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冰兒在眾目睽睽之下摑了二郎神楊戩一巴掌,這一掌,是楊戩從出生至今,身經大小戰役歷過無數凶險,卻挨得最厚實的一掌。
滿座驚愕,眾人神情巨變的緊盯這邊的二人,金吒看著妍冰兒,狹長的桃花眼中不小心流露出同情的目光。木吒則是悲憫的望了眼妍冰兒,惋惜的閉上了眼。
雷震子和哪吒面面相覷,哪吒忐忑的看向面降霜雷的楊戩,動了動唇,卻又不敢說什麼。
堂堂天庭第一戰神,讓妖魔聞風喪膽的二郎神楊戩,竟然當著自己兄弟們的面,被一個小小的花妖打了巴掌,且不說這事傳出去,會讓楊戩從此在三界無顏以對,更主要的是,這事對于當事人楊戩而言,更是一道過不去的坎,而且,還是一道死坎
「你、竟敢打我?」楊戩暴怒成狂,就連前額躍出的第三只眼都跟著血紅暴漲,啞聲質問妍冰兒,聲音因太過激憤而微微顫抖。
此時的妍冰兒,並沒有因為他的暴怒而有所改變,臨危不懼的回瞪著楊戩狠厲的目光,敢做就敢當,大不了一死也決不能在這些神仙面前失了尊嚴,更何況,他們是自以為是的仙,開口閉口對妖都存在在一定的鄙夷,妍冰兒是妖,是跟他們勢不兩立的妖,何苦來哉要去討好這些神仙?
「你該打誰讓你從花果山將我虜了來,手段卑鄙封我大穴,害猴王誤會我。你說,你將我囚禁在這里,到底算什麼?現在還請你的這些狐朋狗友來慶祝,你這樣做,跟洞里的妖怪大王又有什麼區別?」
妍冰兒此話一出,周圍的其他人都為之一愣,首先皆是不自覺的打量了自己周身,肯定的將自己排除出狐朋狗友的範疇,接下來便是忍不住的面面相覷,尤其是金吒和哪吒,似乎都想在彼此的身上揪出妍冰兒口中的那個狐朋狗友來。
「妍冰兒,本座原以為你是一個跟別的妖精不同的花妖,沒想竟是這樣的不知好歹黑白不分,還枉我三番兩次的救你,將天規天條置之不顧。你就因為那只什麼都不是的妖猴,這樣唾棄本座的一番苦心,我,我對你,失望透頂」
楊戩的聲音冷寒中帶著說不出的落寞,怒火膨脹的面孔因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而扭曲痙攣。
「失望透頂?哼,你是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神仙,我不過是六道中最為卑微下濺的妖,不要將你的失望強加在我的身上,我受不起大一開始,你就不應該對我寄予希望」妍冰兒毫不客氣的還擊,面上是囂張自私的冷笑,心下卻還是忍不住酸了一把,因為她看見楊戩怒火噴張的眼,神韻俱滅,那一雙深邃犀利瞬間墮入無底的絕望深淵
短暫的絕望之後楊戩的眼中再次恢復了那種與生俱來的冷傲,鷹眸中重新被那層冰寒冷漠所籠罩,唇角揚起自嘲的弧度。妍冰兒不由打了個寒顫,面前的二郎神,給她的感覺似乎回到了初次邂逅,是那樣的居高臨下不可一世,是那樣的清冷孤傲拒人千里之外。
下一秒,只見他大手一揮,手中的妍冰兒徑直被甩出好遠,撞翻在門口處的洞開的雕花木門上,砰一聲響,眾人嚇了一跳。
小玉恰好這個時候從那邊廂房趕來,正好瞧見這一幕,震駭著沖到妍冰兒跟前,大呼‘姐姐。’見到妍冰兒嘴角溢出了血,小玉急得落下了淚,伸出短小的爪子指著楊戩進行了一通聲淚俱下的言辭討伐。
旁邊的圍觀者都忍不住瞪大了雙眼看著小玉激憤的小臉,再偷偷的觀察楊戩的表情,金吒、哪吒和雷震子,沒有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聲張,木吒許是長期跟在觀音身側做多了和事老的角色,這會子竟然一改先前的酸儒之氣,清聲勸解了幾句。
「難怪都說妖魔一氣,是最沒有良知的孽障,如今一見,果真如此既然你們姐妹情深,那本座現在就成全你們,黃泉路上也有個伴」
言罷,楊戩雙手一揚,一腳蹬向地面,頓時屋內罡風四起,身下的大地為之動搖,連帶著整個灌江口都跟著地動山搖起來。牆壁上的那些字畫紛紛往下掉,花瓶搖搖欲墜,杯碗茶盞 作響,八仙桌旁的幾個人驚得趕緊跳了起來,閃到一邊。
眾人面面相覷看著這陣勢,都驚詫楊戩這回是動了真格的了,哪吒低呼‘大事不妙。’見楊戩沒有要收手的意思,哪吒趕緊沖上前去抱住了楊戩的雙臂,陪著笑臉道︰「楊大哥,犯不著為著一個妖精發如此大的脾氣,我們先前都是說的玩笑話,你莫要認真才是再說了,就算你要滅了那花妖,也犯不著自己動手啊,大哥你可是赫赫生威的二郎神呢」
妍冰兒一愣,不知這哪吒是勸和呢,還是落井下石,不禁嫌惡的瞟了眼正圍在楊戩身側說的天花亂墜的哪吒,妍冰兒突然覺得這個看似美玉般的大男孩,骨子里卻帶著一股子唯恐天下不亂的邪氣。難怪當初小小年紀便會手段殘忍的殺害那條可憐的龍三太子,還抽了人家的龍筋當褲腰帶耍
雷震子撲扇著翅膀也湊到楊戩近前,跟著附和道︰「我們兄弟間玩鬧慣了的,大哥再這樣大發雷霆,我等倒有些訕訕了。」
金吒沒有說什麼,忙著整理自己的發髻,又仔細彈了彈錦帕上的塵土,一副置之事外的模樣。
哪吒回頭正欲找擅長勸解的木吒,卻見木吒正昂首挺胸的走到了妍冰兒的面前,緩緩蹲下,跟她視線保持在同一個水平面,水清長袍在身後流水般披泄而下。
「我們以前見過,你能想起來麼?」木吒一張清秀的臉龐近在咫尺,眼神清澈純淨,仿若濾光的琉璃,閃爍著熠熠的精光,舉手投足間,有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飄逸。
妍冰兒疑惑的看著木吒清亮如水的眼,那里面充滿了真誠和一種佛性的包容。妍冰兒點了點頭,情不自禁便將心中所想說出︰「你是惠山行者,我們以前在……」
「噓」木吒突然伸手輕捂住妍冰兒的唇,微笑著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又壓低嗓音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見的聲音叮囑道︰「你我心知肚明便可,無需說出來。」
妍冰兒也不是愚笨的,當下便識趣的閉口不言,一雙淡眉卻是輕輕蹙起,滿月復疑惑的看著面前這突然對自己態度來了個巨大轉變的木吒。
身後哪吒的聲音早已如殺豬般嚎叫了好幾遍,木吒皺眉站起,從容的轉身,微笑著走向那周身被凜冽殺氣包裹的楊戩……
在木吒也就是惠岸行者的請求下,楊戩終于答應不殺妍冰兒,並且還答應放妍冰兒出山。妍冰兒得到了楊戩的許可,一刻也不多耽擱,捂著酸痛的胸口跌跌撞撞朝著楊戩府邸外奔去。小玉因為妍冰兒將楊戩給得罪了,這會子自認也不可能再留下,自然也是跟著妍冰兒一同離去,這也是妍冰兒的夙願,灌江口太悶,而小玉又生性活潑好動,在這里也不自在。況且自己天下第一樓生意那樣火爆,又養了一山的猴子,小玉跟了自己,也絕不會讓它吃苦的
妍冰兒帶著小玉終于在毫無阻攔的情況下離開了二郎神的府邸,在灌江口群山間跌跌撞撞。
因為挨了二郎神那一掌,妍冰兒只覺胸肋骨處火熱熱灼燒疼痛,才剛一凝聚元氣想要施展騰雲駕霧的法術,腳跟尚未離地三尺便覺周身如灌了鉛條般沉重難捱,又懷抱著不能飛翔的小玉,煞是費力,摔摔打打間,終是難行半步。
二郎神那一掌,凝聚的威力不容小覷,任憑小玉使出何等的醫術伎倆,還是不能讓妍冰兒如常運施真元之氣。最後,還是一粒茴香天漿丹,才讓妍冰兒有了一種短暫冰爽的感覺。
妍冰兒爭分奪秒,趁著那冰爽的感覺尚在,咬咬牙一鼓作氣,抱著小玉便凌空而起,飛上藍天……
灌江口,二郎神府邸的昀堂內,滿室的狼藉中,楊戩握拳而立。李家三兄弟和雷震在陪在一側,待到妍冰兒離開府邸,金吒和哪吒一齊將指責的目光投向一旁靜默不語卻怡然自得的木吒。
「沒見我們楊大哥這樣生氣嗎,還幫著那只花妖說話,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沒見過你這樣的」哪吒跟楊戩關系最鐵,率先譴責自己的二哥木吒。
木吒淺笑,「有你們這樣勸人的麼,讓楊大哥多生殺戮,這反倒會害了他,觀音大士說了,眾生平等,你們也不能拿這樣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異類。楊大哥說的沒錯,妖也是有好的。」
楊戩听到木吒提及自己之前維護妍冰兒的那句話,當即臉膛怒中帶紅,忿然哼了一聲,僵硬扭過臉去,不願搭腔。
金吒終于將自己的錦袍和頭上的配飾整理出一個自己比較滿意的效果,見到哪吒正在譴責木吒,忙不迭的站了過來,陰陽怪氣道,「嘖嘖,听到了沒?這去了紫竹林,悟性就是不一樣啊說話都派上大道理了,到底是出息了」
木吒面露正色,糾正道︰「大哥此言差矣,二弟不過是多了些追求和信仰,不想重復天庭那種重復不休的清閑,玩物反倒喪志。」
金吒冷嗤,掩袖輕笑,「哼,敢情在二弟眼中我們就是這樣一群玩物喪志的仙二代咯?做哥哥的倒不在意你的譏諷,畢竟是從小耍鬧慣了的,只是,當著雷震子和楊大哥的面你也這樣說,將他們倆放在何處?」
哪吒有些不悅自己兩個哥哥的斗嘴,正要說幾句,楊戩卻扭過臉來,冷冷開了口,「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倒是隨遇而安的,你們兄弟斗嘴犯不著扯上我和雷震子。還有,木吒,我告訴你,今個我答應放了那花妖,不是給你臉子……」
「我知道,楊大哥你是念在觀音大士的慈悲為懷,才這樣開恩的,二弟我心里亮堂著呢」木吒一臉真摯的道,看著楊戩余怒未消的臉,木吒也不禁有點小小的愧意。
楊戩點了點頭,掃了眼視線範圍內滿地的杯盤狼藉,還有妍冰兒那些潑灑在地的鮮美果酒,空氣中似乎還充斥著那股來自山野的清新果味。楊戩闊袖輕揮,一道金光嗖一聲掠過,轉眼間,屋內又恢復了之前的那份整潔清爽。
楊戩皺了皺眉,漠然的擺了擺手,「既然如此,大伙都散了吧……」說罷,背過身去,鷹眸緩緩閉上。
既然主人下了逐客令,這邊的眾人也自覺無趣,哪吒睡在眾人的身後朝門口處跨步而去,前腳邁出門檻,後腳卻遲疑在那,還是忍不住轉身,不諳世事的臉上,雖然腳下邪氣未退,卻閃過一絲毫不遮掩的擔憂,「楊大哥,你真的沒事?」
已經邁出了門檻來至廊下的眾人也不禁轉身望去,卻見楊戩孤傲的背影僵硬而立,正欲擺手示意,下一秒,挺拔魁梧的身影卻遽然一僵,隨即,如城牆轟然而塌,整個身子朝著一側斜歪而倒
哪吒大驚失色,一邊驚呼出聲一邊早已旋風般沖進屋內,身後的幾人眼見楊戩這般也是驚慌失措,隨即轉身沖來,一時間,灌江口再次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彼時,灌江群山一個不知名的山窪上峰,妍冰兒正吃力的卯足著周身的真元之氣駕霧前行,身後不遠處,一道纏繞扭轉的黑色煙霧悄無聲息的尾隨而至,原本晴好的湛藍天際從四面八方涌來重重魔雲。
烏雲翻騰,陰風颯颯,妍冰兒和懷中的小玉對視一眼,二人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詫
「姐姐快跑,後面黑氣中有個怪物追來了」小玉攀上妍冰兒的肩頭,朝後面張望,大驚失常,連連催促妍冰兒。
妍冰兒心生一緊,她比誰都希望一下子如離弦之箭 出千萬里,可是,茴香天漿丹的功效正在緩緩流逝,胸口處那種灼燒的痛楚較先前卻越發深了。
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