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打擊
「皇上還沒回宮?」
日影西斜,打在昭陽殿高翹的飛檐上,投下一層濃重的陰影,殿內昏暗的光線里,隱約可以辨出窗前端坐著的窈窕身影,高挽的宮髻上,發間珠釵的光芒在暗影里一閃而逝。
「回娘娘話,皇上還沒回宮。」站在殿內的小宮女端正跪下,輕聲回道。
「今天是小年呢」王皇後的聲音細微不可聞,雙目幽幽的望著窗外怒放的白梅。
小年在冬至過後,大年之前,也算是個不小的節氣。按慣例,皇上和皇後會在小年這天接受宮中妃嬪拜賀,並在宮中擺家宴以為慶賀。
可李治偏偏就在這天缺席了
回想到大宴前,那些跪在她面前請安的宮妃們滿含深意的目光,王皇後有些不寒而栗。
那一刻,她似乎看見了感業寺里那個隱在門後,連面也沒有露出的先帝妃嬪,耳邊回響著的盡是感業寺里的晨鐘暮鼓。
帝後不和這四個字象是沉重的負擔,壓在她的心上。
皇後不得聖寵,在宮中早已是人盡皆知的秘密如今,李治更是連這個最基本的面子都已經不再顧忌了
王皇後的手藏在褶皺繁多的裙下,狠狠的扯住了壓裙的玉玦,這塊玉玦是她的聘禮,她一直視若珍寶,從未離身。
可眼下,這塊玉玦上那個可笑的缺口卻象是個張大了嘴的小人一樣,毫不留情的嘲笑著她的天真和愚蠢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王皇後的眼中閃過怨毒的光芒。
「娘娘禮部王大人求見」桃枝從門外匆匆走進來,向王皇後福了一福,輕聲道。
自從杏蕊和椿芽走後,王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就剩下了柳葉和桃枝兩人,桃枝更是挑起了杏蕊走後留下的重擔,擔負起了王皇後身邊近身服侍和重要信息傳遞的工作。
王皇後在桃枝的稟報下回過神來,松手將裙褶理了理,急道︰「快請」
宮門已經快下鑰了,父親這個時候進來,想必是有要事相告。
桃枝應聲去了,不過片時,一個身材中等,頷下幾綹長髯飄灑的中年男子便跟在她的身後踏進了昭陽殿。
王仁祐在距王皇後五步遠的地方便撩衣下跪,口中呼道︰「臣王仁祐參見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賜座」
王皇後不等父親雙膝跪實便開口阻住了他下跪的勢頭,擺了擺手示意桃枝替他拿過一只春凳。
殿內的小宮女們在王皇後的示意下魚貫退出了昭陽殿,不過片刻,昭陽殿內便只剩下了王皇後父女二人。
「父親這麼急著入宮,所為何事?」王皇後不等王仁祐開口便直截了當的問道。
「皇後娘娘可知皇上下落?」王仁祐並不回答王皇後的問話,反而開口反問道。
「女兒不知」王皇後臉上的神情落寞下來。
作為一個妻子,對自己丈夫的行蹤一無所知,不能不說是一種失敗。
「皇上去了九嵕山。」王仁祐的眼中一片平靜。
早在皇上一出城門的時候,王仁祐就已經知道了皇上的行蹤,可是他並沒有急著進宮來告訴自己的女兒。
「九嵕山?」王皇後微微皺了皺眉。
她倒真沒想過李治會挑在小年這天去九嵕山
這麼說來,他並不是特意不給她做臉面麼?想到這里,王皇後的心里又存下了一絲僥幸,臉上的神情也似乎放松了些。
太原王氏向來有與皇室通婚的習慣,高祖之妹同安大長公主乃是王皇後的從祖母,而其母柳氏的叔母乃是高祖外孫,而身份貴重的王家最讓他驕傲的,無疑就是這位母儀天下的女兒
可正因為身份貴重,這個女兒卻缺少了一樣最致命的東西
那就是身為一個女人的天賦
王仁祐看著女兒的神色一松,不禁微微搖頭嘆息。
作為一個妻子,她不能在第一時間抓住丈夫的喜好,這是她的一錯;作為一個皇後,她不能將整個後宮置于自己掌中,是她的又一錯可是即便她錯的再多,她也是他王仁祐的女兒
只要有他在一天,他也不能讓自己最心愛的女兒落入別人的算計之中
「皇上這些日子以來,可有奇怪的地方?」王仁祐看著儀態端方的女兒,輕聲提醒道。
「奇怪的地方?父親是指……」王皇後不解的看向父親。
雖然她是皇後,可是李治卻似乎沒有這份自覺,她在宮中的眼線在李治這種態度的壓制下也發展得有限的很,對于李治的行蹤實在是無能為力。
「燕兒你真是太讓為父失望了」王仁祐有些怒其不爭。
「父親燕兒知錯了還望父親教我」王皇後眼中含淚的看向父親。
王仁祐雖在朝中,可他冷眼旁觀又哪里會不知道自己女兒的為難之處,只是王皇後的無能為力著實令他有些氣惱。
「燕兒何嘗不想將這後宮納于掌中?只是皇上一直寵愛蕭妃,宮中又向來是是非之地,女兒實在是無法可想。」王皇後委屈的低聲道。
一個女人,若是丈夫都不替你撐腰,那她又如何能在婆家過得好呢?小門小戶都是這樣,更何況是在人事復雜的宮中?
「你最近為何常去感業寺?」王仁祐不理王皇後的哭訴,徑直問道。
雖然對女兒的能力已不抱希望,但是王仁祐還是想要問一問。
「女兒是覺得先帝妃嬪在感業寺修行極是清苦,想要與住持了靜商議,將禪房重做修葺。」王皇後雖有些奇怪,但還是乖覺的沒將心里的那點未雨綢繆的小想頭說出來。
如果讓人知道一個堂堂皇後居然在擔心自己以後的去路,那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若是父親听到這話,只怕是更要生氣了
「哼多此一舉」王仁祐冷哼了一聲,真不知自己的這個女兒怎麼會這麼傻?「你自己一趟一趟的跑感業寺,為何竟不知咱們那個皇上也在一趟一趟的往那里跑?」
「皇上?去……感業寺?」王皇後腦中一時有些轉不過來。
皇上去感業寺做什麼?那里是先帝妃嬪清修之地,若是要上香或者祈福不是還有相國寺和慈恩寺麼?怎麼會巴巴的跑到感業寺去?
不對宮中並沒有皇上去感業寺的儀仗記錄,這說明皇上是微服出宮,感業寺是尼庵,皇上難道……
王皇後被自己腦中冒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父親。
王仁祐看著回過神來的女兒,肯定的點了點頭。
「父親您……不是說笑吧?」
王皇後臉色刷白的看向王仁祐,這個消息太驚人了
「你看我象是說笑的樣子麼?」王仁祐沒好氣的看向自己的女兒。
雖說他剛一听到這消息的時候也有些不信,但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實毫不留情的證明了這個事實。
「皇上已經幾次三番入感業寺了,如今只是……還不知道是哪一個」王仁祐看著女兒大受打擊的臉,卻不得不狠下心來打破她的幻想。
「怎麼會這樣?」
象是完全失去了力氣一般,王皇後突然一下子就垮了下來,整個人無力的靠在榻上,雙眼無神的望著眼前還在說著什麼的父親,耳中卻是一片嗡嗡的轟鳴,什麼也听不見了。
「娘娘」王仁祐說了半天,卻沒有等到王皇後的反應,不由心急起來。
「您說吧我听著呢。」王皇後無力的說道。
事已至此,她這個皇後還能做些什麼呢?
自己的丈夫,當今的皇上,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去私會先帝妃嬪,也不願多看她一眼
「以臣看來,為今之計,當要先查出皇上到底是為了誰去感業寺,知道了目標,咱們才能做下一步的行動。」王仁祐看著王皇後神不守舍的模樣,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疼。
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不要答應這門婚事他王家的女兒可不是嫁不出去的可如今木已成舟,為了這個女兒和王家的將來,也只能是一條道走到黑了
「您覺得該如何做便去做吧我有些累了。」王皇後不等王仁祐繼續說,便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桃枝送王大人出去吧」王皇後吩咐站在殿門處的桃枝。
王仁祐看了看王皇後的臉色,欲言又止。終于什麼也沒說,只低低的嘆了口氣,隨著桃枝出了宮門。
王皇後獨自一人靠坐在窗前的軟榻上,又恢復到了王仁祐沒來時候的樣子。
桃枝送了王仁祐回來,看到的便是王皇後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的模樣。
回想起灰溜溜從九嵕山回了王家的杏蕊和椿芽兩人,桃枝不由得嘆了口氣。
也不知王皇後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就會想到要賜兩個妾予那位李公子?有這閑心,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抓住皇上的心是正經
這下好了,想巴結沒巴結上,反而得罪了人,這是何苦來?
「桃枝你說……本宮是不是很傻?」
王皇後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里響起,空洞的聲音在這漸漸暗下來的屋子里回響,令人悚然心驚。
「娘娘您多心了」桃枝拿過檀木挑架上的披風,輕手輕腳的披在王皇後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