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池魚之殃
轉過小角門,商商一眼便看到了李靖的臥房門,門外正站著一個面孔熟悉的老家人,看到商商跟著李子騫進來,臉上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商商小姐回來了?老公爺正等著小姐呢!」
當初李靖認了商商做義孫女,那可是闔府皆知的,是以府中家人也都是以小姐相稱。
「文伯!」商商笑著和老家人寒喧了一聲。
「是商商來了麼?」屋里的李靖听到門外的聲音,揚聲問道。
商商朝文伯笑笑,李子騫推開了屋門,當先一步走了進去。
「爺爺!商商回來了。」初瑤還沒進門便嚷上了。
屋里的光線並不十分明亮,窗欞上蒙著的白色絹紗將窗外的陽光變得柔和起來,透進來後便顯得不那麼刺眼。
臥房里的擺設還是一年前的樣子,隔間前的多寶格上依舊擺著兩個商紂時的小鼎,一爐香正放在多寶格上裊裊的冒著淡淡的煙,房里彌漫著一股檀香味。
「這一年多沒見了,讓爺爺好生看看你。」李靖躺在軟榻上,身上搭了一條織錦毯,朝著進門的商商招了招手。
商商越過先進門的李子騫,上前兩步走到李靖身前,拉住了李靖伸向她的手,觸手之下只覺得李靖的手干瘦枯硬,那皮膚都象是快要裂開了似的,竟是比一年前蒼老的多了。
「爺爺!」商商低低的叫了一聲,眼中有些泛淚。細細的摩挲著李靖的手,商商的目光仔細的一點一點在李靖臉上巡逡。
這時商商眼里的李靖與一年前確實是有了很大的區別。
當年的李靖雖然是年老,但是精神頭看上去卻沒有什麼大問題,相反那一雙眼楮看著卻根本不象是老年人,反而透著些比年輕人更通達的精明。
可此時的李靖卻沒有了當年的那份精神,已經一片雪白的發須,凹陷下去的臉頰,眼角深深的皺紋都顯示著他的垂垂老矣,就連當初那通達一切的雙眼也變得昏黃了。
「商商,你這一年同李默呆在九嵕山還好吧?」李靖看著商商的眼楮,干瘦的手拍了拍商商的手,無聲的安慰著她。
「商商很好,讓爺爺擔心了。」商商將李靖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眼里的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只是一年而已,爺爺怎麼就成了這樣?」商商有些哽咽。
「商丫頭!人老了,總有這一天。」李靖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這個丫頭,總是看不開!他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這一輩子跟著太宗皇帝南征北討,也算是造下了不少殺孽,能象如今這般老死家中,有兒孫盡孝送忠,已經是他的福氣了!
「爺爺說什麼呢?商商還想爺爺送商商出嫁呢!」商商抹了抹臉上的淚,半帶撒嬌的說。
李子騫說得沒有錯,李靖的身體確實不樂觀了,看他如今的臉色,的確已經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李世民的突然離世,想必對李靖的心理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而她當時為了照顧李默卻沒有怎麼關注李靖,此時想起來,更是分外內疚。
「小丫頭!真不知羞!」李靖呵呵笑著,伸出手來在商商臉頰上輕刮了一下,眼里的笑意卻是益發明顯。
「爺爺!商商給您帶了幾株自己采的山參和靈芝,這兩天就給您炖了補身子,可好?」商商想起自己帶回來的藥材,忙岔開了話題。
「好!好!九嵕山是帝陵所在,自有龍氣相佑,想不到我老了老了,還能吃上九嵕山上采下來的靈芝,呵呵呵!」李靖輕笑著,拍了拍商商的手。
李子騫和初瑤在一旁站著,看著爺爺的臉色稍有好轉,都是跟著松了口氣。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來在爺爺身上應該也算是行得通的。
三人陪著李靖又說了會話,看著李靖漸漸有了些睡意,這才辭了出來,去了前廳坐下說話。
「商商,你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我還想和你一起去街市上逛逛呢。」初瑤拉著商商的手,有些不舍。
「只怕待不了多久,李默還在九嵕山等著我呢!」商商愧疚的看著初瑤。
看著李靖的精神如此差,她也想多陪陪李靖,可是李默一個人在九嵕山她不放心,如果她太長時間不回去,她懷疑李默只怕會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了。
「又是那個李默,他有什麼好?讓你連姐姐都不陪了!」初瑤不滿的嘟起了嘴。
太宗殯天時她還在蜀中,好多內情並不清楚,回來後又忙著照顧李靖的身體,倒也沒有人特意告訴她李默的身份,她也不清楚商商和李默的關系。
「初瑤!別胡鬧!商商在九嵕山是為先皇守靈,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李子騫在一旁輕聲的喝斥了一聲。
初瑤不清楚,可並不代表他這個當哥哥的也是一無所知,李默的真實身份現在幾乎已經成了朝中公開的秘密,只不過沒有人會去提起而已。
「商商!你別理她,你事情多,得空回來看看爺爺就行了。」李子騫看著商商,輕聲道。
商商的為難他明白,李默現在的情況確實是離不了人。再說了,爺爺也並不是真到了數著日子過活的時候,真若到了那時候,商商肯定也是得來的。
不管怎麼說,商商也是入了李家門的義孫女,哪里能真少了她?
初瑤看哥哥象是生了氣,又見商商確實是為難,這才是扁了扁嘴沒了聲音。
「初瑤姐並沒說錯,這麼久不來看爺爺確實是商商的不對。」商商轉而看向李子騫,並沒有半分的輕松,李靖的情況她並不樂觀。
「我呆在長安的這幾天會盡量多來陪陪爺爺,子騫哥!若爺爺這邊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商商去做,也算是我為爺爺盡些心吧!」
「也好!」李子騫看了商商片刻,爽快的答應了,爺爺多看見商商想必也是能開心些吧?
見李子騫答應,商商也高興了些,臉上這才露出了點笑模樣,初瑤也笑著對商商道︰
「今晚你就留在這邊陪我吧!讓你身邊的小丫頭去給你哥哥報個信兒,咱們兩個好好說說話。」
「好啊!」
商商看初瑤高興,便也沒推辭,對著翠兒吩咐了兩句,便命她坐著車自回了廚道。
李子騫見兩個小丫頭湊在一起,嘰嘰咕咕的說起了女孩子之間的話題,便笑了笑,正打算退出去。
商商卻忽然想起了在街上遇見的那件事,想著她也不認識什麼朝中官員,更沒處打听朝堂上的事去,只能問問李子騫了。
「對了,子騫哥!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什麼事?」李子騫停來問道。
商商將街上所遇到那兩個婦人的事說了一遍,一邊的初瑤卻已經是听得瞪著眼楮張大了嘴,一臉咂舌不已的模樣。
「這事鬧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不過……御史大夫上書彈賅倒確實是今天的事。」李子騫想了想道。
他這一說,商商倒想起了進宮的時候看到的李治案頭的那一疊奏折,想了想那一摞可怕的高度,不由心中有些發寒。
難道說這些奏折全都是彈賅高陽的麼?忽又想起小成子在她出宮的時候提到的彈賅皇室的話,心中不由更是擔心起來,若是真的鬧到了眾人皆謗的地步,那玄奘法師找她又是希望她做些什麼呢?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麼?」李子騫奇怪的看著商商陰晴不定的臉色,這件事和商商有什麼關系?
「子騫哥,高陽公主的事到底有多少御史上書彈賅?一個女人家的事怎麼會弄到人人喊打的地步?那些朝中的御史都沒事做了麼?」商商並沒回答李子騫的問題,反而對朝中御史的反應有些奇怪,難道這其中有什麼問題不成?
「好象是說御史台的大夫們都有份,到底多少人我就不清楚了,至于說一個女人家的家事弄到人人喊打,其實也是高陽自找的。」李子騫的臉上有難以掩飾的輕蔑和鄙視閃過。
高陽的無法無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會引來御史台這麼大的反應,其實也是緣于她的跋扈。她在去往慈恩寺的路上,因爭道將御史大夫陳祈良毆成重傷,這才引起了御史台同仇敵愾的一力打擊。
「自找?」商商有些不明白的看著李子騫。
看商商一臉的不明所以,李子騫不厭其煩的將高陽與御史台之間的舊怨說了一遍,直听得商商眉頭皺成了「川」字,這才總算是弄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
「商商,你干嘛對這個女人這麼關心?」初瑤看著商商,一臉奇怪。
「我哪里是關心她?唉!這事實在是麻煩。」商商苦笑著搖了搖頭,把玄奘法師有請的事與兩人說了一遍。
這件事她也找不到其它的人可以問,李默又不在長安。如今她也就剩下了李家的兄妹兩人還可以商量一番了。
李子騫和初瑤這才明白了其中的蹊蹺,不由得同時搖頭。
「被一個這樣跋扈囂張的女人看上,這辯機也實在是受池魚之殃!本來這次的事跟他是沒有半分關系的,高陽自己要打人,他哪里又知道?只不過看這樣子,為了平息這次的事,弄不好他就要變成代罪羔羊了!商商!玄奘法師這個請托不好辦啊!」李子騫一副可惜的樣子,邊說邊嘆息。
辯機的名聲他听過,去慈恩寺的時候也曾有機會清談過兩句。不管相貌還是學識,辯機都可稱得上是出類拔萃的,不止高陽,不少女信徒都對他十分青睞。
這次他被牽扯進這種事情里,雖說是有些無辜,但也只能說是他的劫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