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隱憂
崔同浩與杏蕊一行人最終只得灰溜溜離去,坐在車中的另一個王氏女從頭到尾連面也沒有露,反而免去了顏面掃地的難堪。
李默和商商在送走了這一行人後便又回到了往日的生活節奏,只是商商有時在看著李默的臉時會覺得內疚。
她一向都覺得李默是獨一無二的,卻從未考慮到別人眼中他的模樣,杏蕊那樣躲閃恐懼的眼神突然就提醒了她。
是她太粗心了竟然就這樣讓李默面對那樣令人受傷的目光
接下來的日子里,便是帶著這份愧疚,商商在言語間格外的溫煦,更是加了一份小心,盡量不去提起那日的情景。
開始時李默倒不覺得,一連如此過了幾天,心下倒奇怪了起來。只覺得商商凡事都順著他,往日那偶爾撒撒嬌的小性兒也收斂許多。
留心觀察之下,商商的眼神竟是有些躲閃,似是有什麼話不好說一般。
李默不由嘆息起來,兩人相處,何時竟變成了如此模樣,商商是個坦率的女子,怎麼到如今竟有話也不與他說了?
商商自己卻還不覺得,晚間做得了晚飯,端到桌前,仍舊是溫言細語關懷備至,李默竟恍然覺得自己竟象是變成了個孩子一般。
「商商你這兩日可是有什麼話要同我說麼?」李默夾了一口碗中的竹菘,忍了半天終于開口。
「呃——?」商商不解的看向李默,秀眉挑起,眼珠一眨一眨,十分無辜。
看著商商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李默便是有再多的話也咽了回去,只得悶頭吃飯。興許過一陣也就好了。
李默問了一句卻又停下,讓商商頗感奇怪,只不過他沒有繼續說,商商便也沒問.
兩人吃過了晚飯,便端著茶水在李默房里點了燈說話兒.
商商回想起遠走吐蕃的辯機和心碎欲死的高陽,不由又與李默一陣唏噓.
正說著,忽听得窗外有振翅之聲,商商心中一動,推窗看去時,卻見一只白鴿兒落在李默房間的窗欞前.
商商笑著一把將鴿兒撈進來,舉著對李默晃了晃道︰「你看,這才過了幾天,必是李彥又見到什麼事了。」
李默笑著接過商商遞過來的紙箋,商商倚到窗前隨手放飛了鴿兒,回身便將燭台端到李默跟前。
兩人細看去時,紙箋上短短幾行字寫著︰
朝中恩科主考已定大人,王皇後為賜妾事遭皇上貶斥,現幽居昭陽殿思過,高陽公主近日頻頻出入幾位世家大人府邸,原因不明。
李默看了一眼紙箋,只略思索片刻,便將它湊在燈上燒成了灰燼。
商商卻是臉色有些不好,雖說王皇後遭了貶斥,但是杏蕊那厭惡和恐懼的眼神在她看來卻是對李默最大的傷害,這才是她最不能原諒王皇後的地方。
「怎麼了?這紙箋上所寫並無不妥,為何你卻這般模樣?」李默將紙灰撢進火盆里,回神看向商商。
從看了紙箋就是這般陰著臉,象是有人欠了錢似的模樣,也不知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高陽的不知收斂?
按說,商商與高陽的交情也不過爾爾,真正讓她看得起的不過是辯機而已。李默倒真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也沒什麼」商商有些怏怏的,看向李默的臉時卻又是一痛。
她這樣表情,卻讓李默更是奇怪,不由失笑道︰「可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你怎這般看我?」
商商听得他如此說,生恐引起他心中不快,忙搖手道︰「沒有沒有」
「那卻是為什麼?這幾**一直奇怪著。是不是我哪里讓你不高興了?」李默走近商商,伸手抬起她的頭,讓她直視著他的眼楮。
商商忸怩著搖了搖頭,下意識的去躲李默的視線。
這樣近的距離,氣息相聞、耳鬢廝磨,哪怕是他們在這九嵕山住了這麼久,次數也並不多。
一來,確實是該守著孝禮,二來,兩人也都怕自己會情不自禁,尤其是李默,因是男子,克制起來便更為辛苦。
「商商難道到了今日,你還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麼?」李默輕喚她一聲,雙眼柔得象要滴出水來。
這個他想呵護一生的人,怎可不信任他的真誠?
「其實……也並沒什麼,只是……只是那日看著那個杏蕊看你的眼神,有些不痛快。」商商微有些赧然。
關于王皇後賜妾這件事,若是她去尋皇上,將此事說出,何至于會鬧到李默跟前來,都怪她自己一時貪玩,卻讓李默受此侮辱
「眼神?」李默卻是愣了一下。
他那日壓根兒就沒正眼看過那個名叫什麼杏蕊的女子,何曾注意過她的眼神?
「商商,你吃醋了?」李默臉上的笑意卻促狹起來,看著商商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古怪。
「你……」商商又羞又惱,不由得背轉了身去,氣呼呼的道︰「再不理你了」
李默看她這副模樣,又好笑又憐愛的將她攏進懷中,輕聲安慰道︰「便是她再美又如何,我應承過你今生只伴你一人,我李默向來是言出必行,你又何必同自己過不去呢?」
「誰吃醋了?你才吃醋呢」商商氣急,伸出手推了推李默卻又推不動。
兩耳中听得他胸前擂鼓般的心跳聲,鼻息間嗅到李默懷中那與屋中清冷的空氣截然不同的溫暖氣息,那悶氣便象是潮水般退了下去,只余滿心憐惜。
是了吃醋又如何?便是別人視他如鬼怪,只自己知他是珍寶便好何必去在意?又何必說來讓他介懷?
「你既不是吃醋便開心些吧這幾日看你拉著臉,我心里都不好受。」李默拍了拍她的背。
手下觸感柔軟恍若無骨的感覺令他一陣心蕩神馳,卻又不敢稍越雷池一步,忙將二人間距離稍拉開了些,雙手握著她的肩,掙扎著將商商推開。
「嗯!也沒什麼,只是我自己想岔了,現在沒事了。」商商看向李默,臉頰微紅。
方才李默的情緒也影響到了她,兩人早已兩情相悅,所差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形式。但兩人卻又都是傳統守禮的人,絕不願在這個時候壞了規矩,引來遺憾。
「沒事就好」李默柔聲道。
他根本不曾想到商商是因杏蕊的眼神不快。在他心中想來,只要商商不曾嫌棄他分毫,其余那些不相干的人與他根本沒有任何影響,也不會引起他心中半分的漣漪。
商商從李默懷中退出來,又替他撥亮了燈芯,兩人間的氣氛仍是若有似無的透著些旖旎,這讓她的心跳也愈變得急了起來,直覺得那聲音便是連李默只怕都能輕易听見,臉兒益發紅了。
匆匆替李默將茶盞中換了一杯熱水,商商退後兩步,低聲道︰「夜了你睡下吧我回屋歇息去了。」
李默本待留她再坐一會兒,回頭想想自己,卻又覺得難以把持,只得回身坐下,端起面前茶盞,啜了一口。
「嗯早些歇息,明早咱們一同上山。」
商商吸了口氣,回身替他將門帶上,走回自己房門前時,看著李默屋內亮著的燈光,嘴角不自禁的漾起了微笑,轉瞬卻又羞澀的掩了回去。
李默見商商回了屋,心下這才松了口氣。
孝期還有一年多些的時間,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到時授人以柄便不好了。
起身將茶盞放下,李默卻又想起了李彥來信上提到的高陽。
商商在長安為幫辯機月兌罪所做的事他已盡知,有些是李彥告知,有些卻是這幾日來商商自己與他說的,但其中意思都極明了。
不過是高陽跋扈,引來陳大人反撲,如此簡單的事情。
可讓李默弄不明白的是︰既然事已解決,辯機的性命已然無礙,還得了個出使吐蕃的機會,若是辦得好,回來後少不得朝廷封賞。高陽還有何不滿?竟以皇室公主之尊,頻繁出入世家官員府邸,難道不知道這其中會犯的忌諱麼?
「看來還是得讓人盯著高陽啊」李默看著燈火,喃喃道。
高陽在兄弟姐妹中一向最得先皇寵愛,且不說其中到底有何因由,但這本身就表明了她還是頗有過人之處的。再聯想到她與吳王頗為親近的關系……
李默的手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但願是他想多了
坐言起行,李默在書桌前磨了半硯墨,將桌上的小箋隨手拿了一貼,斟酌著細細的寫了幾句話,從頭到尾又看了看,這才將紙箋放到燈上烤干墨跡,卷起折好。
他輕手輕腳的拉開房門,打眼看去,商商房中燈火已熄,想是已經睡下了,便放心的去往屋後。
從鴿棚中掏出一只肥壯的白鴿兒,李默將折好的紙箋兒塞進鴿腿上綁縛的小竹筒中,單手一揚,便將鴿兒放上了天空。
看著白色的鴿兒在沉沉夜幕中化為一個白點迅疾遠去,李默在原地看了半晌,這才慢慢的回了屋,熄燈睡下。
商商躺在柔軟的床榻上,圓睜著大眼看著帳幔內黑沉沉的夜,听得屋外的聲音漸歇,這才緩緩閉上了眼楮。
李默心中裝著多少事,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只是他不想讓她擔心,她也便裝作不知,只希望他念在她的份上,多少顧惜自己些,心疼自己些,她也就不再多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