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陽到了張瑛的書房。門口的護衛便將她攔了下來,那日見到的手執佩劍的護衛走了過來︰「老爺正在見客,姑娘過會子再來。」接著又從懷中模出一個瓷瓶,「這是老爺賞給妞兒的跌打藥。」
于陽也沒有堅持,高興地接了東西,她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去看看妞兒。
去了木樨的院子,婆子丫頭正外屋里抬水,見她來了都笑著打招呼。唯獨玉芬對著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只管往前走。便是跟她一起抬水的丫頭沒理會,玉芬是拖了個擔水棍兒。這惹得大家紛紛笑了起來。
于陽也覺得好笑,不由地翹起了嘴角。
玉芬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手上怎麼輕巧了許多。她轉過身子,見自己手中其實只拿著一根擔水的棍兒,那桶還在原地,又見眾人笑著,不由漲紅了臉,只罵那個跟自己一起抬水的丫頭︰「咧著一張大嘴在哪里傻笑什麼?成天就知道東瞧瞧西逛逛的,也不知道做些正經事。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讓你到這伺候是抬舉你,自己心里該有個稱,曉得自己幾斤幾兩。」
于陽的臉微微地有些變了。她听得出來,這個玉芬明面上在說那個丫頭,實際再說自己。她卻是對那幾個僕婦道︰「妞兒呢?」
一個站了出來,笑著指了身後︰「她在後面的屋子。」
說話間,木樨披了件大毛斗篷出來,她頭發濕濕地垂在腦後,顯然是才洗的︰「你怎麼來了?」
于陽托了手里的瓷瓶︰「英國公讓我來看看妞兒,又賞了跌打藥。」
木樨心里轉了個彎兒。仔細地听了听,于陽每次都是叫自家老爺為英國公,從來就沒听過她叫老爺,不說老爺,就是太太……那也是成為夫人……她從來就沒以英國公的下人自居。
她笑了笑,招了一個僕婦過來︰「你帶陽姑娘過去。」又道,「等我洗好澡就過去,今天出了一身的汗。省得燻到你。」
于陽沒同她多說,看的出來,斗篷之下,木樨並沒穿厚的衣裳。她只說︰「姑娘輕便。」說著,請了那個僕婦帶自己過去。
見于陽轉了身子,木樨沖著那個僕婦使了個眼神,僕婦不動神色的笑了下作為回應。
屋里,妞兒正靠坐在炕上,單手撐起身子,她的右手拉傷,動作稍微大些就扯的生疼,雙腿也因為傷著不能使力,只用左手。動作進行的十分的吃力。
她已經失敗了好些次,可這個時候又沒人來幫她,一切只有靠她自己。她再次撐起自己的身子,打算下炕。
于陽一進屋,見妞兒艱險地掛在炕邊,忙奔過去,將她扶住,讓僕婦同自己把她送回炕上︰「你這是要做什麼?有事情不曉得叫人來麼?」
妞兒也不辯解,拉著于陽的手,湊到她耳邊,低聲的說了一句話。
于陽愕然地看著她,再看著面色通紅地妞兒,有些羞赧地對僕婦道︰「請嫂子拿個馬桶來。」
僕婦忙取了個馬桶,兩人一人一邊地攙著妞兒坐上去,這才解了妞兒的燃眉之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于陽跟僕婦道︰「多謝嫂子跟妹妹了。我都要憋死了。這日後肯定要有人說我笑話,說我是叫尿給憋死的!」
僕婦听了笑了兩聲,端了馬桶︰「姑娘真是詼諧。陽姑娘您在這坐,我先把這換了,再叫人送茶來。「
于陽跟妞兒正巴不得她走呢。妞兒道︰「正好,還請嫂子端陽點心來。」再弄樣點心,這時間夠她跟于陽說悄悄話的。
于陽還推搡了一下︰「不敢勞煩嫂子。我不吃茶,我只坐一會兒便走。」
僕婦忙出去,只說︰「姑娘是老爺叫來的,哪里茶都沒有就讓您走的。姑娘想吃什麼點心?別的不好說,這才跟來的梅嫂子,沒有什麼點心是她不會的。」
妞兒也問道于陽︰「原來是老爺讓你過來的。那更是不能怠慢了。你快請坐,嫂子,還請您泡壺好茶,再端些好點心來。你想吃什麼?「
于陽想了想︰「蟹殼黃就好。「
僕婦听到蟹殼黃,嘴角抽了一抽,誰叫自己嘴大,說了大話,但她畢竟在府里迎來送往了許久,一點的眼色功夫還是很到位的︰「姑娘還想什麼?妞兒姑娘呢?」
妞兒想了想︰「端碟杏仁片,雞頭米,二面黃。其余的你自己看著辦。」
僕婦這個時候心里不住的在那嘀咕著,好家伙,也不會瞧眼色,問她要什麼就要什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不過她也就是說說,只盼著她們吃不完,到時候都歸了她。
僕婦退下端茶點去了。
這里于陽坐到妞兒身邊,關切的問道︰「怎麼樣?可傷了哪里?到底怎麼樣?那個姚亮說你沒傷著骨頭,可是我怎麼瞧著很是嚴重。」
妞兒指了手臂跟腿︰「他沒騙你,真沒傷著骨頭。只是這里拉傷了,要養幾日便好了。」
于陽將張玉給的跌打藥拿了出來︰「這是英國公給的。英國公身邊的護衛還同我說,讓我告訴你好好養傷,等下回兒有空了,英國公還要看你騎馬呢!」
「真的?」妞兒一把抓住于陽的手臂。「他真的這麼說?」
于陽微微一笑,反問道︰「怎麼?連我也不相信了麼?要不要我把那個護衛叫來,讓她親自跟你說?看看我有沒有唬你?」
妞兒掩飾不住滿心地興奮,她拉著于陽的手連連道︰「信,信,我當然信。只是我沒想到老爺會記住我。陽妮子,你說我是不是已經成功地走出第一步了?」
原來妞兒是為了她那個目的,才這樣拼命地。于陽點了頭︰「走的很好,至少老爺記住你了。」
妞兒美滋滋地道︰「陽妮子,木樨本來就會騎馬,這我比不過,我只有比別人大膽一些,我準備了會從馬上摔下來,會丟人,所以我賭了。陽妮子,我今天賭贏了。」妞兒指了角落里的大箱子,又努力的去拖炕上的小箱子。
于陽忙幫妞兒拿了過來。箱子還有些沉。
「打開!打開!」妞兒興奮地讓于陽把小箱子打開。
于陽沒有動。這份喜悅還有榮耀是妞兒自己拼了命掙來的,她沒有理由去開。
妞兒主動的開了小箱子,將小箱子推到于陽的面前︰「陽妮子,這是老爺賞給我的,還有那個大箱子里的東西,也是老爺賞的。好大的彩頭。我果然賭對了!你來挑挑,看你喜歡什麼?你喜歡就拿去。我看看什麼好?」
妞兒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開這個箱子了。從她被送回這里。從這里只有她一個人,她就不是地打開這個箱子,每打開一次,她都覺得興奮,為自己的大膽而高興。
這些東西,府里的丫頭有個幾件都了不得了,老爺一口氣賞給了她那麼多,實在讓她揚眉吐氣了!可是她所要的並不是這些,她要的還有更多。不過這些又是她通向自己目標的必經之路。
這個金點翠瓖珍珠菊花鈿花雖然做工精致,但是卻適合上了年紀的人,不好。到時候留給賄賂府里有臉面的婆子。
這個銀嵌珠翠寶石蝴蝶簪雖然用料樣樣好,卻不夠精致。
「陽妮子,你怎麼不選啊?快挑啊!」妞兒自己心里盤算著要怎麼處理這些個首飾。這些首飾被她分了上中下三等,中下的就留著她賄賂人的,以前手頭緊,怎麼都弄不成,現在她有了資本可以收些人為自己所用了。
于陽是近處瞧這些首飾,先前只是遠遠的望去,只覺得一片金光閃閃,現在離近看,才曉得有多精致。張瑛賞賜的果然很大方。照穆時風的說話,張瑛會選中最先教會這些女子騎馬的人做騎兵總教頭。張瑛如今沒有那麼多的工夫從頭來,要的只有速成。
妞兒見于陽只是瞧首飾,怎麼也不選,將自己分作上等的首飾挑了出來,擺在了于陽的跟前︰「這些我覺得都是好的,你看看可有喜歡的。你只管拿。」妞兒瞧了于陽一眼,笑道,「陽妮子,我一直很感激你,若不是你拿出東西讓我送人,我也不會到太太跟前當差,更不會得到這麼多的賞賜,就是你把這些都拿走,我一個不字也沒有。可是……」妞兒轉了話鋒,有些歉意地道,「可是,陽妮子,我不能就滿足現在的一切。你說過的,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我想達成自己的目標,只靠自己的努力不行,我要有自己的人,我還要那些人不能成為我的人,至少不能同我為敵,不打擾我的計劃。所以……這些……」妞兒指了箱子里大部分的首飾,「這些我要有用。以後……以後我只要有好的,我一個也不要。都給你。」
于陽知道,如果自己今日不拿一樣東西,無論自己怎麼解釋,妞兒都會認為,是因為她小氣,自己才不要的。她心里永遠都會有芥蒂了。雖然現在自己跟妞兒有些小芥蒂,但是她們都不願意這些小芥蒂繼續擴大。
于陽點頭,真摯得道︰「我知道。我曉得。那我就挑了,你可不許心疼。」
妞兒忙點了頭︰「我一定不會的,你只管挑,這些你都拿走都可以。」
于陽搖搖頭。她挑了一枝白玉飾寶石翠玉長簪,又挑了很華麗的金累絲嵌珠綠寶石蜻蜓簪︰「這兩個我都喜歡,該要哪一個呢?都給我可好?」
「都拿去。這個,這個戒指也給你。」妞兒拿了一個翠玉戒指塞給了于陽。
于陽貼身收了起來,挨了身子,這才想起來,姚亮也拖了自己給妞兒帶跌打藥,她輕輕地給了自己額頭一記,歉意的對妞兒道︰「我差點忘了這個。」
妞兒看著于陽手中烏黑的小瓷瓶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那個姚亮,姚軍爺讓我給你的,這也是跌打藥,他說讓我幫你涂了,再揉揉,過些日子便會好了。」于陽解釋著。
「是他啊!」想到那個姚亮,妞兒微微一笑,她好奇地看著這不起眼的小瓷瓶,一股嗆人的味道從瓶口與塞子之間散了出來。妞兒忙丟開瓷瓶,用力地散著︰「這是什麼啊?怎麼這麼難聞。」
她說著有些不放心的聞了聞張瑛讓于陽送來的跌打藥。
沒有味道。開了塞子後,再聞一聞,還有股子清香味。妞兒抬了手里的這個︰「我就用這個,這個好。」
于陽搖搖頭︰「我到不這麼認為。我覺得這個更好些。」于陽將妞兒丟開的小黑瓶拿了過來,「雖然味道難聞了些,可是肯定效果好。」
「你怎麼知道?」妞兒有些好笑的反駁著。她都沒用過,怎麼會知道這臭的要比香的好?
于陽道︰「你想啊,是英國公被摔打的次數多,還是他們那些軍士摔打的次數多?」
「那些軍士。」
于陽丟給妞兒一個你自己去想的眼神,又道︰「這些軍士不能因為身上疼就不練了吧!為了不影響第二日的練習,他們只能找這些傷藥,幫著自己快些愈合。怎麼快怎麼來。他特地送了這個,肯定是最好的。」
「你又知道這是最好的?」妞兒已經被于陽說動了,可是又覺得于陽說是最好的,忍不住打趣著她。
于陽這還真是不知道,她之所以這麼說,只是那個姚亮給自己的感覺。如果是一般地人,從馬上摔下來,把她送回來,听完郎中的講述後便不會有什麼。如果是要給跌打酒隨便找人送進來就可以,可是那個姚亮,還留意了妞兒是坐哪輛車的,想著車里會有她相熟的人,拿了這藥出來,還請人幫她推。這就不一樣了,這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事情。
只這一點,于陽就覺得姚亮不一樣,他一定拿來了最好最管用的跌打酒過來。
于陽將自己心里想的說了出來︰「所以我認為他一定是拿了最好的來。你只管用這個便好了。」說著她鼓動著妞兒,「你若是想得到老爺的賞賜,就趕快養好身子,省得讓人搶了去。」
第一個理由妞兒覺得是有道理,可這有道理並不能說服她去做,可是這第二點卻讓妞兒心動。是啊!她學騎馬,那麼拼命地學,還不是為了張瑛能注意到自己,在西北達成自己做姨娘的目標。只有這里,遠離蔣氏的控制,才有可能讓她鑽空子。木樨雖然精明,可是精明歸精明,但是木樨這次來的目的不也是一樣?她不能時時盯著,所以這是她最好的機會,她一定要達成。
「好。我涂!」妞兒果斷的應下。
于陽就知道這個理由是最有效地。她得逞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為妞兒解了衣裳,準備為她涂了跌打酒。
「陽妮子。」妞兒按住于陽的手,將她再次拉到自己的身邊,小心翼翼地道,「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
于陽詫異地看著妞兒,難道妞兒也覺得張瑛讓女子們都出來學騎馬很奇怪麼?
「我騎馬的時候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姚軍爺在旁邊看著,一切都好好的,可是我的馬突然像是受驚似的,兩個前蹄立了起來,直接把我人甩了下來。」
妞兒想想當時的場景還是有些後怕的。雖然為張瑛認得自己感到興奮,雖然為自己能得到這麼多的賞賜而高興,可是一想到,若不是姚亮即使接住了自己,她今日有可能命喪于此,什麼都將成為空想。
于陽明白妞兒的意思,妞兒是懷疑有人動了手腳︰「會是誰?為什麼?」
妞兒搖搖頭︰「那些人都離我很遠,我身邊只有姚亮一個人。」
「你在懷疑他?」雖然妞兒這麼想合情合理,可是于陽覺得不可能,若是姚亮的話,他又是什麼理由?要知道,穆時風說了,這些個軍士,最最先把她們教會騎馬就有些能成為新組建騎兵的頭兒。
「我沒理由不懷疑他。除了他誰能讓馬受驚?」妞兒說出自己的懷疑,再看著他讓于陽送來的跌打酒,妞兒也迷糊了,「可是為什麼又讓你送了這個過來?他是什麼意思?」
于陽拍了拍她,讓她躺好︰「別想了,要怎麼了,我們以後會知道的。」口里雖然這麼說,但是于陽突然想到了一點,難道,真的是姚亮讓馬匹突然受驚將妞兒甩下來,或者是說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讓妞兒摔傷,然後再送來這上好的跌打酒,讓妞兒早日復原,然後聯系騎馬。他難道也是為了讓英國公注意到自己,所以才不惜這麼做?他的目的是為了做新騎兵的頭兒?
可是又不該是這樣。按照穆時風同她說的,這應該只是張瑛秘密籌劃的事情,應該只有張瑛身邊少數親近的人才知道,可是那個姚亮是怎麼知道的?他這麼急于表現自己難道只是為了一個頭兒?或許,他身上有更多的事情,要不要讓和樂告訴穆時風一聲,或者是讓穆時風去查查他的來歷。省得讓七皇子得逞?
于陽靜靜地坐在那想著事情,妞兒也想著自己的事情,兩個人都沉默了,一句話也不說,靜靜地坐著。
不曉得過了多久。
「你們在做什麼?怎麼那麼一股子味兒?這是什麼?」木樨原本進了屋子,可一聞到屋里的味道又退了出去。
于陽跟妞兒這才回了伸,于陽忙站了起來,兩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這才道︰「這是跌打酒,我在給妞兒涂呢!姑娘若是不喜歡聞,我們就換。」
木樨搖搖頭︰「算了!良藥苦口。」她聞了妞兒幾句,又對于陽道,「老爺打發人過來找你,你快回去吧!」
張瑛找她?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