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這是什麼情況
浴佛節一直持續了七天。長安城內的大小寺廟賺了個盆滿缽滿。永昌坊內的護國寺更是獨佔鰲頭,不但皇上在廟內持齋七日,更兼領了無數賞賜,著實是讓其余的寺廟十分眼熱。
商商一直呆在宮外,直到過了浴佛節才施施然的回了宮。
她現在是有「尚方寶劍」在身的人,就憑了那個腰牌,哪怕是她半夜要出宮,宮門的侍衛也得二話不說的放行。
不過她想象中的輕松自在並沒有來到,一回了宮,還沒等她喘口氣,便被守在暢音苑外的小宮女帶到了韋貴妃面前。
寢殿還是當初的那間寢殿,商商也依然是在起居殿拜見韋貴妃,只是此時的氣氛已不是她平日為韋貴妃彈琴時那般融洽合諧。
光線良好的起居殿里落針可聞,商商獨自一人坐在下首的客位上等待韋貴妃的到來,身邊穿梭而過的宮女們完全當她隱形一般,就連茶水也欠奉。
這簡直是赤-果-果的下馬威啊!商商兩眼盯著牆角一樽獸形香爐,心中哀嚎。自己左躲右躲,還是躲不過啊!
一直到商商數完了第八個六百只羊,就快等得睡著時,這才听得有黃門官的聲音高唱︰「韋貴妃駕到!」
商商一驚,忙站起身。抬頭看去時,卻只見一身盛裝,頭戴掐金絲宮花頭冠的韋貴妃搭著個小黃門的手走進了起居殿。
「蘇蘭馨參見韋貴妃!」不等韋貴妃開口,商商忙規規矩矩的福身行了一禮。
這個時候可不是任性的時候,眼前這個等著抓她小辮子的女人心里早已沒有了當初听她唱歌時對她的欣賞,剩下的只有自己地位受到威脅時的敵意,如果在這種小事上被她抓住了把柄,那不是自找死路麼?
「起來吧!」韋貴妃的話音里听不出喜怒,徑直放了小黃門的手,在主位上斜著身子坐下。
「這些丫頭們,真是不知禮數,蘇司樂來了也不告訴哀家,倒是勞蘇司樂在此久候了!」韋貴妃一邊假意斥責著身邊的丫頭,一邊卻又一口一個蘇司樂,眼角的譏誚明顯的象是和尚頭上的虱子。
「韋貴妃言重了,您身為後宮之首,現如今宮中大小事務都要由您決斷,您身邊的姐姐們也跟著忙亂,一時沒注意也是有的,不妨事。」
商商小心翼翼的應付著,低著頭也不直視韋貴妃的眼楮,免得她說自己不敬。
「听說蘇司樂出宮了一段日子。」韋貴妃倒也不客氣,寒喧了一下便直奔主題,一對上挑的鳳眼中滿是濃濃的陰雲。
「是的。」商商心頭一跳,明白這才是正戲。
「因听得說浴佛節上有唱經,這段日子蘭馨做曲子正好有所滯礙,便想著去護國寺听听經。也許會有所幫助。」商商斂了斂眉,平靜的說出了這些日子自己的去向。
雖然她並沒有待在護國寺,但以她現在和護國寺的關系,她相信只要有人去打听,玄奘那個老和尚一定會幫她圓場,更何況韋貴妃困處深宮,有沒有那麼長的手還是兩說。
「哦?是麼?」韋貴妃俏麗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倒是端起了一旁的茶盞似有若無的抿了一口。
眼前的這個女子並不好對付!在深宮多年的韋貴妃自認閱人無數,可沒有一個人是象蘇蘭馨這樣的。
宮中女子但凡有些姿色的,沒有一個不是爭著搶著想爬上龍床,每年她處理掉的這種女子不知凡幾。稍聰明些的或許不想跟著皇上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也會跟在成年的太子或者皇子身後想方設法的謀個出身。
只有這個蘇蘭馨,每天不是唱曲就是寫曲,倒是真象是打定了主意來宮中做女官一般,從不見她刻意親近誰。哪怕是一向傳說與她交好的太子,也並不見她怎麼巴結,東宮更是一次也沒見她去過。
可越是這樣,韋貴妃就越是覺得她深不可測!果然,皇上竟然給了她隨時出入宮禁的權利!這讓她如何不心驚?
不管是宮妃還是宮中女官,一旦入宮,都絕沒有可以隨時出宮的先例。可偏偏就是這個看似無欲無求的女子得到了這個宮中女人都夢寐以求的腰牌!
想到自己向皇上提及此事時皇上那掃過她身上的淡淡眼神,韋貴妃不由得手中輕晃,杯子也差點拿捏不住。
「不知蘇司樂可受了什麼啟示?」韋貴妃定了定神,淡淡的掃了站在下首的商商一眼。
不管如何,這個後宮還是由她作主,哪怕是皇上也不能越過了她去!想到此,韋貴妃便又平靜了些。只要給她些適當的敲打,一個小小的司樂,哪怕是有皇上的青眼,想來也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威脅吧?
商商听得韋貴妃此語,心知這是在刁難了,不過心里也舒了口氣。若只是這種程度的刁難,她倒是不怕,現代時雖然不怎麼禮佛,但好在听過齊豫的心經,這時唱出來並不是難事。
「回韋貴妃,蘇蘭馨听了護國寺僧眾頌經頗有啟發,現已有一首心經譜出,若韋貴妃有興致,可容蘭馨唱與貴妃听听?也請貴妃娘娘給蘭馨品鑒一番。」
商商不動聲色的拍了個馬屁,在這種時候給她戴些高帽子,自己也能好過些。
「月兒!去取張秦箏來。」韋貴妃輕輕抬了抬手,便有個穿著綠衣的宮女躬了躬身打算下去。
「娘娘且慢。」商商見狀忙出聲阻止,「還是請這位姐姐取張古琴來吧,用秦箏不合。」
韋貴妃挑了挑眉算是同意了,那叫月兒的宮女這才轉身下去,不一會便取了一張琴進來遞于商商。
商商執琴在手,退後半步,在宮女端來的春凳上坐下。將琴擺好,挑弄幾下弦,選了個最醇厚的起音,深深的呼吸了幾口,將心緒平靜下來。
唱佛經最忌心浮氣躁,如果這樣唱那不如不唱。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故說般若波羅密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一段清心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唱完,商商將古琴的余韻輕輕用手壓住,抬眼看向韋貴妃時,她的臉色已好看了許多。
商商暗自在心中偷笑,這心經是佛教有名的淨心之咒,用這種清明淡遠的曲子娓娓唱來,比那些枯躁的念頌要更入人心,韋貴妃會不受影響才怪!
「娘娘覺得可好?」商商明知故問,還擺出一臉謙虛受教的模樣。
韋貴妃心中清淨之下,臉色好了許多,想了想雖說皇上給了她腰牌,但看樣子也確實不象封妃的做派,既沒給她封殿也沒寵幸她。說到底蘇蘭馨仍然是個司樂。自己倒不需做得太過,今天敲打她一番,日後靜觀其變也就是了。
這樣一想,倒也不再刁難,只淡淡道︰
「嗯!不錯!倒是清韻幽遠,比那些象是蚊子嗡嗡似的念頌好多了。」
「多謝娘娘夸獎!」商商乖覺的順桿爬,做出滿臉驚喜的模樣。
「嗯。」韋貴妃揉了揉額角,今天起得早了些,竟有些頭痛了。「下去吧!你自己好自為之,雖說有腰牌,可凡事不可做過。」
「是!」商商起身站在下首。動也不敢亂動。
這是明明白白的警告了!也怪自己太過大意,雖說有了皇上賜的腰牌,可後宮畢竟是韋貴妃在執掌,自己這樣大搖大擺的出出進進,也難怪人家會心中不爽!
帶著一後背的冷汗從韋貴妃的起居殿出來,商商這才松了口氣。經過了韋貴妃的召喚,估計宮里自會有消息傳出,想來她也可以消停一陣了吧?若是天天象這樣,她真是又要跑了!
唉!後宮——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商商抽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順著太液池往前行。一路心不在焉的想著玄奘跟她說的話,那個什麼千年氣運,她一直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偏偏那個玄奘老和尚還一臉神秘的不肯說。
難道真要等到他百年歸老才肯告訴她麼?商商在心里鄙夷,古時候的人就是愛賣關子,明明很簡單的一件事,偏偏要弄得這麼復雜。自己既然已經答應了他,難道還會因為他告訴了自己答案就反悔麼?
「太子——不知可有些——,你可知這段日子。」
商商正百無聊賴的轉進了御花園逛著,耳畔卻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語聲。
四月天,御花園里的牡丹開得極盛,滿園的牡丹奼紫嫣紅,倒真應了國色天香的說法,隔得遠的商商只看到在一叢開得正艷的牡丹後頭站著兩個十分眼熟的人影。
「太子?」商商驚訝之下低呼了出來。
那兩個背對著的人影听得這一聲驚呼,同時轉過了身來,看到那另一個婀娜背影的正臉時,商商的臉上剩下的便只有苦笑了。
「見過武才人!見過太子殿下!」雖然極不願在這樣詭異的情況下冒出來,但商商還是不得不湊上了前去,硬著頭皮見了個禮。
「蘇司樂?」武才人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說不上來是驚訝還是慌亂,又或者帶著些故作的掩飾。
「商商?」倒是李治的表情要自然的多,雖說可能有些意外,但臉上那和煦的笑意卻並不是作假。
「起來吧!你這是從哪里來?」
雖然看著商商臉上僵硬的表情有點納悶,李治還是好脾氣的跟商商寒喧著,這畢竟是默最看重的人,他怎麼也得多看顧著些。
「從韋貴妃殿里過來,一時不想回暢音苑。便在御花園里轉轉。」
商商盡量約束著自己的眼光,不往武才人的臉上打轉,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當著李治的面問出來。
這是什麼情況?難道已經到了貞觀末年了麼?怎麼先是跳出個辯機讓高陽發了瘋似的痴纏,然後,明明跟李恪好得象什麼似的武媚娘也突然跟太子親熱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