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重聚
也不知是在慈恩寺著實被震驚了一把,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從慈恩寺回來的王皇後很是安靜了幾日,就連一向最不受她待見的蕭淑妃也很是訝異她的寬厚大度,私下里驚嘆︰皇後是改了性子了?
這一切,獨居昭陽殿的王皇後卻並不知情,她如今的心神全都投注在如何能讓自己盡快的懷有子嗣上。
可這一點偏偏是最有難度的事情
王皇後當初嫁與李治為妻時,還是很得皇上青眼的,再加上她出身太原王氏,父親又在朝中為官,這也使得她比其他的幾位皇子妃更得皇上的看重。
但也許是人無完人,在討得李治的歡心上面,她卻有些束手無策,兩人的關系也一直是不咸不淡。
有時候她甚至會懷疑,若不是有宮規在那里擺著,只怕李治會連初一、十五的例行公事也懶得敷衍
桃枝兒端了一盞參湯進來的時候,王皇後正坐在面窗的美人榻上,愣愣的看著窗外早已枝殘葉落的秋菊。
「娘娘」
桃枝兒輕手輕腳的將參湯放在桌上,走到榻邊,將榻沿上搭著的披風披在王皇後肩頭。
王皇後轉過頭來,見是桃枝兒,勉強向著她笑了笑。
杏蕊和椿芽,因要回王家準備隨懿旨去往九嵕山的事宜,前日便被她打發了出去,如今她身邊剩下的也只有桃枝兒一個了。
「娘娘參湯要涼了趁熱喝了吧」桃枝兒將桌上的白瓷盞端過來,捧到王皇後面前。
王皇後略皺了皺眉,一聲不吭的將那湯一口喝干,隨即便厭惡的將湯盞遞了回去。
「娘娘杏蕊和椿芽在外頭等著給娘娘磕頭呢」桃枝兒輕聲提醒道。
杏蕊和椿芽雖說是王家庶女,但是既在宮中伺候過王皇後,也算是她的跟前人,現在如今王皇後為她們指了人家,很該來拜謝一番。
「明日便要啟程了吧?」王皇後看向桃枝,斂了眉道︰「叫她們進來吧」
因是身邊伺候過的人,王皇後也沒有避諱,只在外面披了件夾袍,便在美人榻上歪著,一邊等桃枝帶了兩人進來,一邊靜靜的想著自己的心事。
是不是……該用些藥呢?
即便是想著自己的心思,杏蕊和椿芽進了昭陽殿,王皇後仍然打點起精神,屏退了左右,細細叮嚀了兩人一番。
兩人中,杏蕊又是跟她時日最長的,人也聰敏,王皇後也就特別對她多交待了兩句。
過了大約三炷香的時間,杏蕊才辭出了昭陽殿,同等在殿外的椿芽一同回了王家在長安城內的宅子。
到了商商出發的第二日,王家的陪嫁車隊和頒旨御使便浩浩蕩蕩的從長安城啟程了,沿途穿街過巷,那長長的欽差儀仗和透著喜氣的送嫁車隊在長安城里頓時鬧得沸沸揚揚,不知內情的人們紛紛猜測︰不知是哪位在外為官的大人得了皇上賜婚,居然還有欽差領行
得了王起回報的李治卻只能是哭笑不得。按例,皇後賞人是不用事先跟他通報的,這屬于內廷的事,可關鍵是王皇後這次賞的人和被賞的人卻有些讓他煩惱。
依李默的性子,這些人必沒好果子吃,可連帶的他這個做兄長的,也必然會被他埋怨上。
想到將來李默可能會給他惹來的麻煩,李治也不由的有些頭痛,只在心里暗自祈禱︰但願商商能讓他按下些脾氣吧
若是他知道商商是存了閑得沒事看熱鬧的心思,只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商商一路歸心似箭,雖然礙于東西帶得繁重,卻也只得一路緊趕慢趕,唯恐在冬至前趕不到九嵕山。
唐時的冬至可是個大節,商商還想著陪李默帶著三牲祭品去陵上祭了先皇和先後,然後包餃子、畫消寒圖呢
馬車一路駛過了醴泉縣,商商也不停留,只在馬車上,將包袱里的點心取出來,就著車廂里炭爐上溫著的水囫圇著吃了些。
待得入了九嵕山範圍,卻已是時已過午,商商看了看天色,料想在擦黑前必能趕到九嵕山下,心頭這才松了口氣。
冬至只有兩天了,要為先皇和先皇後準備祭品也得花費些功夫,這一路上倒確實不能多停留。
她這次回來並沒有同李默事先說明,只想著給他一個驚喜。想到李默那帶了條肉色疤痕的臉,在看到她出現眼前時那份欣喜,心中涌起一股無言的甜蜜。
商商撩開車簾看著外頭往後飛快退去的風景,嘴角牽起一抹笑意。
九嵕山下的李默此時卻正對著一封小箋深深攏起了眉,握在手中的那只白鴿不安的扭了扭身子,紅紅的小眼楮不時的看向面色不善的主人。
這封小箋是留在長安的李彥傳給他的,箋中清楚的寫明了皇後賜妾的懿旨,更明確的給出了車隊出城的時間。
雖說李默的身份在皇室及朝廷重臣中早已不是秘密,但是王皇後這般大張旗鼓、毫無顧忌的拉攏,還是讓朝中的情勢出現了微妙的動蕩。
長安城里,現在隱約知曉些內情的大人們,都在靜靜的觀望。
雖說皇上的恩科旨意已下,但世家獨佔文化資源多年,樹大根深。哪怕有皇上所開國學館與之分庭抗禮,但收效卻仍不明顯,如果這次王家出手,真能將李默攏入麾下,那麼朝中重臣們,甚至包括皇上,也不得不重新考慮對待世家的態度了
不得不說,王家的家主對于李默的地位非常清楚,當然,這也許是多虧了他有位在宮中當皇後的女兒。
既然知道了目標,那麼王家的出手便成了必然。
當然,王家這種以女人來拉攏人的手段在以往還是很有些效用的,至少古往今來,不愛美色的男人除了那個有名的曾被人懷疑某方面功能的柳下惠以外,還真沒有幾個
所以,基本上王家家主王仁祐對于這種方式是駕輕就熟、胸有成竹的,哪怕是商商艷名在外,也不能打消王仁祐的這種念頭。
沒辦法男人嘛不是都愛圖個新鮮麼?
只要這招開路石能拉近雙方的距離,那麼剩下的,就不是女人能說話的了自有胸有丘壑之士來與李默做一番精闢的分析一番擺事實講道理下來,何悉李默不為他王家所用?
王仁祐對于自己的這個計策還是頗有幾分把握的,那一車又一車的嫁妝也從另一方面充分的表現了他的誠意
看著小箋上鉅細靡遺的嫁妝單子,李默忽然扯起嘴笑了笑。
「荒謬」
將手中的小箋隨手揉爛,李默張開手掌,將掙扎許久的白鴿放上天空。
那鴿子好容易得了自由,只一拍翅便竄入了空中,不過眨眼功夫便已飛遠,只留下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李默一直目視著鴿子往長安方向飛回,直到再也看不見,這才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商商已經走了月余,也不知幾時方能回來?李彥的信中卻為何只字未提?
李默有些悵然的看著屋內的陳設,繡樣簡單的帳幔旁,細細的綢帶將分開的帳簾系到了兩側,簡單卻又透著溫暖貼心的絨面迎枕就那樣懶散的靠在床頭,仍象是商商走時為他打理好的模樣。
窗外的光影移動,屋內的光線也隨著浮動起來,象是帶著些歡欣的圍繞著只影形單的李默。
車馬粼粼,屋外的人聲傳來的時候,李默才驚覺自己竟已在屋內呆了一個多時辰。
「王大哥這次著實是累著你們兄弟了進來歇歇吧」一個清脆的聲音象是劃破了多日的沉寂,清泠泠的在院子里響了起來。
「姑娘不用跟俺們客氣」王大勇憨憨的笑著撓了撓頭,招呼弟弟往下搬箱子。
商商也不再勉強,徑自進了院門,往李默的房里奔去。
自她隨了李默來九嵕山,兩人還從未曾分開過這麼久,這麼多日子不見,也不知他瘦了沒?有沒有好生吃飯?
听到這個久違的聲音,李默竟象是呆住了。
直到門邊的光驀地一暗,再次亮起來時,一個裹著暗紅繡梅紋包邊大麾的絕麗女子便象是多年前那次初見一樣,突然的就闖進了他的視線。
「李默」商商笑靨如花的站在當地,看著陷入狂喜中的李默。
「我回來了」脆生生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房中的寧靜。
看著這樣的商商,李默忽然就安定了下來,眼中的笑掩也掩不住,聲音低沉的象是嘆息。
「回來就好」
「你來看哥哥和嫂嫂給我們帶了好些東西呢只怕吃到明年都吃不完。」
不知是不是李默眼中的光太亮,商商竟覺得象是被灼傷了一般,有些不能直視,更象是春日的鮮花突然開了,燦爛奪目心中溫熱如潮水般的歡喜卻無邊無際的蔓延開來。
李默將手交到商商掌心,緊握住那因習武起了薄繭的小小手掌,任由她滿面笑容的將他拖出屋去,沒有絲毫反抗。
「就是這樣吧」李默在心底暗暗的告訴自己。
便是這樣一世,他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