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最後確認
人流如織。
雖說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但長安城里的人們卻反而喜笑顏開,今年風調雨順、糧食增產,便是尋常小戶人家手中也比往年多了不少活錢,大姑娘小媳婦們紛紛走上街頭挑選自己中意的胭脂香粉或者布料衣裳,無形中街市上的大小攤販們更是一個個滿面紅光賺得盆滿缽滿。
好不容易才偷得了空出宮來,李默穿了一身沒有任何紋飾的藏青色布袍,手中牽著胡服箭袖的商商在街市中緩緩穿行,匯進了喧鬧的人流中,在深秋難得的暖陽下靜靜的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從容。
身邊的人們臉上都掛著大大的笑臉,頑皮的孩子們在人流中穿來穿去,不時的發出「咯咯」的笑聲。
商商轉過頭來,看向牽著她素手的李默。他厚實的大掌穩穩的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溫熱的包裹住她有些發涼的小手,帶著她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動,偶有沖過來的孩子,他也都貼心的將他們攔住,不讓他們撞上她。
「李默,我們尋個酒樓坐坐吧!走了半日也該累了!」商商湊近李默耳畔,大聲說。
周圍人聲鼎沸,商商真怕自己說的話李默听不到,雖說湊上去的時候。李默圓潤的耳珠有些yin*她的牙齒上前肆虐。
「好!」李默微微點頭,扯著她的手稍一用力便將商商扯進了懷中,帶著些好笑的看著她微紅的臉頰,輕聲道︰「你不用這麼大聲,我听得見。」
「哦!我知道了。」商商點點頭,俏皮的伸了伸舌尖,毫不意外的看到李默眼色一黯,忙「咯咯」笑著,掙開了他的手,自顧自往前跑去。
「小心你背後的傷!要不要去廚道坐坐?」李默在後頭問了一聲,好笑的看著商商嬌小的身子歡快的往前跑出去。
「不用了,我想去別家吃吃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商商在人群中跑了兩步,停來,笑盈盈的回道。
待到兩人在「見月樓」下停住的時候,一追一逃的兩人都已面泛潮紅,商商氣喘吁吁的靠在李默胸前,扭頭看著面前這座裝修華麗的酒樓,當即決定自己要進去嘗嘗,來了長安這麼久,除了廚道,她還真沒在外面吃過幾回飯。
門口的伙計眼尖的看到兩人,忙笑眯了眼彎著腰湊過來招呼︰
「兩位可是要用飯?樓上請吧!還有清靜的雅間,從咱們見月樓的雅間看出去,整個長安城可是盡收眼底呢!」
「就這里吧!」商商回頭看了眼李默,他眼中的寵溺如此明顯。讓她臉上也有些熱起來。
「給我們安排一間臨街的。」李默牽了商商的手,跟在小二身後往樓里走去。
見月樓是長安有名的老字號酒樓,從前朝楊氏掌天下時便已享有盛名,如今這麼多年下來,更是聲名遠播,每日慕名而來的一償饕餮之願的人絡繹不絕。
李默和商商順著樓梯上了二樓,一溜排開的雅間十分安靜,倚著欄桿剛好能看到中央天井中的一盆綠得正濃的萬年青。
小二當先引路,在一間門框上瓖著翠綠竹牌的雅間門前停下來推開了門,帶著些歉意的道︰
「兩位客官!臨街的雅間只怕是沒有了,這間雅間正對著渭水,兩位可以從這里看到河中帆船來去,倒是別有意趣!」
李默和商商在雅間中環視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小二忙將手中茶壺提進屋中,將雅間正中的圓桌上倒扣著的茶盅翻了開來,斟上熱茶,這才垂手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我們也才兩個人,將你們樓中的拿手菜上幾樣來即可!沒事不用進來了。」李默坐在桌前,看了眼桌上的茶盞,並沒有伸手去端。商商卻趴在了窗邊看著渭河上來去的船只。
小二伶俐的退下,不過一會兒,便端了些小食放在桌上,將茶壺擱在屋角的炭爐上,示意兩人稍待,便退了出去。
李默將商商環進懷中,下巴擱在她的肩頭,輕輕的用自己的臉摩挲著她的面頰。
「怎麼?想坐船了?」
商商沒有回頭,芙蓉面上微泛紅潮,卻輕輕搖了搖頭。
「是想坐船,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你還有太多事情要做,至少——至少要等到太子坐上皇位,那個時候你才有可能抽身出來。」
李默無聲的嘆了口氣,商商的善解人意讓他心疼。知道他現在不可能抽身,便從來不做要求,即便是自己再想逃離這個捆縛著她的地方也只是強忍著等待著他。
「快了!就快了!李恪近期可能就要出手了。」
「出手?出什麼手?發生什麼事情了?」商商有些詫異的回過頭來,連唇片擦過了李默的臉頰也沒有發覺。
李默甜蜜得象是心都快要化了,卻還是開口道︰「李恪只怕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再加上荊王的推波助瀾,可能最近便要發動攻勢了,只是不知他會如何下手,太子和長孫大人正在觀察當中。」
「他發現了你的身份?」商商若有所思的皺起了眉。
這意味著什麼?商商也听過李默提到李家的祖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現在李恪知道了,他必然會利用這點,只是他會怎麼出招倒確實是個難題。
「對!只是不知道他對于祖訓知道多少,如果他還不知道,可能最多只是設法將我挾持以令太子,如果他知道了祖訓——只怕能做的文章就多了!」
李默的臉色變得有些沉郁。雖然他不能肯定這點,但卻不抱太大的希望,荊王當年與建成走得很近,說不定曾從他口中得知些什麼也不一定。
「你的意思是說他可能挾天子以令諸侯?當今皇上會讓他這麼做麼?」商商有些不信,李世民對李默的重視是她清清楚楚。若不是為了李默,想必這位一代帝王絕不會對她這一介女流另眼相看。
「真要是擄了我去,哪會讓那位知道?」李默有些別扭,他仍然不習慣喚李世民父皇,每次提起他的時候總是會以「那位」代替。
「你呀!死腦筋!」商商好笑的戳了戳李默的額頭,對他的固執毫無辦法,卻又不忍心逼他。
李默心知肚明商商說的是什麼,卻只是笑了笑沒有反駁。只要他心里清楚自己是怎麼想的就行了,其余的——何必勉強?
「叩!叩!叩!」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吧!」李默放開了商商,將她鬢邊的發理了理,拉著她從窗邊回到了桌旁。
小二帶著傳菜的小廝們魚貫走了進來,桌上片刻間便已擺上了五菜一湯,看上去倒象是色味俱佳的模樣,雅間內菜香四溢。
李默隨手扔了一塊碎銀子給小二,看著他笑眯眯的下去了。
「來!商商,嘗嘗看吧!」李默拿起銀勺,舀了一勺熬得酥爛的「黃燜羊肉」放在商商面前的碗中。
「嗯!你也吃些吧。」商商極有興趣的看著碗里的肉羹,這道菜後世也有,只不過不知道現在吃起來是個什麼味道?
李恪站在枝葉凋零的桃樹下靜靜的等待著。深褐色的長袍幾乎和身側的粗壯樹干融成了一體。
他在這里等著武媚娘的消息,他需要最後的確認一下。等了這麼久,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而讓所有的努力付諸流水。
武媚娘的身影慢慢的在他眼前出現,那條藕荷色的高腰襦裙還是他替她挑的,穿在她身上顯得無比優雅華麗,裙幅上盛開的滿滿的纏枝蓮都比不過她臉上的妍色。
武媚娘回頭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跟來,這才閃身走進了桃林。
「三殿下!」
「你來了。」李恪眼中滿是期待,心中卻又忽然忐忑起來,萬一……萬一媚娘帶來的消息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呢?
「嗯!」媚娘輕輕應了一聲,只是這樣的看著他。她就覺得心情都飛揚了起來。
「我已經探過了,李治的背上沒有傷,那天我見到的必然不是他。」
看著李恪眼里的急切,武媚娘也不忍心讓他久等。既是將他放在了心里,那他的一切喜怒哀樂,便也成了她的。
只希望……只希望……待他登上大寶那日,不要忘了她!便是只做一個小小的才人,她也願意待在他身旁!
李恪的口中呼出了一口長氣,懸在心頭半天的大石這時終于落了下來,確定了這一點,他的一切布置才終于沒有白費,剩下的便是一個良好的契機了。
「媚娘!謝謝你!」
李恪神色復雜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清晰的看到她臉上濃濃的情意,終于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什麼事?」媚娘滿心愛戀的看著眼前的心上人,嘴中的聲音輕巧的象是一陣嚶嚀。
「三日後便是月初大朝會,我要你在朝會之前想法子和李治待在一起,最好……是能有些親熱,你……做得到麼?」李恪低聲說著,兩眼認真的盯著武媚娘的臉,不放過她臉上的一絲絲表情。
武媚娘心中一跳,一提起李治,她便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李治身上那股讓人心悸的氣息似乎又回到了她的鼻端,竄進她的身子,抽走了她身上的每一分力氣,讓她站著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
「這……」
「怎麼?你不想去?」李恪狐疑的看著武媚娘臉上的神色,這樣的猶豫不決,他還沒有在武媚娘的臉上看到過。
「不是!只是……只是……上次我去探查他的傷,似乎…他已經有所察覺了!」
武媚娘不敢提李治所說的話,她不想讓李恪覺得她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如果李恪真的覺得她沒用的話,也許下次他就再也不會來找她了。
「有所察覺?」李恪皺起了眉。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就不好辦了!
一旦這個計策無法奏效,朝中親太子一派的大臣就會變成一股強有力的支柱,支撐著太子屹立不倒。目前自己手下並無掌兵之人,如果朝中一面倒的話。到時他就只能功敗垂成了!
「是啊!」武媚娘有些怯怯的,不太敢看李恪的眼楮。
李恪看著武媚娘回避的眼,並沒有發現她的心虛,只以為她是明白了自己話中的意思,有些羞澀。想了想,便道︰
「媚娘!你需知此事攸關我們的將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無論如何,三日後大朝會之前,你一定要設法和李治共處。僅此一次,你便想個法子吧!」
看著眼前心愛之人軟語相求,武媚娘實在是說不出拒絕的話,手中絹帕扭了又扭,只得輕輕的點了頭。
雖然李恪的做法有些不地道,竟想將糾纏母妃的這頂大帽子扣到李治的頭上,以達到他廢太子的目的,但皇室中爭斗素來殘酷,比他還狠的人更是比比皆是。這般一想,武媚娘便也釋然了。至于李治說的,有了想爭的東西的話早就被她扔到了九霄雲外,也從未想過李治說的會是她!
「媚娘!一切拜托你了!我先走了。」
李恪見她答應,便也不再嗦,拍了拍身上靠在樹干上沾上的髒物轉身便走,他在這里停留的已經太久了,再不出去恐惹人生疑。
媚娘站在原地,正想要叫住他,可看他去意已決,伸出的手怏怏的縮了回來,看著李恪離去的背影掩不住的滿眼失望。
郁郁的回了身往來路而行,武媚娘的心便如這滿目秋色一般蕭索。
李恪每次進宮見她都是匆匆忙忙,兩人說不了兩句話他便要離開,唯恐被人看見。即便是說話,也少有關心的溫言,大多都是他拜托她的事和所謂兩人的將來。
細想來,從兩人相識至今,她的滿腔情意,竟象是沒有得到一分溫暖的回報,雖說是礙于身份,可這次武媚娘仍然倍覺委屈,雙眼隱隱泛起了淚光。
那日在轉角處與李治的那一刻曖昧這時分外清晰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武媚娘臉色一黯,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連李治這素來被人說是軟弱的太子都有這樣大的膽量,可為什麼自己心之所系的李恪,卻連牽牽她的手也不曾呢?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和李恪光明正大的站在這日頭下,看到李恪絲毫不用避諱的對她露出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