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夜襲
商商看著手中厚厚一封火漆封口的信,臉上滿是欣喜。
王大勇趕著那輛瓖著蘇氏銘牌的青布馬車,不止為她們送來了好些新鮮菜蔬,還帶來了長安城里蘇家兄弟的消息。
李默換下了身上練功的濕衣回來時,正看到商商滿臉笑意,仿佛是朵盛開的艷麗山茶,不由失笑。
「李默哥哥初試已過,可以參加禮部復試了」商商揮舞著手上的兩張信紙,高興的沖著李默笑道。
武媚娘端了一盞茶遞給了站在一旁抹著頭上汗水的王大勇,看到商商開心的樣子,王大勇也跟著「嘿嘿嘿」笑了起來。
東家中舉做官,他們這些做人下人的自然也眼著水漲船高,最近去廚道吃飯的除了達官貴人們還多了好些中舉的生員,著實是熱鬧萬分。
「瞧你高興成這樣,那麼厚一疊,你才看了兩張便高興的忘了形了」李默笑著點點商商的額頭,笑話她的得意忘形。
商商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武媚娘,這才低下頭接著看信。
「李默李默」只看了不過幾行,商商又叫了起來,叫聲中滿是不可置信的開心快活。
「綠袖有了身孕了我要做姑姑了我要做姑姑了」商商笑著扯著李默的衣裳,全不管一旁的武媚娘听得臉上微紅,略有些發窘的模樣。
「你這人哪有這樣的事當著李公子就大聲嚷嚷的」看著李默笑得有些不自在,武媚娘忙紅著臉上去打圓場。
商商這才反應過來,看著李默臉上尷尬異常的紅暈越發笑得合不攏嘴。
「姑娘二公子說了,讓您有時間回長安城一趟,二夫人想著您呢」王大勇在一邊笑呵呵的看著商商又蹦又跳的開心模樣。
「嗯我一定抽時間回長安一趟。」商商一邊低下頭繼續看著信箋上的內容,一邊頭也不抬的回道。
「這位大哥趕了一路,想必也是又累又餓了,不如先吃些東西吧你家姑娘還有得看呢」看著商商開心的樣子,知道她沒有這麼快回過神來,武媚娘開口對王大勇道。
「不用了不用了小人在路上吃過干糧了」王大勇擺著手,不肯應承。
「王大哥不用推辭了,你先吃著,我去里屋寫封回信,稍候你替我帶回長安給哥哥。」商商細細的看完了那一疊厚厚的信箋,抬起頭來對王大勇道。
王大勇本還待推辭,李默卻已將他拉進了堂屋里,無奈之下,只得跟了進去,待武媚娘替他端了吃食上來,李默方進了商商的睡房去看她寫信。
「李默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想要問你。」商商一邊磨著墨,一邊看向李默。
「什麼事?」李默走過來,接過商商手中的墨條,細細的研磨。
商商取了一沓素白的蜀放在面前,將湖筆取了墨,這才問道︰「李默哥哥已過了初試,眼下就該是禮部復試了,此次必是由大人和禮部盧大人主持,初試時尚可憑自家學識,只是這復試,只怕行卷就極為關鍵了,你有沒有什麼好建議?」
對于二哥的科試,商商是極為關心的,現在既然知道了進入復試的消息,那怎麼也要為自己的兄長打算打算。
唐代的行卷之風盛極一時,蘇敏之又曾是犯官之後,這行卷的對象如果選擇的好固然是事半功倍,若是稍有差池只怕會功虧一簣。
李默听得商商所言,一時也沉吟下來,行卷歷來便是科舉的關鍵,雖然他並未曾參加過科試,但若是單看行卷對象的身份,他倒也能說得上來幾人,當下便道︰
「所謂行卷,我想大約也月兌不出那些明經、詩賦的範籌,只是科試多為通榜,若是要讓蘇兄得多人推薦,只怕還得多方打點。」
李默在腦中默默搜尋著能在禮部復試中說得上話的人名,只略想了想便接著道︰
「這樣你給蘇兄的信中,讓他準備兩份行卷,各抄寫十份備用,將其中兩份拿我的名刺遞予長孫大人和大人,我稍候便與李彥聯系,讓他替蘇兄打點。」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商商有些猶豫的看著李默,雖說唐時行通榜制,但這樣明目張膽的打點官員會不會引人詬病?若到時惹來御史什麼的彈劾就不好了。
「有何不可?風氣如此,你當那些世家子就不會這樣打算麼?只怕他們送起行卷來比你兄長要多得多」李默笑著放下墨條,拍了拍手。
商商想了想,倒也在理,便也不再糾結,提筆開始寫回信。
有權不用白不用哥哥又不想弄個狀元郎,只要能中個前十名就行,到時再到吏部隨便選個閑職掛個名,應當也不是什麼難事。
將李默交待的話認真寫進去,交待蘇敏之,行卷中要選自己平日最滿意的作品,商商又搜腸刮肚的在信尾細細的囑咐了一番綠袖懷孕需注意的事情,這才從頭至尾看了一遍,滿意的將信箋放進了封皮中,那信箋的厚度與蘇敏之寫來的信也不啻多讓。
王大勇早已吃完了早飯,站在堂屋的門口等著商商的回信,見她出來,忙迎了上去。
「王大哥這封信還勞你帶回給我兄長,就說我得了空就回長安去,讓他好好看顧我嫂嫂,這可是我蘇家第一個孫兒,可得仔細了」商商不放心的叮囑。
李默在一旁卻看得好笑,她自己不過才是個未出嫁的姑娘,說起這些婦道人家的事卻象是過來人一般頭頭是道,也不怕人笑話。
武媚娘已是看得滿臉笑意,她還從未見過商商這般緊張的模樣,看來這個未出世的小佷兒(女)已經把她的全副心思都勾過去了
「哎小人定將姑娘的話帶到,姑娘放心」
王大勇大聲應著,將商商遞來的信揣進懷中,沖著李默三人作了個揖,將擱在一邊的草帽扣在頭上,徑自出了院門,趕著馬車往長安而去。
商商這邊卻還在想著綠袖有身孕的事,拉了武媚娘在一旁掐指計算,按信上所說,這孩子只怕要到了來年才生,算算日子,正好是李默三年孝滿之後,不由得喜笑顏開。
「李默我算過了,綠袖只怕會到明年三月才生產,到時正好三年孝滿,我就能在長安看著她生產了」
李默笑看著商商眉眼都笑開的模樣,心中一片柔軟。為了陪他守三年孝期,商商連兄長親人也不得見,著實在這山里憋苦了
三人說笑著進了堂屋,開開心心的吃了飯,商商便自顧自拉了武媚娘去商量孩子的小衣裳。
李默看著兩人興致盎然的模樣也是一臉縱容的笑意,徑自回屋給李彥寫了封短箋,將蘇敏之的事交待了一番,便到屋後鴿寮捉了只鴿子,將信箋送了出去。
新生命的到來,總是讓人感覺到從心底發出的歡喜便是這簡單的三間廬舍也因這突然而來的好消息透出了勃勃的生機。
商商在攤了滿床的織錦、雲緞、緙絲中翻翻找找,始終不能決定該用哪種布料給孩子做小衣,而後世常見的給孩子做內衣的純棉制品在如今這時候竟是見所未見,不由得讓她有些頭痛。
高興的時候,時間象是過得特別快,還沒等商商做出決定,溜溜走著的陽光便已滑到了西面山脊上,照進室內的陽光也漸漸的暗了下來。
媚娘看著漸沉的夕陽,好笑的提醒商商道︰「孩子還得到明年才出世,你就這般急了?豈不知門外還有一個餓著肚子的人?」
商商茫然抬頭看去時,卻見夕陽已只剩余暉,而門外站著的李默正笑看著滿臉糾結的自己。
「呀怎麼這麼晚了?媚娘你也不早些叫我」商商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腦袋,埋怨著武媚娘。
「叫你做甚?我已經把飯做得了,你只管吃吧」武媚娘笑著拉過商商的手,兩人跟在李默的身後進了堂屋。
吃過了晚飯,商商自覺的到廚下洗刷碗筷,將武媚娘趕回了房。
李默在一旁幫著她將洗干淨的碗筷放到牆邊的竹架上,兩人配合默契,不時的回頭間,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九嵕山的夜晚格外的清涼,即使是在炎熱的六月,也總有絲絲微風帶來清爽的涼意。
興許是白天情緒高漲,到了晚間,商商便覺得有些困意,早早的同武媚娘將滿床的布料收拾了便上床睡下,沒說得兩句已沉入了夢鄉。
靜謐的夜中,似乎有些不知名的東西在蠢蠢欲動,林中的蟲鳴蛙鼓也象是受到了驚嚇,驟然安靜了下來,黑沉沉的夜頓時如死一般的寂靜。
睡至半夜的商商忽然驚醒,驀然睜開了眼楮,漆黑如墨的屋中象是有股冰冷的寒意在蔓延,讓她下意識的模向了枕邊。
方形的軟枕里插著當初虯髯客送她的一柄短劍,從來未曾離開過她身邊。
隔著帳幔看去,原本緊閉的屋門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門外的月色冷冷投在地上卻照不亮屋中的黑暗,在月光不及的暗角有輕微的呼吸聲吞吐,仿佛帶著刻意的壓抑和緊繃。
輕輕的將劍抽在手中,商商空出一只手,按住武媚娘的唇,將嘴湊在她耳邊驟然噴出一口氣,滿意的看著武媚娘受驚的張開眼楮。
壓住想要掙扎的武媚娘,商商將短劍倒持,豎起一指放在唇邊,做噤聲狀。武媚娘驚恐的睜大了眼楮,點點頭。
商商回過頭,警惕的發覺帳外深沉的呼吸越來越近,適應了黑暗的眼楮緊緊的盯著一片漸漸靠攏的模糊黑影。
帳幔在瞬間撩起,一片雪亮的刀光潑水般往床上的兩人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