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的白色浪端,凌空立著一抹頎長身影。
那是一個著一襲暗黑長袍的男子,瓖金邊的袍裾在風中如抖動的精靈,飄渺而靈動。他雙手背于身後,清澈的目光行雲流水般灑下這邊的妍冰兒,帶著淡淡的憂郁。
一頭賽雪的銀絲,在風中凌亂的飄揚,遠遠望去,不僅不覺得妖魅,反倒透著一股子不知人間煙火的仙風道骨樣。
「你又是誰?」妍冰兒收了手,縱身飄起,視線落到與那黑袍男子水平線的位置,她很不喜歡仰視別人。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有權利剝奪它的性命。」黑袍男子微微側首,寬袍下的修長手指指向身下崖壁處那顆奪命含羞草,緩緩道,語氣雖無犀利,但淡定從容中卻帶著一股子不悅和堅持!
那種感覺,讓妍冰兒閃過一剎那的恍惚,仿佛小時候偷摘公園里的花,被管理員阿姨逮住耐心的說教了一番般,妍冰兒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愧。
她的心下卻是微詫,早在那黑袍男子現身的時候,她便提高了十二分的謹慎,能在這魔陣中出現的角色,怕都不是善碴。
畢竟像小玉那般純真可愛的魔,一百個里面也找不出一個來。
可是,為何眼前的黑袍男子,卻教她感覺不出危險和煞氣呢?看他一襲黑袍,灑月兌飄逸,溫潤的面容,更是泛著如玉的溫和氣質,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我有急用,還望閣下通融!」盡管妍冰兒不清楚這黑袍男人為何要護著這棵魔草,但有句話不是說,面由心生麼?他長著一副溫和親切的好人臉,眼楮里似乎又不含敵意,妍冰兒理所當然要跟他先禮後兵一番!
希望看似親和的他,不要阻撓。否則,即使魚死網破,妍冰兒也要爭上一爭!
「急用?」黑袍男子微微凝眉,含笑輕問,「既然姑娘你尋到了這里,想必也應清楚這草的性能,它的名兒喚奪命,豈有救命之理?」
「凡是皆有兩面性,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句話,閣下應該听過吧?我朋友性命危急,還望閣下高抬貴手,莫要阻撓!」妍冰兒望著黑袍男子,誠懇道。
黑袍男子微微顎首,憂傷的眸光直直越過妍冰兒身側,投向她身後的巨浪還有巨浪後的幽黑。「你是第二個讓我覺得好笑又悲哀的人!」他從口中緩緩吐出了這句話。
「奪一命救一命,這到底是積德還是作孽呢?殊不知,這萬物生,並非獨獨人神專享。花草蟲魚,蛇蠍鼠蟻,眾生皆有平等的地位,和生存下去的權利不是麼?」黑袍男子侃侃而談,神情卻流露出黯然,言畢,他將征詢的視線投向對面一愣一愣的妍冰兒,他溫潤的唇角緩緩浮出一絲輕笑。
妍冰兒微微蹙眉,她從來沒料到,這幽暗森寒的崖底,竟潛伏著這般入了禪的高人,一番別出心裁入木三分的高論,簡直如雷灌頂,教她閉著的心窗狠狠推開,直面人性的自私!
听他這麼一說,妍冰兒倒還真覺得自己也是有些慧根的,因為她開始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有些慚愧了。
這小草好好的在這崖下不知生長了多少個滄海桑田,就因為她的到來,而要將它生生扼殺?她有些猶豫了。
可是,眼下,楊戩的一條命就懸在那兒,她有哪門子心情去顧忌一棵小草的生死?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理由合情合理,作為一顆稀奇藥草,它存在的價值不在這其中,還在哪里?
可是,黑袍男子卻在這個話題上跟她糾纏不休。妍冰兒不是吃齋禮佛的主,也不是終日里將行善積德掛在心口的活菩薩,她只是胸無大志的普通人一個,不敢為非作歹的小花妖一只。縱然有慧根,那根睫怕是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
而且,當務之急,用一顆藥草去換回楊戩的性命,她認為值得,她便要去做!
即使她的舉措會遭到那似是得了道的黑袍男子的鄙視唾棄,她也顧不得了。
打定主意,妍冰兒不再跟他浪費時間,也不理會那男子征詢的視線依舊停歇在她的身上,妍冰兒身形調轉,如疾風般朝著那棵奪命含羞草再次俯沖了去,一切都待她搶到手再說。
袖底的黑鍛再次匹練般飛射而出,如密密麻麻的海藻直直絞住了那棵勢欲逃跑的小草。
真是該死,偏偏在她快要得手之際,身後又是一道白光閃過,這次那白光教之前大有不同,雖只是劈斷了她纏在草身的黑絲緞,但那白光帶來的壓抑了的濃烈斗氣,仍是妍冰兒承受不了的厚重。
不用細想,妍冰兒也知道,是那個滿口經綸的白發黑袍男人在作梗。只是他斂起了自己的實力,他似乎沒有傷她之意!
不用回頭,她也能感覺出,有一道責怨淒哀的眼神,正在她的後背生生游移,似要穿透她的身心般。
耳畔再次響起那個黑袍男子失望的話語,「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姑娘,你外表如花似玉,為何你的心,卻失了那份純淨仁愛呢?放過那株孤獨的小草,行麼?」
妍冰兒皺了皺眉,這個嗦的男人,真是難纏!她嘆了口氣,剛想轉身,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粗噶渾重的聲音。
「哈哈哈,你這個白痴又在這里裝佛弄道,還跟人講什麼禪語,這麼自以為是,真是笑死人了!少羅嗦,快將這小美人捉回洞里去煮了給你我兄弟二人下酒吃,那才叫一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