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臨風小樓的桌上就擺上了一溜八張請貼,張張精美,有府尊李大人的,吳王李恪的,洛陽禁軍統領曹大人的,不一而足。
商商看著這些請貼,頗有些有頭痛。雖然心里早有預感,拿了花魁賽後,必然是更加難以月兌身的泥濘,可難行到如此地步,卻仍讓她有些始料未及。原本,只是以為,會有些富商大賈以錢壓人,那樣,興許還好解決一點,可如今卻是位極人臣之人以勢壓人,那就不是那麼好解決的了。
雲姐雖跟她說過,可以用未成人來推托,可經過上次經痛的事後,這個理由也不是那麼好用了,那個李默雖然沒有表示什麼,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被拆穿,會讓雲姐很難做人。
想到李默,她不由的有些怨念,如果不是他鬧了那麼一出,鬧的雲水坊人盡皆知,興許還可以多用未成人這個借口多拖延些時日,可如今,卻是想瞞也瞞不住了,上到接客的姑娘,下到灑掃的丫頭婆子,雲水坊人多口雜,難保哪個人不經意間就會把這事透出去。
可再一想他當日憂心的眼,象一口深井,差點就讓她掉在里頭,便又只得將這怨念壓下,畢竟,當初他雖莽撞了點,可到底也算是救了她一命,不然的話,她一個人痛得暈死過去都沒人知道。
「綠袖,去將雲姐請來,就說我有事情同她商量。」商商將桌上的貼子歸置在一起,轉頭對綠袖揮揮手,示意她去請雲姐。
綠袖將端上來的早飯放在桌上,回頭便下去了。
不多時,雲姐便帶著碧桃上了樓,進門見商商在用早飯,便在一旁坐了看著她吃。
「雲姐吃過了麼?」商商拿起一邊的帕子擦擦嘴,示意綠袖將飯撤下去,時已進秋,天氣一天比一天涼爽,她的飯量倒是又長了,比前段時間圓潤了不少。
「吃過了,有事情找我麼?」雲姐抬眼看著商商。
「我想同雲姐商量這請貼的事,我只有一個人,這麼多家我怎麼去呢?更何況......」剩下的話商商沒有說完,她想雲姐應該能明白她的意思。
雲姐皺了皺眉,這確實是一件不怎麼好決斷的事情。
商商與她所見過的女子都不同,她不想在這件事上逼她太過,怕會適得其反,如果盡量滿足她的心願,反而雲水坊應該能在她身上得到更多的回報。
她提的畫小冊子,在配樂上的改進,還有一些舞蹈上的變化,都實實在在的給雲水坊帶來了好處,就說那個小冊子吧,那天表演過的姑娘們,生意就好了很多,常有些富戶,拿了冊子尋來,點著名要姑娘侍候,這樣的時候,就是價高者得了,雲水坊自然是賺的盆滿缽滿。雲姐也就有更多的時間去操心銀子以外的事情。
「這八張貼子,都是我挑過以後拿過來的,這幾位都是洛陽城的父母官,吳王又是皇親,他們府上的邀請不好拒絕,本來拿過來,是想看看你想去哪家,可現在看來,確實是不好決斷啊!」雲姐上前拿起一張貼子,八張貼子,張張都燙手啊!尤其商商現在還是個清倌人,是男人都會想要取她紅丸,如果處理不當只怕商商不但會丟了身子,還會得罪其它沒有得到她的男人!
「要不,這樣可好?」商商尋思了一下,「將這八位府上的貼子全都留下,再回送八張,邀他們來雲水坊看舞,到時也好推托。如果進了他們府門,那不是任由他們搓圓捏扁?難道咱們還能違逆不成?」
「嗯,你說的甚是,可是到時如何推托呢?」雲姐想了想,還是問清楚點的好,免得到時兩人配合不好,出了漏子。
「他們都是位極人臣者,必然要顧個面子,咱們只需對他們出個難題,他們做不上來,便只能知難而退。不過,咱們也不能做的太明顯,還是要留些面子給他們,不然,萬一他們惱羞成怒,咱們可就得不償失了!」商商想了想,大約也只有這個法子,既不得罪人,又能解決目前的危機,只是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還是得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才好。
「出個什麼難題呢?他們都是大富之家,又都位高權重,等閑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麼?」雲姐皺著眉,她雖然也同意商商的辦法,但也擔心她偷雞不著反蝕一把米。
「山人自有妙計!雲姐你就不用擔心了!只不過,到時雲姐你要幫我圓個場啊!」商商忽然想到後世的腦筋急轉彎,也許能用那個來忽悠一下古人?
「不過,凡事不可做過,還是謹慎些的好!」雲姐不放心的看了看笑得眉眼彎彎的商商,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好法子,只得出言提醒她一下,以免弄巧成拙,那些人居上位已久,若是太冒犯,恐怕會結下仇怨。
「我知道了,雲姐。」商商起身走到雲姐身邊,拖著她的手搖了搖,一臉討好。
「那我下去讓小廝們拿貼子請客人,你自己這邊要安排好,可別到時候出了什麼差錯。」雲姐好笑的看看商商,以前倒是沒有發現她這小姑娘似的樣子,興許現在是真的想開了吧!
倒是比以前活潑了些。
「嗯!沒問題,雲姐放心吧。」商商沖雲姐做了個一切盡在我掌握的樣子,逗得雲姐「噗哧」一笑。
「對了,雲姐,咱坊里的早飯,怎麼總是這幾樣?就沒有些別的麼?」商商一轉眼卻又想起了別的事情,這一年多來,吃飯總是有些不習慣,她對早飯的要求又特別高,每次早上起來,看到那些吃的,都沒什麼胃口,現在天氣涼些才有所好轉。
「商商吃不慣麼?那你想吃什麼,改日讓綠袖到廚下讓廚子給你做吧。」沈落雲看她剛剛用早飯,實在吃的不多,想想她為坊里做的事,單獨給她做些吃食倒也沒什麼,如玉在坊里也是有專門的廚子伺候的。
「改天我還是自己去看看吧。」商商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去看看,她還不是太清楚現在都有些什麼食材,萬一自己要的人做不了,那不是給人找麻煩麼?
「對了,說起來,如玉這幾天就要贖身走了,坊里想送送她,你雖然來得晚些,和她沒什麼交情,可好歹你是這一屆的花魁,也去送送她吧。」想到如玉,沈落雲忽然想起,自從商商得了花魁,如玉的去意更急了,雲姐看坊里的事情也漸漸上了軌道,便也答應了她,那邱員外已說好這兩日就過來交贖身銀子了,到時雲姐將賣身契給了她,如玉便是自由之身了,雖然仍屬賤民,但是做個妾還是很夠的,至少下半生有靠了。
「她已經可以離開了,可我們卻還得熬著。」商商的情緒有些低落。
一想到如玉終于離開了這個地方,可自己想要的未來卻還遙遙無期,不知為什麼就有些心灰意冷,抬眼望望窗外,已是一片蕭索,秋日的涼風透窗而進,帶起一片涼意,忽然間就不想再說話了。
雲姐見她這個樣子,知道又觸動了她的心事,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嘆了口氣,正要轉身下樓,卻听得一句悠悠淡淡的話。
「我會去的!」商商回頭看了看雲姐。「好歹她也走出去了,不是嗎?」。說完,也不再看沈落雲,只靜靜的倚在窗前看著秋風里一片片打著旋兒落下的黃葉,零落的好象她此時的自信,在這個人分三六九等的時代,她的自信也就象這落下的黃葉,隨時有可能會被人踐踏成泥。
看了看默然不語的商商,雲姐沒說什麼,只是帶了碧桃下樓去了,有些事情她說的再多,也要那個人心里真的放下才行。唉!
綠袖看了看重又沉默的商商,不知該說些什麼,前段日子,商商因為有事情忙著,情緒便好了許多,這過了花魁賽,每天應酬著那些滿臉垂涎之色的男人,商商的情緒已經一天比一天壞了。
這樣下去可怎麼是好啊!若是真到了有人要梳攏她的那天,只怕她死的心都有!
綠袖擔憂的望著商商的背影,可她是個單純的姑娘,在她簡單的腦子里想不出什麼行之有效的辦法來幫助商商逃過這命運,只能在心里擔心著,著急著。
「姑娘,晚上客人就要來觀舞了,那姑娘打算出什麼題讓那些老爺們知難而退啊?有沒有什麼要綠袖準備的?」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又怕商商鑽牛角尖,綠袖只得沒話找話硬著頭皮開口。
「你幫我拿些紙筆來吧!是該想想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也要為自己找些退路才是。」商商轉頭看向綠袖,見她一臉擔心,便強自展顏笑了笑。
「姑娘等等,我這就去拿。」綠袖見她開顏笑了,松了口氣,一路小跑著幫她拿紙筆去了。
商商獨自一人站在樓上,想著到唐朝以來的一切,思緒紛飛間,仍覺得象是在做夢一樣,就連這小樓,都象是夢里見過的。望著院外一片熙熙攘攘的大街,不知那里面會不會有自己夢里見過的人?微涼的風吹過鬢邊,一千多年之後,是不是也會吹過母親的發間?失去自己之後,獨自一人支撐的母親,又能撐得過多少歲月?
恍惚間象是看見母親的臉,隱隱有些魚尾紋的眼角,愛憐慈悲的淚眼,是不是這輩子都已經無法再見?
自己苦心孤詣的經營周旋,是不是又真的能讓自己躲過這喧囂塵世里一次次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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