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對不起
混亂!一片混亂!
原本祥和寧靜的佛堂後院頃刻間被吵鬧和尖叫聲填滿,間或還雜著兩聲充滿了十分怒氣的喝罵和「砰砰」的東西倒地聲。
站在門口留守的青衣小鬟此時早已是六神無主,現在吵著的這兩邊哪邊她們也得罪不起,可看著這屋里快要鬧翻了天的情景,誰也不敢在那兒干站著,這個時候站著了,等事兒完了那就是罪過!
一邊慌忙的上前拉著架,小鬟們還要防備著不時襲來的拳腳。
狹小的靜室里,聞聲趕來拉架的和原本的三位主角兒,此刻全都擠在了一處,人人臉上都是一副激動的樣子,人人都試圖將眼前的局面控制下來,可是偏偏,沒有人有這樣的能力。
辯機一臉慘白的站在高陽身後,任由著擠成一團的人們將他推來攘去,望著高陽氣急敗壞的臉,嘴角卻掛著恍忽解月兌的笑。
即便是在這樣亂的時候,眼前這個縴縴弱質的女子仍在用自己的方式張牙舞爪的擋在他身前,將他護著——恍若珍寶!
這一切不是他早已知道的麼?從他動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知道的!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是因為她的愛讓他恍若身處天堂麼?所以他無法成佛?可他如今已入了地獄為何也沒能成佛呢?
在這一團喧鬧的混亂當中,李治原本的計劃卻正在無聲無息的進行著,跟著公主來護國寺的隨扈中已有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一片荒唐,踏上了去吳王府報訊的路。
另一頭,得知了商商消息的宇文靖卻正滿心焦急擔憂的趕往天牢。
李彥走了,整個天牢中便只剩下了一個趴在干草堆上發呆的商商,此時她正瞪著一只在她面前不遠處抱著一塊不知什麼東西亂啃的老鼠,這個小東西真是可愛,一邊啃還一邊環顧著四周,不時的望著商商這個靜止不動的龐然大物,生恐她會突然竄起來對它發起攻擊。
宇文靖毫不費勁的打暈了天牢的守卒,一路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人鼠對望的模樣。若不是商商背上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他真會有些想笑的感覺。
天牢的最深處,僅有一燈如豆,伴著腐爛和某些不知名物質發酵的惡臭,中人欲嘔。
模出獄卒身上的鑰匙,宇文靖就著昏暗的燈火打開牢門,走到商商身邊,將一旁窺伺著兩人的老鼠趕走,這才朝著商商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唉!你不是一向同太子交好麼?怎會將自己弄到這般田地?」
商商眼神有些復雜的看著一身白衣走進牢門的宇文靖。就算李治在制定這個方案時她還有一絲的不確定,但此時看著這個毫不遮掩自己擔心的男人,她已經無話可說,不得不承認李治的眼光之犀利。
宇文靖無疑是真的在意她的!她的心里卻覺得有些苦澀起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欠人的情債。她一向都認為︰最多是象後世那樣不予理會而已,卻不知自己有一天竟會利用對方的感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呵呵!」商商干笑了兩聲,干渴的喉間聲音嘶啞,稍稍垂下了眼瞼躲閃著宇文靖的視線。
「這不是李大人丟了麼?」
這個理由也許是最好的借口,反正宇文靖對于李默的下落心知肚明,如果說太子因為這個遷怒,完全說得過去,雖然李治的反應期看起來有些長。
「還疼麼?」宇文靖卻並沒有多問。
他不過是隨口一說,作為一個習慣了在暗影中的人,上位者的心思他從來不會去過多揣測,只是將商商的受責簡單的歸入了任務失敗而已。他現在最關心的反而是她的傷勢。
「沒那麼疼了。」商商益發愧疚起來,連忙說道。
宇文靖這樣關愛的眼神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也有些受之有愧。看著宇文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卻又不敢踫觸她傷處的謹慎模樣,她真的覺得自己很殘忍。
如果事後,宇文靖發現一切都只是她在利用他,那讓他情何以堪呢?這樣想著,商商便越發不敢看宇文靖了,她怕自己愧疚之下會將所有的事情合盤托出,到時候一切的努力就會付之東流了!
宇文靖看著商商的目光滿是心疼,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商商的回避,又或者他已然察覺到了,卻只認為這是商商身為女子的矜持她只是在害羞自己的衣不蔽體。
「你等等,我去弄些水來,給你上藥,待上了藥止了疼痛,我再將你弄出天牢。」
暗惱著自己問了廢話,這樣的傷勢又怎會不疼?宇文靖一邊看了看牢門外,決定先給她上藥,上完藥再作打算。
「這怎麼好?還是我自己來吧!」想到背上狼籍一片的傷口,商商有些尷尬。
她長這麼大,即便在洛陽做花魁時又或者與李默情熱之時也沒有讓自己的身子這般于人前,可這個時候卻要她對著宇文靖赤著整個上身,讓她著實有些不願。
「你若還動得了,倒是不妨動動看。」宇文靖眼中冒出些火光,她就將他想成那般不堪會乘人之危的人麼?
看著宇文靖理也不理的甩頭出了牢門,商商敏感的察覺到了他的怒氣。雖然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但她還是乖覺的閉上了嘴,她不是奉命要絆住他的麼?這個時候還是不宜惹怒他吧!
宇文靖只是出去稍轉了轉便重又端著一小盆水走了進來,盆邊上還搭了一塊濕過的白巾。
「你在哪里弄的盆?」看著宇文靖端在手中的東西,商商還是驚詫了下,她竟不知天牢何時竟有這東西了?
「別動。」
宇文靖將盆放在地上,口中輕喝著,卻不理商商的問話,只將天牢中唯一的一盞油燈挪近了些,伸出手去輕輕的揭著商商背上爛得不成樣子的衣裳。
饒是宇文靖已經放輕了手腳,但早已和傷口處的血水揉和在一處的布料被撕扯開,還是讓商商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眼淚止不住的往眼眶里竄。
听得商商的呼吸一窒,宇文靖的手止不住的一抖,忙停了下來,轉身將身邊的白巾沾了水略絞絞,在商商的背上慢慢的浸著傷口。
「你且忍忍!我用濕巾將傷處浸浸水,化了痂再揭就不痛了。」
宇文靖忍著呼吸,輕手輕腳的將白巾上的水擰進傷口處的布料上,他的手腳還需得快些了,再過一更天牢就該換防了,到時被人發現可就沒這般輕松了。
「宇文靖!」商商看著這個一心一意為自己換藥的男人,即便背上再痛,心中也不由得柔軟。「謝謝你!」
宇文靖的手頓了頓,低著的臉上掠過一抹淡淡的苦笑。
「不必。」
隨著傷口處最後一片衣裳揭去,商商的整個後背也祼露在了空氣中,橫七豎八的杖痕象是蛛網一樣布滿了整個後背直及腰臀,鮮紅的血痕在零星的白玉肌膚映襯下象是刀子般割著宇文靖的心,一下下,鮮血淋灕!
商商在長久的折磨之後終于松了口氣,這樣連綿不斷的疼痛,簡直比杖刑時還要讓人覺得難以忍受,她的額頭上早已是冷汗涔涔。
這里沒有熱水,一切都只能從簡。忍著心頭的痛楚,宇文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將瓶中藥粉均勻的撒到了商商的後背上。
不過眨眼功夫,原本還在往外滲著血水的傷口已漸漸在藥力的作用下停止了外滲,就連疼痛,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宇文靖將盆子端到一邊,彎來仔細觀察著商商的臉色,這一番折騰下來不亞于第二次受刑,不知商商的身子是否還撐得住?
「我沒事,不用擔心。」接觸到宇文靖擔憂的眼神,商商虛弱的朝他笑了笑。
宇文靖的傷藥應該是不錯的,至少她現在已經覺得沒有那麼痛了。
「能站起來麼?」宇文靖輕聲問道。
天牢不是個養傷的好地方,既然太子已經將商商作為一顆棄子丟棄不用,那麼他將她帶走應該也不會引來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吧?宇文靖在心底暗自揣測。
「恐怕很難。」商商的臉色一片蒼白,此時看上去,竟隱隱象是透著光的白玉,泛出了些青色。
勉力的動了動手腳,轉了轉頭,一天沒進食水,商商現在只覺得一陣一陣的眩暈。這樣的狀態,只怕是站起來都難,更遑論說離開天牢了。
宇文靖不由的皺緊了眉,商商現在的狀況實在不適合留在天牢,她這樣的傷勢,只要在這里待下去,遲早是個死!可她現在的傷勢若要挪動的話,只他一人恐怕很難做到,這可怎麼是好?
「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你不是給我上藥了麼?」看著宇文靖立在她身旁皺著眉想轍,商商輕輕的笑了笑,安慰著他。
過了今晚,她也就不會在這里了,宇文靖此時對她越好只會讓她越愧疚。
如果有可能,商商甚至希望他馬上離開,這樣她也可以少欠他一些。只可惜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如果宇文靖現在離開了,那麼遇到麻煩的就會是李彥他們,而營救李默的計劃也很可能最後胎死月復中,這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
她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商商放松了身體,低垂下眼簾,在心中輕輕的說了聲︰宇文靖,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