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至長安,按照後世的計算方法大約有387公里,快馬一天即可到達。劉公公與裴銘帶著商商等人坐著馬車卻遠達不到快馬加鞭的速度。趕了兩日的路,待到一眾人風塵僕僕的趕到長安時,已是第二日的黃昏時分,夕陽映照下的長安城比商商的想象中來得更加震撼人心。
火紅的日頭懸在宏偉的城樓後,整個長安城象是嵌在快要燃燒起來的晚霞中一樣,美得令人驚心動魄,頭頂雲層舒卷的天幕卻透著灰藍的暮色,象是一幅無聲的油畫,瑰麗唯美。透過大開的城門,城內寬闊的街道上人來人往,雖然暮色已近,卻仍舊車水馬龍,不時有一兩輛裝飾華麗的馬車緩緩的駛過,整個城中秩序井然。
一眾人中並沒有人來過長安,都好奇的掀開了車簾往外觀看,乍一看到這國之都城,所有的人都有些莫名的敬畏,那高聳的青磚城樓,甲冑鮮亮的守城軍士手中在夕陽里閃著嗜血寒光的矛尖,都隱隱的讓這些女子有些呼吸困難。
原來這就是長安!
商商隱在車簾後嘆了一口氣,和所有的女子不同,在她的眼中,這繁華的長安遠遠不止是國都這麼簡單。
那是一個標志,一個盛世的標志,甚至于說是一個民族的標志也不為過,這個民族在這個時期創造出了令世人驚嘆的文明,可長安也是一個分水嶺,唐以後的朝代中,宋、元、明、清沒有一個是定都在長安的,而這一代一代的積弱,最終造出了一個巨大的恥辱。作為一個盛極轉衰的分水嶺,長安經歷了別的通都大城難以想象的戰火和磨難,到了後世,人們已經根本無法再看到當初的榮光。
有些遺憾的看著落在身後的城門,商商的眼中有些滄桑隱沒,每當看到眼前的繁華,她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後世這些美麗的地方所遭受的劫難,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總是會糾纏著她,無法釋懷。
如意收斂了興奮的神情,認真的看著商商,她不明白商商為什麼嘆氣,但是不可否認,這樣的商商是極迷人的。當所有的人還在為都城的繁華驚嘆興奮的時候,商商的眼光卻象是透過這一切看到了遙遠的不知名的地方,那種飄忽的淡淡的憂傷,總是會讓人著迷。
如意不得不再一次承認,商商終究是特別的!
「怎麼了?商商,有什麼不對麼?」如意拍了拍商商的肩,不知為什麼,這樣的商商總給人一種疏離感,仿佛是站在人群之外看著塵世間的一場場戲,臉上的表情淡漠而神秘。
「沒事,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有些不開心。」商商笑了笑,如意和她的關系現在已經越來越好,很多事情都會找她拿主意。
「別想了,終究是過去了,不必太過介懷。」如意有些了然的看著她,想必是想起當初父親在長安為官時的事情了,這樣的事情真要放下確實是很難的,只能慢慢想開了。拍拍商商的肩,朝著她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
商商有些不明白,想了想才弄懂她的意思,也只得笑了笑,懶得解釋。
馬車進了外城,沿著寬闊的長安街一路行進,轉了兩轉進了明德門,沿朱雀大街進了內皇城,眾人一直掀著簾子看著窗外的風景,見馬車漸漸駛進了內城,唯恐觸了什麼禁令,這才將簾子放了下來,老老實實的在車內待著。
「不知道咱們會到什麼地方去?」香奴有些擔心,這皇城可不是那麼好進的地方,規矩又多,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應該會呆在宮女們待的地方,說不定會專門闢一個地方給咱們也不一定,皇宮里畢竟不能隨處亂跑的。」如意想了想也想不出個什麼名堂,抬眼看了看商商,卻只見她閉目養神,不由有些泄氣。
「想那麼多干什麼?咱們奉詔而來,還愁沒地方給咱們住麼?」商商象是看到如意的眼神一樣,開口淡淡的說道,她從來不為無謂的事情擔心,就算是住的不好又怎樣呢?她又不會一輩子都住在這里。
馬車在內皇城的一個側門前緩緩停了下來,如意掀開簾子瞧了瞧,前面的馬車上,劉公公和裴大人都已經下了車,正在車前說著什麼,片刻後,裴銘朝劉公公拱了拱手,轉身上了馬車。
「姑娘們都下來吧。」劉公公在車外叫道。
如意听得他叫,一掀簾子便跳了下去,站在地上伸出手來,等著接後面的人,商商在她身後跟著跳下車,也立在一旁,如意次第將後面的幾人接下車來,大家提了包袱站在一起,不敢出聲。後面幾輛車上的人陸陸續續的也都下了車,眾人擠成一團,站在高高的宮牆下。
待到眾人都下了車,馬車便又開始行進起來,沿著宮道一路行去,轉了個彎便沒了影。
「好了,姑娘們,咱們就要進內城了,大家都小心著點,跟在我身後,可千萬別走岔了,要是出了什麼問題,不止是你們要問罪,你們坊里可也都擔著干系呢!」劉公公尖著嗓子,一臉嚴肅的警告道,手里的拂塵差點戳上了站在他面前不遠的如意的臉,害得她嚇了一跳。
「知道了,多謝公公提醒。」商商眼明手快的拉住如意,向劉公公施了一禮,不動聲色的遞過去一個小銀封,這是出門前雲姐塞給她的,說是宮里少不得要打點,讓她多看著自家姐妹一些。
劉公公面不改色的接過銀封塞進了袖中,嘴里裝模作樣的哼了一聲,這才轉身往側門行去。
守門的軍士和劉公公耳語了幾句,劉公公便回身招手道︰「都過來吧,時候也不早了,該進去了。」
商商幾人對看了幾眼,緊走了幾步跟上了劉公公的步子,守門的軍士朝她們看了幾眼,沒有多做留難便放了她們過去了,後面跟著的女子正打算要跟在她們身後進門,守門的軍士卻一臉公事公辦的樣子讓她們把包袱打開,商商等人回頭看了兩眼才明白這是在要進門錢,不由都暗吁了口氣,幸好剛才給了劉公公一封銀子,不然的話,這會兒也得跟她們一樣被攔住。
守門的軍士刁難了一會,收了些銀錢也就沒再為難,放了那些女子跟進來,眾人這才又往前走,牡丹坊的兩個丫頭緋兒和雀兒也跟在其中,與商商等人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兩個女子一路總是表現出一種奇怪的熱情,與各坊里的姑娘都處的極好,只是在商商她們這里踫了一鼻子灰回去。可即便是這樣,也不見她們有絲毫的怒氣,若是常人只怕早就不再理會商商幾人,偏偏她們卻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馬車一路趕來長安,在宜陽驛歇了一晚,她們還十分殷勤的端茶遞水,只是都被商商不冷不熱的推了回去,如意冷眼旁觀,總覺得這兩人有些奇怪,便與香奴等幾人交待了,離這兩個丫頭遠著點。
一路跟著劉公公往前走,兩旁高高的宮牆夾著的宮道悠長而靜謐,幾乎有種錯覺,好象會一直這樣的走,沒有盡頭,眾人的呼吸聲和衣袂的摩擦聲在這薄暮中顯得異常清晰,眾人越發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腳踏得重了,就會驚醒這靜謐中沉睡著的什麼東西。
「前面轉個彎就到了掖庭宮了,都小心著點,別弄出什麼動靜來,吵到人有你們好看的。」劉公公回轉身略停了停步子,對身後的一眾女子提醒道。
「是!」眾人忙點頭輕聲答應,大氣不敢喘。劉公公看了看眾人的反應,滿意的點點頭。
轉了個彎,進了一道門,眼前就是掖庭宮了,宮內的大多數宮女都居住在其中,只除了跟隨主宮娘娘的大宮女,基本上所有的粗使宮女都在這里居住,承擔著這宮里幾乎所有的重活。還有一些因過失獲罪的宮女也被罰在此接受懲處。
天已快要黑盡,昏暗的光線下安靜的掖庭宮象是一只蜇伏的獸,隨時等著撲向獵物,一擊而中。
商商看著眼前氣氛壓抑的宮殿,許多面目模糊,表情僵硬的宮女,心中有些哀嘆,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只怕說的就是這些最底層的宮女吧?她們早已被這一成不變的歲月磨平了所有的希望,只剩下了麻木的軀殼還在支撐著苟延殘喘。
抬頭看了看高高的宮牆,商商幾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不再看向那些黯淡無光的眼神,只低了頭跟在劉公公的身後穿過了掖庭宮,朝著禁宮的最深處行去。
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宮里各處都點起了燈火,眾人走了半晌,幾乎要走得失去希望的時候,劉公公終于在穿過一個月洞門後,在一間毫不起眼的院子里停了下來,幾名衣著普通的宮女靜靜的等在院子里。
「好了,這里就是你們以後一段日子住的地方了,明天一早會有人來帶你們去排演的地方由宮中樂師們挑選人手,沒事別亂跑,早些歇下吧,有事就跟這里的宮女們說,她們自會為你們打點。」劉公公轉身朝眾人交待了一番,又招手叫過幾名宮女中的一人,指了指站了一地的商商等人道。
「這是此次奉詔來的官伎伶人,若她們有什麼需要,你們盡量去辦就是,只是要當心,不能讓她們四處亂跑,若是沖撞了貴人們,你們可吃罪不起。秀衣,你一向是個妥當的,這事我就交與你了,你要擔起責任來。」
被叫秀衣的女子答應著福了福身子,沒再言語,劉公公再次掃了眾人一眼,這才一步三晃的離開了。
「可算是到了!」如意輕吁了一口氣,她的腿都走得發軟了。
「是啊!先看看怎麼安排吧,我也累了,洗洗便睡吧。」商商笑著看了如意一眼,天色已是黑盡,雖說這院里掌了燈,可全在屋里,如意臉上的神色也只是看了個模糊。
秀衣點了點人頭,微微皺了皺眉,向立在廊下的幾位宮女招了招手。這麼多人?看來她們的安排怕是要不夠了。
本來是打算兩更將昨天的補上,但今天上班實在是太忙,晚上電腦又出了毛病,終于只能兩更,在這里給各位鞠躬,希望各位多多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