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交換
「撲啦啦啦」
白羽紅楮的鴿子輕盈的落在商商面前的窗台上,武媚娘抬眼看去時,正看到李默的手伸向那乖巧的鳥兒,毫不避忌的從鴿腿上的小竹筒中抽出一卷紙箋。
目光飛快的游移幾下之後,他便將紙條遞給了商商。
武媚娘微低下頭,片刻之後抬起,笑著道︰「茶都涼了,我去換一壺熱的來。」說著,也不待李默和商商有所反應,便徑自推開屋門避了出去。
紙箋上密密麻麻寫了一大串,商商掃過一遍,抬起頭來時只看到搖晃的門簾,不由笑著搖頭︰「她倒真是個伶俐的,不過卻也掩飾太過,本來也就沒打算避著她,這樣一來,倒顯得我們不磊落了。」
李默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對于武媚娘他一直有所保留,只是由于李治的原因,他不想過多的干涉他的決定,但若是真讓他發現武媚娘有什麼不妥,他必會毫不遲疑的出手。
「皇上會不會做得太過了?王家在朝中勢力不小,再加上另外四姓,若是真有心同皇上為難,想必長孫大人他們也有些獨木難支。」
商商隨手將紙箋放在桌上,微微搖了搖頭斟酌著說。
王皇後聯合外戚勢力對武媚娘毫不猶豫的出手在她看來實在是有些莽撞。但王家一貫以世家自居,自恃身份倔傲難馴,做出這樣的事來倒也是情理之中。
李治隨之而來的反應卻無疑是在王家的臉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雖然與王皇後曾有過數面之緣,但商商對王仁祐此人並不太了解,所以她無法判斷王仁祐是會立時反擊還是會委曲求全。
「應該不會。」李默沉默半晌,搖了搖頭。
「王仁祐已爵封魏國公,尊貴無比,以此人的圓滑世故,再加之現在又有恩科挺在前頭,他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和皇上撕破臉,從他暗地里派人搜尋武媚娘而不是明刀明槍的與皇上對峙就可以看得出來,他應該還是有所顧忌。」
商商點點頭道︰「但願如此。」
李默笑道︰「不是但願,是本就如此。你且看著,過不了幾日,待皇上定恩科主考時,此人必定會跳出來與大人一爭長短。」
商商奇怪道︰「你不是說大人已定了主考了麼?」
李默擺了擺手,端起面前的茶盞啜了一口,茶湯早已涼透,只余滿口苦澀。
「那只是皇上內定,還未曾頒旨,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
李治的恩科如果真能如他所想那般推廣開來,對大唐的發展無疑是會有極大的推動,但是阻力必然也會在同時出現。
如果不能妥善的解決這些問題,那集權至中央也就變成了一句空話,李治也會益發的舉步維艱,難道李默就不擔心麼?
「默,你……要不要回趟長安?」商商有些遲疑的看著眼前一派淡定的李默,有些拿不準他的想法。
這段時間是重要的過渡時期,李治也許會需要他的支持和幫助。
李默伸開雙臂,舒展的伸了個懶腰,復又懶懶的靠在了榻上,臉上的神情淡淡的,仿佛剛才與商商的討論只不過是閑時的幾句玩笑。
「皇上自有辦法,無需**心。」
如果李治連王仁祐都沒辦法對付,那他就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李治了
商商不確定的看著李默,好半天,才放心的笑了。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大不了,若是真的不行,就多開幾次科舉,反正要將天下讀書人都為你李家所用。」
「哈哈哈」李默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臉上的疤痕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柔和了起來。
商商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也隨之笑起來。
不管怎麼樣,李默既然決定了不去趟這個混水,那必然就有他的理由。雖然李治登基未久,但怎麼說也做了這些年的太子,朝中不可能沒有自己的一幫勢力,如今要搞定一個科舉主考官的位置應該不難吧?
武媚娘提了一壺熱水站在廊下,耳听得屋中再沒有了絮語聲,這才不緊不慢的撩開了門簾,恍如什麼也沒有听到一般,笑著將李默和商商杯中的茶湯換上了熱水。
在武媚娘不解的眼神中,商商自然而然的將桌上的紙箋推到了她的面前。
只是一瞥之間,武媚娘就看清了紙箋上的內容,臉上的笑也變得有些凝重了起來,眼中神情說不出是快活還是茫然。
「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媚娘你自己要拿定主意才好。」商商看著武媚娘復雜難明的眼楮,淡淡語氣里的嘆息顯而易見。
過完了年的太極宮里,氣氛依舊古怪,就連太液池邊本應發綠的柳枝芽兒也象是被壓抑住了一般,一絲兒綠也不肯吐出來。
李治連日的刻意忽視,讓昭陽殿內的空氣益發沉重。
王皇後原本溫婉端莊的氣質在這樣的壓力里終于變得蕩然無存,一連幾日,都有宮人觸了霉頭受罰。
雖說唐時後宮中的規矩並不如後世嚴苛,但那廷杖也不是好捱的,一頓板子打下來,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蟬,就連在王皇後身邊侍候的桃枝都白了臉。提心吊膽的,生怕出了岔子,讓有些神經質的王皇後抓住了錯漏,引來一頓責打。
與歇斯底里的王皇後相比,蕭淑妃在宮里的日子真可謂是風光無限。
從三十那天開始,皇上就宿在了她的宮中,一直到了正月初五祭過太廟開印,皇上也仍然是對她寵愛有加,眷戀不改。
那些流水似的往披香殿里抬的各種賞賜看得各宮的妃嬪們一陣眼熱,一時間紛紛往披香殿里竄門,就指望著與皇上來個偶遇,也好雨露均沾。
太極宮中的傳言一時甚囂塵上,連帶得在朝中為官的蕭淑妃的父兄,看到王仁祐時的眼色也不是那麼恭敬了。
想到這段時間以來紛繁復雜的事,王仁祐一陣頭痛,也沒有了和蕭淑妃的家人釁的心情,等到得了宮中傳出來的消息,臉色卻已是一片鐵青。
對于派出人手圍堵武媚娘,王仁祐從未覺得欠妥,也從來沒想過李治會以這種方式來對他進行警告。
是的就是警告而且不僅僅是警告更有一記險惡的重拳,等在他前面,只等他自己撞上來,撞得頭破血流。
正月初五,皇上祭了太廟開印,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在朝中大臣中推舉恩科主考。長孫無忌身為宰輔,首先就提出了命遂良為主考官的提議,朝堂上立時一片附和之聲。
說到身份和資歷,作為書法名家的遂良無疑是在士林中人之中有著極高的聲譽的,而在朝中,身為尚書右僕射的他又有著無可比擬的政治資歷,這讓恩科主考官這一個位置似乎成為了為他量身定做的職位。
而王仁祐的煩惱也正在于此
世家大族長年的佔據了經義子集等等種種文化最優厚的資源,可長期僵化的思想讓他們這些大族中很少能出現驚才絕艷的人物,而在朝中世家官員里,能夠憑士子們認可的身份與遂良一爭長短的人更是基本沒有。
這就讓王仁祐落入了無人可用的境地,而王皇後在中宮的被動則讓他更是陷入了兩難之中。
這個時候,就連老奸巨猾的王仁祐也不得不承認皇帝的陰險︰他明顯的在利用這個機會向他施壓,為那個女人尋找一個進宮的契機,而王仁祐雖然明知道,卻又無法反對。
否則,他們世家大族便會在這次恩科中徹底的敗北,被最新的一代文官們排拒在外,武官本就是他們無法介入的部分,如果連文官都要換上李家的耳目,那世家大族離任人宰割也就不遠了
散了朝的李治,心情極好的帶著小成子走在太液池旁的柳林中。
雖然柳枝上並無半分綠色,但是太液池中早已融化殆盡的冰凌卻也昭示了春天的到來,偶爾的,李治還能听到鳥兒的啼鳴。
一個年紀不大的小黃門沿著太液池邊一路尋來,待看到正在亭中悠閑的看著水色瀲灩的李治時,忙不迭的跪下稟道︰「皇上魏國公求見。」
「宣」李治隨手將桌上的棗泥桃仁糕拈了一塊放入口中,淡淡道。
「宣魏國公覲見。」
隨著一聲聲越傳越遠的宣召,李治臉上悠閑的神情徹底的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看似溫和的冷漠。
「臣王仁祐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跟在小黃門的身後踏進亭子的魏國公王仁祐,一撩襦衫下擺,毫不遲疑的沖著端坐的李治跪了下去。
「魏國公免禮。」李治抬手虛扶,身後站著的小成子忙上前將王仁祐攙了起來。
「小成子,賜座。」李治擺擺手,示意小成子在自己身側加個位置。
「謝皇上」王仁祐謝過了皇帝賞賜,這才沾了個邊兒,坐下了。
「魏國公此來,所為何事?」李治抬眼看向一身朝服都沒有換就跟進宮來的老頭兒。
那一頭有些花白的頭發一絲不苟的束在頭冠里,隨著他的動作,不時的輕點。那精明的眼楮,眨動間精光閃爍。
李治無聲的笑了,看來……自己施壓也不是全沒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