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皆是淡淡的檀香氣息,入眼的家具擺設,全然不似妍冰兒設想的青燈古佛,卻是滿房間的文房四寶,古玩字畫。三面靠牆的紅木書架上,滿滿盡是厚重的書籍。妍冰兒一眼掃了去,發現那些書架上擺放整齊的書籍皆是佛經之類。
妍冰兒視線再掃到那牆上掛著的各類樂器,還有那情案上架著的一把古瑤琴,這里,應是一間書房類型的屋子。
一個滿頭銀絲的男子,正站在琴案前,背手而立,袍角飛揚。白皙的臉頰似是晶瑩的映雪,一雙狹長的鳳眸絲毫不顯文弱,眸中熠熠生光,很是英氣逼人。
「妍姑娘遠道而來,路途辛苦了」銀絲男子好看的唇角微微勾起好看的弧度,素淡的眉眼間噙著一絲溫和的笑。
想自己被那惡魔百般摧殘致死,真是後怕又憤恨,卻還找不到主持公道的地方,妍冰兒憤怒夾雜著絕望的淒涼,干笑兩聲,道︰「從生到死,的確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她眼見那男子態度暫沒顯明顯敵意,也沒有拿出氣派來震她,也便稍稍斂去了臉上的寒霜,故作輕松地自嘲道。
男子繞有興趣的盯著她的眼,鳳眸中的視線犀利精絕,仿佛能洞悉人心。片刻之後,他突然了然一笑,微微顎首,似是對她話中之意有所贊同。
「你,就是幽冥教主?」妍冰兒問道,反正都已經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人了,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呢?
男子微微點頭,臉上閃過一絲歉笑,道︰「罪過,那些虛名都是十殿閻君贈賜的,在下對陰司並未做出什麼出類拔萃之事,實在羞愧」
妍冰兒顧不得理會那男子的謙虛之詞,只急急追問道︰「地藏王菩薩也是你?」
銀發男子微微揚眉,笑問︰「怎麼,不像嗎?」。
妍冰兒蹙著眉頭,手指輕撫在自己唇間,一臉的驚愕不能語。
「菩薩也有你這樣留長發的?不是說剪去三千煩惱絲便可六根清靜麼?」她終于緩緩從唇間咬出了自己心下最大的疑惑,管她下一秒是上刀山還是下油鍋,她也要向他證實這一切。
聞言,銀發男子身形微怔,隨即莞爾一笑,素手拂上自己的耳畔垂落下來的銀絲,放在指間細細揉捏,鳳眼卻睨向妍冰兒,眼中閃過一絲促狹︰「是誰告訴你佛就一定得光著腦袋?光著腦袋的,是和尚,不是佛」
妍冰兒皺了皺眉,訝然盯著地藏王那飛揚妖嬈的銀絲,腦海中想到了佛祖頭頂的小波浪,還有俺觀音大士的秀發飄揚,是呵,地藏說的事實還真是如此
妍冰兒蹙著眉一臉驚駭的盯著面前斯文儒雅又不失風趣的地藏王菩薩,他不忙著超度那些惡鬼冤魂,怎麼有興致撫琴了?這樣風格的地藏王還真是叫她有些難以接受。
「敢問,地藏菩薩找小妖來,所謂何事?」
「閑話家常」他輕笑道。
妍冰兒微微一怔,他很閑的慌嗎?
妍冰兒唇角微揚,笑道︰「那怕是不行,因為我那邊正趕著小十八層地獄去呢」
地藏王側首略有驚訝的打量著妍冰兒,雙手背在身後,闊步朝著妍冰兒踱了來,清亮的鳳眸中蕩漾著一圈漣漪,淺笑道︰「如果我能讓你免受那些罪責,你是不是可以陪我聊會天呢?」
「你想聊什麼?」妍冰兒不免驚問。
地藏王在妍冰兒的身前站定,高大挺拔的身姿如一抹孤松孑然而立,微微俯首,清聲道︰「想跟妍姑娘你探討一番歌舞琴律」
妍冰兒心下的震驚真是排山倒海襲來,原本還以為他會纏著自己討論佛法,沒想,卻在這兒等著她也罷,妍冰兒好歹享受過現代文明的燻陶,就不信忽悠不了他。不過,她也是有要求的。
「有什麼心願,盡管說來,地藏一定竭盡所能為妍姑娘效力」該死的,地藏王竟然又像是洞悉了她的心中所想般,率先將她想要說的話說出了口。
「第一,便是不可使用讀心術窺探我的心里所想」妍冰兒臉上有些慍怒,竟先發制人道。
讀心術是一種高深莫測的法術,對修為和功力有著超強的要求,據妍冰兒所知,三界內能熟練修煉讀心術的,皆不是泛泛仙神之輩,就連猴王,雖修習了與天地同壽的蓋世本領,但充其量也只修煉了讀心術的最初一層。
越往上,難度便越是苛刻甚至不可能實現,然,地藏王和他的諦听皆能熟練使用這讀心術,這地藏王,其斯文外表掩蓋下的實力,超出了妍冰兒有限的思維。
地藏王有些驚訝,想了想,隨即便點了點頭。「還有呢?」
「幫我找到我失蹤的朋友,她的名字叫……」
「叫小蝶嘛,我知道的,她在轉輪台,就快要去投胎了……」地藏王不以為然道,看到妍冰兒正一臉不滿的盯著自己,地藏王忙地收了聲,眼中閃過一抹歉意,「你知道我在地獄中的事務,便是經年累月的跟那些冤魂打交道。想要超度他們解開他們的心結,最打緊的便是要洞悉他們心中所想。習慣成自然,真是不好意思,你繼續說,我保證不會再用那讀心術便是」
「最後一個心願,便是將我和小蝶還陽,讓那惡魔得到應有的懲罰」妍冰兒咬牙切齒道,提到那惡魔,她眼中盛滿了怒火。
地藏王打量著妍冰兒怒火中燒的眸子,不禁微搖了搖頭,不無惋惜道︰「前面的兩條我盡可一口應了你便是,不過,後面這條,卻是萬萬辦不到的再給你一個機會,趕緊想出一個心願吧1」
妍冰兒不敢相信地藏王菩薩竟然會將最後一條給除了,「為什麼不行?陰司之界勾錯了生魂的事情古往今來還少見嗎?我是妖,不可能陽壽就那般短的。再說了,判官手上那冊子里記載的人和事根本就不與我想干。地藏王菩薩,我求求你,再讓他們好好查查吧,我真的不甘心就這樣稀里糊涂的被殺死」妍冰兒說到激慨之處,鼻子一酸,差點就擠下淚來。
地藏王皺了皺眉,鳳眸中的笑鬧之意散去,轉而換上了一種妍冰兒覺得陌生且威懾的光。沉吟了片刻,方才錚錚道︰「天有神地有鬼中有人妖倆族,這乃陰陽轉輪;禽有生而獸有死,雌雄反復。生生化化,孕女成男,此乃天道而定。你和小蝶即已來了幽冥之下,這便是構成了死亡的事實,即便是勾魂出錯或是其他,都不可能再言還陽一說了。大不了我為你誦經超度,讓你投胎轉世,再歷塵世之時,多受些福報,如何?」
妍冰兒面上漲得微紅,皺了皺鼻子,語氣有些凶惡道︰「不要在這里假好心了,我算明白了,原來你們這些幽冥之神都是同流合污那沾滿血腥的惡魔你們非但不去擒拿,倒要將我這慘死的孤魂打入十八層地獄,天理何在?」
「姑娘,你言之過重了,陰司地界自有辦事規則,你若再惡語傷人,我真要生氣了」地藏王沉下臉來,先前的促狹捉弄笑鬧統統煙消雲散,銀絲溫順的垂在身後,一派斯文儒雅的外形卻掩藏不住那從骨子里散發出的霸道和專制
他狹長的鳳眸帶著一絲正色盯著妍冰兒忿忿不平的臉,妍冰兒雖然沒再吱聲,然,卻是倔強的抬起頭迎著地藏王眼波中滾動的肅色。
二人的眼神就這樣靜靜的對恃著,僵持著,半晌,地藏王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面部緊繃的線條稍有緩和。
溫潤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若順了我的意,本王欣喜之下或許會免去你的十八層地獄之刑罰,否則,不止十八層地獄在等著你,本王還會將你送去比十八層地獄還要驚險刺激的地方,那個地方叫做九幽冥地」
妍冰兒心下倒吸了口涼氣,雖討厭被人脅迫,然,卻不得不妥協,試探著問道︰「我要怎樣才算順了你的意?」不會單就跟他探討一番對音樂琴律的看法吧?
地藏王勾唇一笑,手指虛空一劃,二人的面前憑空出現了一個類似于玄光術的東西,那里面的影像,正是妍冰兒那日在東海宴會上即興演奏的那一支舞蹈︰月光下的鳳尾竹
熟悉的音符跳躍而出,伴隨著她輕盈靈動的身影,妍冰兒看見地藏王半眯了鳳眸,修長的手指隨著那音符輕輕的擺動,一副陶醉的神情。
「你怎麼知道這個?那**不是沒有去嗎?」。妍冰兒滿臉的疑惑,牛魔王和猴王他們在一起聊天時,妍冰兒曾從旁听過一些有關地藏王菩薩的傳奇事跡,其中最讓他震撼的便是他立下的誓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而眼前,這個對音樂痴迷追逐的妖嬈男子,滿頭的銀絲飄揚,難道,就是那個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的菩薩?有哪個菩薩會醉心于這些與佛法毫無邊緣的雅事?他真的是那個在地獄苦心教化眾生月兌離沉淪的無邊仁慈菩薩嗎?經歷了惡魔霸佔法空方丈身軀那事之後,妍冰兒眼中見到之物,皆保持懷疑
尤其是看到他盯著面前那畫面眼都不眨且一臉沉醉的痴迷樣,妍冰兒心下好不汗顏,這影像,怕是被他重播過N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