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穆時風有些意外。于陽怎麼對旁人又了興趣。
「哦。我只是有興趣。」于陽隨口解釋著。
穆時風怎麼可能信她隨口找出的理由來。她的眼神寫得根本就不是有興趣,隨口問問。
被穆時風看得有些心慌,于陽撇過頭,掩飾道︰「我只是看她,她病得那樣嚴重,還要做千次參拜。」
穆時風點頭道︰「她是于大學士的夫人。」
「于大學士?」
穆時風知道于陽並不了解那些,細心地解釋道︰「于大學士是于少保的兒子,于少保牽扯到奪嫡,被斬首了,全家都流放在外,當……當今即位後便為于少保平反,家人也都釋還,本來要授官的,但是,于大學士並不想出仕,一直隱居,直到前兩年,于大學士才重回朝堂。」
「這樣啊!」
穆時風見于陽像是很感興趣的樣子,說的很細致,在于陽問起于少保是什麼人的時候,穆時風將于少保的事跡都說了出來。說話的時候穆時風的語調雖然平平,但是他的眼楮卻閃爍著崇敬地光芒。
兩袖清風;要留清白在人間;平定外藩叛亂;國難之際,力挽狂瀾……只是,這樣的人,最終因為奪嫡之事,身首異處。
于陽沉默了。她低著頭,看著地面上鋪設整齊的青磚,沿著磚與磚之間的縫隙,一直往向了遠處。那邊就是韋陀殿。
護國寺真的跟別處不一樣。韋陀作為守護佛法的神明,一直侍立在佛祖之後,可是在護國寺,則專門修葺了獨殿供奉韋陀。
面目猙獰的韋陀菩薩肅立在那,千百年都是一樣的動作,他能護得住什麼佛法,佛法又能普照著天下眾生麼?
穆時風注意到于陽的面色有些不好,出聲探詢著︰「你怎麼了?」
于陽笑了下︰「沒事,我只是在想……」于陽抬起頭,看向了天空,良久才道,「穆大人,你說為什麼大家都想當官。于少保就是做了那麼多的好事,還不是身首異處?」
「你……」
穆時風有些不習慣于陽這種跳躍式的思維,先前還在說于少保的事情,怎麼現在又說到了當官的事情上,這是一個女孩子所想的事情麼?他以前沒有遇見過,也沒听過,這是頭一個。這個女孩子身上所蘊含的東西。讓他感到無限地好奇,好奇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會進府里,好奇這個女孩子腦子里不一樣的想好,她令他感到好奇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于陽又笑了笑︰「我只是隨口說說,隨口說說。」于陽連聲解釋著,她也知道,自己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一個成日里待在內院的小丫頭怎麼能問出這樣的話來。這跟她的身份不符。于陽急著轉移話題,「穆大人,我方才听說于大學士的兒子身子不好,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只是听說,並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說于大學士的獨子身子很差,天天拿人參吊命。」
于陽反問道︰「于大學士就沒有別的孩子麼?」
「這我就不曉得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好奇,穆大人告辭了,我去找她們了。」于陽急急地同穆時風告辭,拔腿就跑了。她不能再留下來,再留下來,穆時風一定能看出她所想的事情。
于陽急急地跑走了,只留穆時風一個人立在那。他看著那個快步跑走的女孩子,心里卻是好奇不已。
「少爺。老爺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出現了一個藍衣男子,靜靜地站在穆時風身後,開口道。
穆時風點了頭,又站了一會兒,這才抬步。
于陽急急地跑了開,路上遇到一些丫頭,問清了皮姨娘在哪里,急急地跑了過去。
于陽急轉了彎,跑到廊下站立,深深地喘了幾口氣。炙熱的白氣從她口中吐出,很快又消失殆盡。吐氣的同時也伴隨著吸氣,大量新鮮而冰冷的空氣從她的口中進入,流入月復腔。于陽覺得全身舒坦不已,一連串的小跑讓她全身燥熱不已。停下的那一刻,胸腔雖然很不舒服,小月復還隱隱作痛,但是卻是那麼的真實。她感覺自己還活著,劇烈的心跳,砰砰地撞擊著她的胸膛,急促的呼吸告訴她她還在呼吸,她還活著,還活著。
「你到哪里去野了!」
熟悉的尖銳聲在于陽的面前響起。尖銳的聲音打斷了于陽所有的平靜。她抬起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眼前的人神氣活現,裝飾一新。嶄新的水紅綾遍地錦襖,柳黃錦裙,外面套著油綠綢對襟比甲。當中帶著一朵指頂珍珠翠葉嵌寶花,鬢邊一只織金拔絲丹鳳口餃寶石,掛珠搖搖晃晃,應著冬日的陽光反射出奪目的光芒。這人窈窈窕窕好不美艷。
這人是誰?卻是木香。
一見到木香。于陽很是吃驚。她不是在佛堂麼?什麼時候過來了,還打扮的這樣鮮艷。想想在佛堂的時候,木香一身冷清,全身的顏色不超過兩鐘,就是頭上的首飾也不過是幾朵戴舊的絹花。整個人如同稿枯,今日卻是煥然一新。
鮮艷的衣裳,華麗的首飾,最重要的是她面上展示出的得意,高傲。
「木香姐姐跟你說話呢!」小丫頭見于陽不開口,狐假虎威的指責道。
木香攔住那個小丫頭,輕輕一笑︰「我可不敢,人家可不是一般的人。怎麼會理我這樣的人。你記清了,她就是陽妮子,是皮姨娘跟前的紅人。」
小丫頭們輕笑出聲,那個小丫頭笑道︰「憑她是那個也比不過姐姐。再說還是個姨娘的丫頭。姨娘本身就是下人,哪里配使丫頭,還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了。」
真是個利落的小丫頭,口中又抑又貶的。
那小丫頭見于陽不開口,輕笑道︰「姑娘進去吧!皮姨娘正在里面伺候太太呢!你快進去伺候你們‘姨女乃女乃’吧!」
「皮姨娘也是你說得的?我看你就該掌嘴!」呵斥的聲音從屋里傳來,眼見一個丫頭走了出來。
于陽看過去,卻是妞兒。怎麼會是她,妞兒不是說在旁人面前不能表現出她們之間的關系麼?她幫助自己,不是引人懷疑麼?
小丫頭並不怕妞兒。斜著眼看她︰「你是哪個?」
妞兒正色道︰「我是哪個並不要緊。你對皮姨女乃女乃不恭就該受罰。」
小丫頭不理會妞兒,轉頭對木香道︰「木香姐姐,這是誰,眼生的很。怎麼好些日子沒府里,這府里都是這樣的貨色。」
于陽听著小丫頭說話不對勁,再看了她的裝扮,大紅織金祆兒,下著翠藍緞子裙,她一開始怎麼注意到這個小丫頭的穿戴,她是什麼人,打扮的這樣好。
木香笑道︰「計家妹妹。這你就不認識了。這是太太跟前的紅人妞兒。」
計姓……
于陽突然想起,這是英國公府大管家計成的家人。計家的丫頭不是都不進府做事的麼?這個這是……
于陽擔心得望向了妞兒,跟計家的人對上,妞兒日後在府里的日子定不會好過。她就不應該出來。
妞兒有些暗暗後悔,為什麼木槿讓自己出來,她就出來了。計家的人,就太太也高看兩眼,她沖撞了計家的女兒,日後就難了。
可是妞兒口上卻沒松,只是面上浮起一分笑容︰「姐姐既然是計家的女兒,原該比我們還要懂規矩,太太常說計爺爺家的人最是忠于咱們英國公府的,伺候老爺太太格外盡心,就是各位姨女乃女乃也從不含糊。讓我們多跟計爺爺計女乃女乃多學學。姐姐不要讓她人蒙了心思才好。」妞兒不給旁人說話的機會,話鋒一轉,「姐姐既然是來伺候太太的就請進來吧。」她也不多說,直接掀起了簾子,請計家女兒進去。
妞兒想的一點也不錯,計家的女兒就是來伺候蔣氏的。其實也是計家的一點小心思,趁著今日蔣氏心情好,讓自己的女兒到蔣氏面前走動走動,一則是想著能討份恩典,讓自己的孩子能體面地嫁人;二來也是想借蔣氏的手,為自家的孩子討個體面地人家。府里那些個有出息的護衛也可以,只是府里護衛指人都是必須通過張瑛跟蔣氏之手,私下訂親那是不許的。
計家的女兒甩了袖子,賭氣的進去了。她從小也是女乃媽子丫頭伺候長大的,不過是頂個世僕的名聲,就是這里的姨女乃女乃或者是小姐也未必有她體面,現在還要她去伺候人。
妞兒轉頭對陽妮子道︰「還有你,皮姨女乃女乃問了好幾次,你還不進去!」
于陽忙應下。
木香見大家都進去伺候,深怕落後,忙趕上去。可是,偏偏簾子就子她眼前落下。木香氣得一把掀開簾子,快步走到走後進來的于陽身邊,沖著她道︰「陽妮子。你給我小心點。日後我抓住你,非要把你放在鐵釘床上犁三遍不可。」
于陽看著木香氣急敗壞地樣子,心里突然舒服了一些,她展顏笑道︰「這禮物我沒興趣,留著你自己用吧!」她端著托盤不在理會木香,走到里間恭敬地遞給皮姨娘。
皮姨娘接過白水,瞥了眼于陽,嘴角微微翹起。于陽的話,她听見了。這丫頭自己果然沒看走眼。
于陽覺得自己變壞了,為什麼兌了木香後,讓木香感到不快活後,她感到這樣的舒服。
蔣氏也听見了,只不過她只听了一半︰「什麼禮物?」
皮姨娘笑說︰「這丫頭前日跟我討假,說過年要回家去。我說要她給我帶些自家腌制的醬菜,她們莊戶人家的跟咱們府里的不一樣。」
蔣氏听了也讓于陽帶些回來。這下,于陽的假算是準了。她笑嘻嘻地向蔣氏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