘最大了。就是現在,那些個管事的哪個不湊到時姨娘跟前獻殷勤。大管事祝功都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去了。」
「壽哥。」于陽打斷了桑壽的話,他怎麼會想的那麼簡單,生了小世子的時姨娘就是這府里最大的,這要置太太于何地。桑壽不知道,在這種人家,妾便是妾,永遠也大不過正妻。而且太太怎麼可能坐視自己的地位被旁人威脅?
「壽哥,這府里的主子只有老爺跟太太,要說效忠的人,你只有老爺而已,旁的都不是。」
于陽想了想,規勸著桑壽,她知道,進了英國公府後,妞兒、桑壽甚至是她自己都變了,可不管怎麼變,他們都要著這個府里生存下去,所以必須要忠于這個府里的主子。
桑壽點點頭︰「我自然是忠于老爺的。」桑壽想了想還是沒說下去,「好了,我不說了,你想想吧,我走了。」桑壽匆匆地走了,再留下,他們真的要吵起來了。
于陽愣愣地站在門口,傘也不打了。看著消失在風雪中的桑壽。他變得太多了,還是她沒變?
于陽一直站著,沿著原路回去,臨到一處小角門,听見兩個人在那里悄悄的說話,其中有一個人是自己眼熟的,只是她想著人家說悄悄話該躲了過去,卻不想那小丫頭一抬頭正巧撞了個正著。
小丫頭一見到于陽,一頭就撞了過來,飛似的跑了。另一個方想叫,也瞧見了于陽,她卻不像那個小丫頭那般,而是死死地盯住于陽。
于陽早就低下了頭。這個高個兒丫頭身上的衣裳不是小丫頭所穿的淨面衣裳,是有些體面的人,她低下了頭。
高個兒丫頭見于陽自個兒先低下了頭,又想著她未必听得見她們再說什麼,也懶得理,甩了袖子,高傲的哼了一聲,走了!
于陽疑惑地看著那個高個兒丫頭的背影。她們倆說什麼呢?一見到自己就跑?真是奇怪!難不成……
直到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你怎麼站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