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內的歌舞姬們一批又一批的上台表演歌舞,大殿內的掌聲退了一潮又起一潮,商商卻仍舊閉著眼,沒有絲毫睜開的打算。
柳湘蘭在一旁看著,幾次欲言又止。商商的發髻散落絕不會是偶然的事件,可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問起,這種歌姬間的相互傾軋其來有自,她在宮中多年看到的也並不少,卻並沒有什麼好的方法杜絕。
雲水坊的如意和蠻兒幾人皆已從前殿退了下來,此時都圍在了商商身邊。這次商商遭人暗算,這幾人想來也有些後怕。這樣的事最怕株連,若是真有人想要找她們的麻煩,這次無疑是個很好的機會。
「商商,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倒是告訴我們呀!大家自家姐妹,知道了,以後也好有個防範啊!省得你一個人獨木難支。」如意拍了拍商商的肩,有些擔心的看著閉眼沉思的商商。
商商睜開眼,看著如意滿眼的關切,不由的笑笑道︰「也沒什麼,不過是給我梳頭的宮女少用了幾個簪子,頭發散了,我索性將玉簪拆下,演了一段剛學的劍舞,皇上還夸我舞得好呢!」
「頭發散了?這還沒什麼?」如意有些氣急敗壞,看著商商的頭發她心里就一咯 ,誰曾想還真是這麼回事︰「若是皇上問你個失儀之罪,有多少小命都不夠你賠!」
玲瓏等人倒吸一口冷氣,也都紛紛上下打量商商,以確定她真的沒事。
看到俏臉氣得煞白的如意還想要再說什麼,商商悄悄的捏了捏她的手,向她打了個眼色。偏殿里歌姬眾多,人多眼雜,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如意看了看商商,強壓下了心頭的怒火,在一邊氣哼哼的坐下了,玲瓏等人也知趣的不再說話,心知此事不是商商一人的事,若是出了問題,整個雲水坊都要跟著吃掛落。
柳湘蘭見幾人不再說話,這才走上前道︰「好了,別再說了,沒出事就是萬幸,等最後一個演完了,咱們都要上殿請安,你們都警醒些,別再出了什麼問題。」
「嗯!」商商點頭答應了,不再說話。
柳湘蘭站在門邊听著前殿的聲音,樂師們的曲子漸漸奏到尾聲了,耳听得曲聲漸歇,柳湘蘭對眾人招了招手道︰「走吧!前殿的曲子完了,咱們該去殿外候著了。」
言畢,當先走了出去,商商幾人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一眾人等走到麟德殿外的時候,殿內的樂聲已經停了下來,只听內侍高聲宣道︰「宣柳司樂,陸都知率所部歌舞姬覲見。」
柳湘蘭听得大殿內宣召,這才帶著商商等人悄沒聲兒的進了殿,與殿中等候的陸雲謙並排跪下,一眾人等又是一番三呼萬歲,叩首下去。
「平身!」李世民沉聲道,看著跪在眼前的兩位內臣,李世民感到十分滿意,他也是通曉音律之人,這次的歌舞,看得出是盡了心的,看來,這次的鐵勒之宴應該能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了。
眾人叩謝皇恩後,起身立在階下,靜待皇上出言。
「此次歌舞,兩位卿家安排的不錯,三日後大宴,就交由兩位卿家主持,想我大唐國風必能震懾鐵勒九姓首領。」李世民充滿豪氣的語聲在整個大殿之中回蕩,一派天朝上國之君的風範。
「吾皇聖明!」
大殿中眾臣紛紛起身,跪在階下齊聲高呼,這種拍馬屁的工程,想必是常做的,眾人的默契竟達到十分,無一人的聲音月兌出眾人的合聲之外,這讓商商倒是有些目瞪口呆。
眾臣朝賀聲畢,李世民宣了平身後便徑自起了身,麟德殿只是演舞用殿,皇上的寢殿在甘露殿,離此處尚有一段距離,御輦早已在殿外等候。
恭送李世民離了麟德殿,眾人紛紛起身離開,商商等人也隨著柳湘蘭和陸雲謙回轉暢音苑,正待轉身時,商商忽然听到身後傳來一聲低喚。
「商商姑娘!尚請留步。」聲音里透著些莫名的滄桑。
回轉頭看去時,卻見李靖正站在殿前對她拈須微笑。
「李國公!」商商沖李靖微微一笑,眼含尊敬的走向李靖,這個滄桑老人總是給她莫名的好感,或許是因為紅拂,也或者是因為他眼中那一種平等對待的和善的光芒,就象是自家的爺爺,雖然並不多說什麼,卻總會在她回家時對她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
「商商姑娘是洛陽人氏麼?」李靖含笑看著眼前年輕的女子,這個女子身上有一種紅拂年輕時候的光采,讓他頗為懷念。
「商商本是長安人氏,因父親獲罪才被官媒發賣,被洛陽雲水坊的坊主買去,如今居于洛陽。」商商略施一禮,低聲答道。
「哦,令尊是?」李靖有些恍然,卻也有些悲憫,如此女子,身世卻這般淒苦。
「家父原是廢太子府中少卿蘇定遠。」商商說起蘇定運時,竟微微有些恍惚,這個名字在她口中道來,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啊!商商姑娘原來是蘇大人家的掌珠。」李靖有些模糊的想起那個一身書生意氣的男子,雖是迂腐些,倒也不失為一個君子,只是不該在廢太子府中,無辜受了牽連。
「不敢,商商如今已身在賤籍,不敢當老國公掌珠二字。」商商抬起頭,口中雖說著賤籍,眼中卻一片坦然,絲毫不以自己的身份為恥。
「商商姑娘不必自輕若此,在老夫眼中從無賤籍之說。」李靖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當年的紅拂,也如她這般,從未在意過自己的身份,眼中的光芒幾乎無人可以忽視,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便是被她眼中的光芒所吸引,從此,便再不曾移目。
「若商商姑娘不嫌棄,待到宮中事了,不妨到老夫府中盤桓數日,讓老夫略盡地主之誼。」李靖眼中一片真誠,若是紅拂還在,必會將此女引為知己吧!
「多謝李國公厚愛,商商宮中事了,必會至貴府上拜會老國公。」商商溫柔一笑,這位古稀老人總是讓她想到家中的爺爺,父親離開以後,她和媽媽多承了祖父的照顧,祖父從不會多說什麼,卻常常會看著她慈愛的笑,有什麼好東西也總是給她留著。
李靖在袖中模索半日,模出了一張拜貼,鄭重遞給商商道︰「這是我府中的貼子,你何時有閑,便拿這貼子來我府上尋我,自會有人引你來見我。切記,此間事了,一定要來看看老夫。」
「商商定不負老國公厚愛。」商商雙手接過拜貼,小心的貼身放好,這才沖著李靖福了福身子。
「去吧!去吧!」李靖撫著須,一雙花白長眉下的眼笑眯眯的,很是高興的模樣,對商商揮了揮手,便踢踢踏踏的徑自去了。
商商站在原地目送李靖離去,方才轉了身走向等在一旁的柳湘蘭,為了等她,柳湘蘭特意留了下來,其余的人早已跟著陸雲謙離開了。
兩人在殿前這一番相談引來不少路過官員的側目,甚至有人惡意的揣測著,年逾古稀的李靖只怕是看到了商商身上神似紅拂女當初的風采,想要金屋藏嬌吧!可不管如何,商商得李靖青眼卻是勿庸置疑的,以李靖今時今日的地位,如非必要,也沒有人會去想招惹他,這倒也為商商多加了一條護身符。
李治對大殿上發生的一切沒有做任何表示,仿佛那個帶頭為商商解圍的人不是他一般,一散了宴便回了東宮,這倒是讓許多有心之人大失所望,洛陽城里關于太子與這位商商的傳聞可正熱鬧著呢!誰知兩位傳聞中的主角見了面卻是這般的毫無戲劇性可言。
可吳王李恪卻偏偏在院外停了下來,帶著貼身的小內侍,站在院外特意等著兩人談話結束。一些好事者想要探听什麼卻又不方便留下,只得徒嘆奈何。
「商商姑娘!」李恪看著商商一身紅衣,目不斜視的跟在柳湘蘭身後走過他面前,終于還是忍不住出聲叫住了她。
本待裝看不見離去的商商無奈的嘆了口氣,看來裝瞎這個辦法是行不通的,收拾了臉上的表情,對柳湘蘭揮揮手,示意她先走,自己卻不慌不忙轉過身來,先是行了個規規矩矩的禮,這才開聲問道。
「吳王殿下,不知喚商商何事?」
吳王本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留下來喚住她,一時無措間,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眼中鷹隼似的光也弱了許多,他捏了捏手中的折扇,倉促間開口道。
「商商姑娘的歌舞確是一絕,本王只是想邀商商姑娘大宴事畢之後,到母妃宮中為母妃演一段歌舞,以搏母妃一笑。」
「吳王仁孝,商商定當從命,只不知吳王將日子定在何日,若是時日無太長,只怕商商無法長期居于宮中。」商商淡然的應道。對于吳王,由于牡丹閣和雲水坊的對立關系,她一直是敬而遠之的。更何況,此次的發髻事件,沒準背後就有牡丹閣的影子,畢竟她來到唐朝所結的仇家屈指可數,除了牡丹閣,她一時還真想不出來有誰這樣欲除她而後快。
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吳王的授意在內呢?牡丹閣是他的產業,誰也不會嫌自己錢太多不是?他這個時候跳出來示好,只怕其中另有乾坤也不一定!
「時間倒是好說,母妃宮中寂寞,時間卻是多的,只等商商姑娘事了,本王便差人來請,可好?」李恪順著商商的話道,看著眼前千嬌百媚的商商,回想起剛才的霍一清,李恪不由眸光一寒,看來他是太慣著白牡丹了,讓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商商微抬了眼,正待說話,不妨卻看見李恪眼中森寒的厲色,心中一驚,到了嘴邊的話也咽了下去,忙低了頭,聲音有些發顫的道︰「但憑王爺吩咐!」
李恪心里正想著怎麼打發白牡丹的事,被商商的話聲驚醒,這才回過神道︰「如此甚好,那本王便恭候姑娘佳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