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玄奘有請
回宮次日的一大早。李治便帶著皇上口諭對剛遞了腰牌回宮的商商宣了一道長長的賞賜聖旨。
看著李治的眼神,剛起身還有些不太清醒的商商微張著嘴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待得聖旨傳完,礙于身後跟著的捧著大堆賞賜的眾人,李治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便帶著小黃門徑自走了,而那一堆打人眼的黃白之物則堆在暢音苑的小廳里勾引著眾人探究的眼神。
不出一個時辰,宮里便傳遍了這一次莫名其妙的封賞,話傳到了最後更是越傳越懸乎,結合那一次商商在曲江宴上的表現,居然已經有了商商即將受封為妃的傳言。
這讓听了福兒打探回來的消息後的商商哭笑不得!
李世民這是想做什麼啊?無緣無故的將她架在這火上烤!是因為她沒能讓李默同他一起祭祀長孫皇後麼?
他老人家是不是閑得慌啊?沒事拿她來試試這後宮的水有多深?雖然她這個司樂並沒有進入宮斗的中心,但看也看得到,韋貴妃、徐賢妃,還有那些才人、昭容們,哪一個是好惹的?
她一個小小司樂,說不定哪天讓人看得不順眼就給滅了,連個渣都不剩!
滿心煩躁的商商快手快腳的扒完嘴里的一口飯,斜眼卻睨見暢音苑外人影一閃,看上去象是韋貴妃殿里的大宮女,不由心下一緊,連忙拉過了福兒。
「福兒,我在屋里待著。若有人來尋我,你只說我出宮去了,反正現在有皇上賜的腰牌,我可以隨時出去。」商商附在福兒耳邊對她一番叮囑,自己趕緊躲進了里屋。
福兒點了點頭,收拾了桌上的飯菜,帶上門出去了。
商商躲在屋里,听得福兒打發走了韋貴妃的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這算怎麼回事啊!韋貴妃這個時候來傳召她,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算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麼?反正皇上給了腰牌,也不怕來人尋,只說出宮,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左思右想下,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商商索性便真出了宮,至少躲過這陣風頭再說,橫豎時間長了,那些貴人們見皇上沒有什麼後續動作,自然也就會冷下來了,總好過自己去面對那些心里的彎彎繞只怕比黃河九曲十八彎還復雜的女人們。
既然打定了主意,商商瞅準了空檔,穿了身最不顯眼的衣服,也不走正門承天門,遮遮掩掩的從太極宮緊靠東宮的長樂門出去,走最近的延喜門出了皇城。
站在永昌坊門外的大街上,商商深深的吸了口新鮮的空氣,這才綻開了幾分笑意。
四月的長安人是幸福的!雖說月頭就有個讓人不怎麼輕松的長孫皇後死祭。但隨之而來的浴佛節卻讓長安人十分的興奮和投入。
當年因為長孫皇後的纏綿病榻,當今皇上李世民可沒少見廟燒香。雖說最後的結果還是天人永隔,但這種崇佛的習慣卻留了下來。到了後來玄奘法師西去取經歸來,驚動了皇帝親自出城迎接,在這樣的光環下,人們對佛教的信仰更是達到了一個令後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從長孫皇後陵回到長安的李世民,在歇息了一夜之後,便御駕親臨永昌坊的護國寺,听玄奘法師講經。也許是因為年事漸高的關系,又剛剛祭奠過自己離世的愛妻。李世民收斂了往日的鋒芒,多了些寧靜詳和的氣度,連被禁足多月的高陽也在一道聖旨之後被放了出來,跟著父皇到護國寺听經。
站在永昌坊外的商商,此時已經完全被眼前看到的一切吸引住了。本來是滿心怨氣的從延喜門出來,誰料竟誤打誤撞下踫到了護國寺最盛大的浴佛節典禮。
商商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浴佛的前幾項程序︰聞板上殿、排班出迎、恭迎佛像、安座沐浴都已走過了,眼下正在敬致頌詞的階段。
永昌坊內黑壓壓的全是人頭,護國寺里里外外全都跪滿了善男信女,有些擠不進里面的竟遠遠的在坊門口就跪了下來,來往的車馬也盡量的放輕了腳步,輕手輕腳的在坊門外靠對街的地方悄悄兒的就駛了過去。絕不敢喧嘩打擾。
這坊門口一時間竟只剩了商商一個還站著的人,不過好在各人都跪著低著頭,倒也沒人發現她的特立獨行。
遠遠的望去,護國寺的大雄寶殿正門口處,一尊佛像金身被請在當地。為了符合佛祖誕生之時的形象,這尊金身被鑄造成了一個剛剛落地的小兒形象,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正和佛祖出生時的樣子。
一位身穿大紅袈裟的僧人,正在朗聲念著頌詞,隔得太遠,商商一時也沒听清,只覺得抑揚頓挫,頗有些味道。
隨著僧人頌詞的結束,跪著的人們也都站了起來,自動的排成了一排向前走動,商商好奇之下也隨著人流往前走去。
在後世,可沒機會見到這樣的盛況,在那個信仰缺失的年代,人們都忙著賺錢去了,哪還有人會這樣虔誠的來拜見佛祖?
「沒想到你也信佛祖?」一個聲音從商商身旁傳了過來。
「是你?」商商有些訝異的看了看身旁這個一身白衣的男子。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人應該是幾年前在洛陽時她救過的那個宇文靖,幾年過去了,他倒沒什麼變化,還是一身簡潔的白衣,整個人都透著一種壓抑過的鋒芒。
想了想,商商又有些好笑︰「我為什麼不能信佛?倒是你——才讓人覺得奇怪呢!」
這人的身上有一種冷血殺伐的氣息,會信佛不是更奇怪?
宇文靖愣了一愣,象是沒想到商商業協會這麼毫不避諱的說出來。不過旋即又笑了。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今天本只是從東宮探路出來路過永昌坊。不想一瞥眼間看到她在這里,這才忍不住出來一見,其實跟佛祖是半點關系也無的。
商商見他沒說話,便也不再開口。兩人默然無聲的隨著人流一路往前。
她同宇文靖的交集不過是他受傷那些日子,兩人也沒說上幾句話,開始時是他受傷昏迷,待得好了,他卻又離開了,兩人實在是沒有什麼深交。
宇文靖隨著商商慢慢往前走著,在這安寧靜謐的時候,只是看著她的背影他都有種心安的感覺。真希望這路可以一直走下去!哪怕是只看著她的背影也好,至少知道她在他身邊。
商商一路觀察著前面人的動作,雖說那些人口中念的**她不會,但伸手浴佛她還是可以學學的嘛!跟著前面的人,在聖像的腳畔水盆中舀了一勺水,小心的澆在金身上,口中輕聲唱著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輕柔的聲音隨著商商的微轉過身傳到了宇文靖的耳中,他不禁有些奇怪,難道佛經也可以唱的麼?
「你唱的什麼?」宇文靖低聲問道。他並不信佛,于佛經一道更是一無所知,但不知為什麼,听到商商所唱,心中竟有一種寧靜歡喜的感覺。
商商回頭看他一眼,嫣然一笑,卻不答話。
大雄寶殿前的人們仍然在靜默的進行著繞佛禮,商商也隨著人流轉到了護國寺的大雄寶殿門前。但是突然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好象有一個聲音在輕輕的呼喚著她一般。只覺得這世上象是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面對著那大殿上慈眉善目望著她的菩薩。
商商著了魔般的輕抬起腳。月兌離了繞佛的人群,往大殿內徑直行去,連宇文靖在身後的輕喚也沒有听到,在這一刻,她的眼中只剩下了眼含悲憫的佛祖。
「阿彌陀佛!施主!請留步!」就在商商將要行到佛祖面前時,一個清朗的聲音象是清脆的鐘磬般在商商的耳邊響起。
「商商!你怎麼了?」跟在商商身後的宇文靖適時的拉住了她。商商剛才的模樣太奇怪了!竟讓他有一種她隨時可能會離他而去的感覺,讓他恐慌不已!
「啊?」商商如大夢初醒般看著拉住她手臂,一臉惶急的宇文靖。
「女施主!貧僧辯機有禮了!」看到商商回過神來,那個清郎聲音的主人這才上前兩步,唱了個禮。
商商這時才驚艷的發現,在她和宇文靖前方兩步處,釋迦牟尼佛金身畔正站了個一身紅衣的年輕僧人,頎長的身材披著火紅的袈裟,豐神如玉的讓商商也有些恍惚。
這哪里是個僧人?分明就是個翩翩美少年,面如冠玉再配上那份飄然出塵的氣質,足以令所有的女人瘋狂!
「辯機?」商商有些遲疑,這個名字在哪里听過呢?
看著眼前這豐神如玉的僧人,商商陷入了迷惑。按說她雖然在長安生活了這麼久,但是與僧人卻是從無交集,那麼自己又是從哪里听到過這個名字呢?
「正是貧僧,敢問施主可是姓蘇?」辯機微微一笑,看著眼前這個陷入苦思的女子。
從她進殿時的恍惚神情,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人定然就是師父要他等的那個有緣人,如今看她似乎頗有慧根,倒不枉了他這半日苦等。
「你怎麼知道?」商商從苦思中回過神來,不禁驚訝的張開了嘴。
宇文靖在一旁不動聲色的看著辯機和商商的對話,對于辯機的突然搭訕,他可不認為只是個偶然,只是一時間,他想不出來辯機怎麼會認識商商。
辯機是長安城中有名的有德僧人,人雖年少,可是在譯注玄奘法師帶回長安的佛經時卻居功至偉,極受玄奘法師看重,這樣的一個人會隨便與人搭訕麼?
「貧僧已在此恭候施主多時了,請施主隨貧僧往後禪房一行,家師正在後禪房恭候。」辯機翩然一笑。竟如蝴蝶張開雙翼般令人目炫。看得商商也輕吸了一口冷氣。
「不知尊師是——?」商商有些遲疑,她只是來看個熱鬧,可沒有皈依佛門的念頭!
「玄奘法師!」
這句話卻並不是辯機說出來的,而是商商身旁的宇文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