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這邊薛家。
薛姨媽從寶釵嘴里听說事情經過之後不憂反喜,「我的兒,我原還想著這寶玉既不能襲爵又不是長子,上有賈璉賈蘭,榮國府的富貴日後不一定能分得一二。如今這般看來卻還是個有本事的。你若能籠絡住他,日後便無憂了。」
寶釵滿臉通紅︰「媽媽怎麼能這麼說,這話是我該听的嗎。寶玉再好,卻與我有何相干!」
薛姨媽勸道︰「你也不必害羞,這男人啊都是一時的情誼。如今他再怎麼喜歡姓林的也不過是個新鮮,往後日子還長著呢。」
寶釵急道︰「媽,你可萬萬不要再說這話了,要是傳出去,女兒日後可怎麼見人啊。」
且不說這邊薛家如何打算。
這日八皇子水卿生辰,三兄弟並一些近臣都在八皇子府中吃酒看戲。水澈自幼與這個弟弟交好,二人從未有過糾紛,感情最是深厚不過的,也就多吃了幾口酒。
起先還好,幾輪過後便覺得有些頭疼,便告罪去園子里醒酒,走了兩步便覺不對。今日想自己敬酒的官員有很多都是水晴的人,無事獻殷勤,不是好兆頭,便多叫了幾人陪著散散酒氣。
幾人走到荷花池旁,便見池中荷花睫長肥厚,有長節,葉盾圓形,花瓣多數,有紅、粉紅、白、紫等色,或有彩文、瓖邊,嬌艷異常。便隨口問了幾句。立時有府中管家道︰「回爺的話,這是半月前五皇子獻給陛下的,我們爺自幼酷愛水芙蓉,陛下看這花精致,便全都賞了我們爺。」
水澈一听這話便知不好,只是還未來得及講話,就眼前一黑,不醒人事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皇上劈手摔了茶盞,大聲喝道。
底下內監總管何海垂首道︰「八皇子府中來報,三皇子無故暈倒在荷花池旁,不醒人事,太醫已經看過後束手無策。」
皇上大怒︰「太醫院都是一群飯桶!傳朕的御醫去看診。八皇子府關中門,排禁軍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著錦衣衛詳查。擺駕,朕要親自去瞧瞧澈兒。」
聖駕及至水卿府中。就見參加壽宴的大臣暫時安置在花廳,有僕人監視侍候。三皇子客房房門緊閉,門口有侍衛把守,八皇子在門前走來走去,神情焦慮,五皇子端坐一旁,神色不明。二人見皇上駕到,忙行禮問安。
皇上神色不耐,並不理睬這兩個兒子,而是轉身問道︰「御醫何在?三皇子如今病情怎樣?」為首的徐御醫上前一步,道︰「回稟陛下,三皇子是身中劇毒,此毒用法巧妙,脈象頗為詭異,臣等無能,一時間並無解毒良方。」
皇上大怒︰「好好的皇子怎麼會中毒!朕命你們迅速找出解毒良策,否則,就等著陪葬吧!」御醫們又連連稱是領旨。皇上又問︰「三皇子中毒原因可曾查明?」御醫們互相看了幾眼,都低頭道︰「這毒凶險毒辣,一時之間並未查出。」皇上也知,此事涉及甚廣,也就並未多加為難,只是命人尋醫問藥。
且不說皇家辛秘是非,這邊寶玉身邊金風來報,說是東府蓉大女乃女乃身子不爽,珍大哥哥正四處尋醫呢。寶玉本來是懶得理東府腌是非的,只是前幾日听先生說了秦家姐弟的身份。皇上當年惱怒如貴妃害了他和先生抱養的孩子,一氣之下命如貴妃親生的孩子假死,叫先生的養子女頂替玉牒,入了皇陵。如今看來此事未免太過草率,甚至可以說是荒唐。皇家血脈哪有流落在外的,更何況這里面還有一皇子,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可是大禍。現在皇上對這姐弟二人不聞不問,可是五皇子八皇子具是如貴妃所出,說不得哪日皇上就想起來了呢。那時若是知道賈府苛待二人,豈不是大禍。這般想著,寶玉就叫人偷偷約了賈珍到天上人間一處隱蔽的包廂內。
賈珍本是收到消息,約見一游方名醫的,進來一看是寶玉,不由得一怔。
寶玉見賈珍進來,並不似平日般溫文有禮,只是低頭品自己的茶。賈珍見此,一時無話,不知如何是好了。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寶玉方似才見到賈珍似的,笑道︰「原來珍大哥哥到了,方才一時出神,並未注意,還望哥哥見諒。」
賈珍雖說平日里斗雞走狗,可卻也是東府襲爵之人,社交客套並不比別人差什麼,見寶玉如此,哪還看不出今日寶玉是來者不善呢。于是笑道︰「寶兄弟見外了,寧榮二府不分彼此,你我之間還用客套什麼呢?」
寶玉嗤笑一聲道︰「確是不用客套,如今寧府傾覆就在眼前,榮府怕也是不能善了了。」這話里便指出自己並無心管東府的事情,只是為了賈氏一族罷了。
賈珍也是听出了話外之音,嘆道︰「素日里見寶兄弟處事並不見奇,如今看來,倒是我眼拙了。」
寶玉不理這話,只問︰「前些日子在府門口听見焦大言語齷齪放肆,只是不知,扒灰的是否確有其事呢?」
賈珍哪里听過這等言語直白的問法,一時竟無話可說了。寶玉也不催他,心知這事想要迅速解決,只能下猛藥才可,是以才一時言語放肆。
賈珍臉色灰白,諾諾了半晌,方道︰「我也知這事天理不容,那日一時沖動,卻被秦氏身邊丫鬟撞見,遂罷了。」
寶玉長出一口氣,「既然還未釀下大禍,這邊好辦了。想必你也知這秦氏姐弟來歷不凡的,否則也不能讓蓉兒媳婦進門。如今有人已經注意道二人了,你回去速去向蓉哥媳婦賠禮,囑咐蓉兒不得拈花惹草,善待嫡妻。叫珍大嫂子眼楮放亮一點,內宅婦人見識短淺,有些手段少用為好。」
賈珍疑道︰「這又怎麼說?」
寶玉道︰「你也不必細問,只告訴珍大嫂子,若是秦氏姐弟有個好歹,賈氏族人必將公審,將凶手逐出宗族,移交公堂。只這般,蓉哥媳婦的病必好。」
賈珍也不是蠢得,听這話就知道,怕是尤氏察覺到了什麼風聲,暗中對媳婦下了手。心里惱怒至極,卻也知這事上不得台面,不能聲張。又對寶玉再三保證不會將今日談話泄露出去,方才分手回府。
這邊八皇子府門緊鎖,皇上輟朝三日,人心惶惶,只是卻還不曾有什麼風聲流傳,是以寶玉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听說涉及到三皇子,一時找人暗暗留意罷了。
一時又听說賈代儒之孫賈瑞身子不好了,急求人參救命,派人尋到府中。寶玉知道後,急忙到鳳姐處。剛一進門,就見一丫鬟拿著一紙包要往外走,趕緊喚住。
鳳姐見是寶玉,調笑道︰「喲,這不是我們府里的財神爺嗎?今兒個怎麼有空到寒舍啊?」寶玉冷笑道︰「鳳姐姐也知道是寒舍呢!賈家好歹還掛著國公府的匾額呢,就有人要設計謀害直系子孫了,改日要是家道中落,豈不是要有人收拾包裹回娘家了!」
寶玉這話在如今講,並沒有什麼,只是在當時,可是極為嚴重了,話中暗指鳳姐不守婦德,簡直是要人性命。鳳姐一听就臉色發白,怒道︰「寶兄弟這話是如何說起,我自嫁入你們家,上侍候老太太、公婆、丈夫,下打理家業賬本,整日里勞心勞神,得不到一絲兒好話不說,如今反倒落了一身不是!」
寶玉素來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更何況如今雖是惱了鳳姐草芥人命,卻也可憐她一婦人受了此事,不得伸冤,那賈瑞本不是什麼好的,只是如今不順手鬧開,只怕日後是非更多。是以說道︰「你也不必伸冤,這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那賈瑞雖不是什麼好人,可你也做的太過!他好歹是賈家直系孫子,怎麼容得你草芥人命。素日里我叫你一聲鳳姐姐,是看著我們還算親厚,你即已嫁到我們賈家,就只是璉二女乃女乃了,誰還記得王家有什麼富貴榮華和你有什麼干系!」又說道︰「此事我給你留幾分情面,也不聲張,你去尋五兩人參來,就算是賠禮,我親自去給六爺爺送去。」
鳳姐雖心里不平,卻也知道這事不得聲張,只得命人重新尋了人參過來,交與寶玉。
寶玉見她神色,就知道她心里是不平的,也不計較。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我卻是保不住你的。我听說前兒個旺兒媳婦送進來三百銀子的利銀,又是怎麼回事呢?」
鳳姐姐听了,不禁一驚,這事自己做的自認隱蔽,他是如何得知的?
寶玉也不听她解釋,只說道︰「我也知道姐姐是為了公中嚼用,只是內宅婦人見識有限,利錢拿著最是扎手的,這是要抄家滅族的大罪。你如今如此膽大,就算不信陰司報應,也要小心子孫。姐姐只管將此事一字不漏的說與二哥哥听,且是我也知道,此事怕是太太也不怎麼干淨。你們夫妻只管想法子迅速抹平了這件事,虧了多少私房,我親自給你們補上就是了。」說完,寶玉也不管鳳姐臉色,自拿了人參去尋賈代儒了。
話說寶玉這邊親自登門拜訪代儒,拿了鳳姐尋的五兩好參,又孝敬了自己鋪子中的補品,又帶了兩顆珍珠入藥,代儒見此,自是感激不盡的。不由對這不曾入過自己家學的寶玉多了幾分好感。
那賈瑞此時要命心甚切,忽然這日有個跛足道人來化齋,口稱專治冤業之癥。賈瑞偏生在內就听見了,直著聲叫喊說︰「快請進那位菩薩來救我!」一面叫,一面在枕上叩首。眾人只得帶了那道士進來。賈瑞一把拉住,連叫「菩薩救我!」
那道士嘆道︰「你這病非藥可醫。我有個寶貝與你,你天天看時,此命可保矣。」說畢,從褡褳中取出一面鏡子來——兩面皆可照人,鏡把上面鏨著「風月寶鑒」四字——遞與賈瑞道︰「這物出自太虛幻境空靈殿上,警幻仙子所制,專治邪思妄動之癥,有濟世保生之功。所以帶他到世上,單與那些聰明杰俊,風雅王孫等看照。千萬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緊,要緊!三日後吾來收取,管叫你好了。」說畢,佯常而去,眾人苦留不住。
寶玉在一旁心中一松,自己此次親自過來,就是為了要見這紅樓中最有神通的道士一面。剛剛他並未多看自己,想來自己的來歷是無事的。若是這般,以後自是可以隨意更改眾人結局,不怕什麼命格天譴一說了。
轉身又對代儒道︰「這道士看來是有幾分來歷的,六爺爺不妨只照他說的話,仔細看著瑞哥兒,只照那鏡子的背面,千萬不可照正面,想來會有幾分效。」
代儒心中亦是贊同的,遂叫人看好了賈瑞。如此這般半日,賈瑞雖是嚇得汗津津,神色確實好了大半了。又過了半日,只見那跛足道人從外面跑來,道︰「如今風月鑒事了,不可留在塵間了,汝等好自為之吧。」說著,直入中堂,搶入手內,飄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