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錯過
迎著逐漸升高的陽光看去,山腰處遠遠的陵道上正悠閑的走著三個人,兩個在前一個在後,在前的兩人一身華服,面上帶著模糊的笑意。
站在下馬石周圍的眾人臉上表情各異,清楚其中內情的人們轉了頭嘆息,不甚清楚的人們也轉開了視線回避。
商商背對著李恪恍若未聞般默默看了兩人半晌,這才轉過頭來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看似溫煦的笑意。
「先帝駕崩已經三年了,吳王殿下」商商淡淡道。
看著商商臉上溫和的笑臉,眼中卻滿是清冷的寒意,李恪有些不明所以。
他並不清楚在九嵕山下的那幾個月中,武媚娘和商商之間建立了怎樣同生共死的情誼,而這個時隔三年的探問在今時今日的商商看來明顯缺乏了誠意。
「商商姑娘相信你多少也清楚些當年的往事,是以李恪才厚顏相問,不知商商姑娘此言何意?」微皺眉頭的李恪不願放棄的看著明顯帶著拒絕的商商。
「往事?什麼往事?」商商的臉倏的沉了下來,語聲也變得冰冷︰「我只是一個司樂,當年便有再多秘辛也與我並無關系,更何況先帝駕崩後我在九嵕一呆三年。吳王你找錯人了」
不管是當年的商商也好,還是如今的商商也好,對于那位明顯與史書有所不同的武媚娘從始至終都是存著一份憐惜的,更何況經過那驚心動魄的一夜,商商早已將武媚娘當作了真正的朋友。
如今李治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安排,武媚娘也已經接受了再次入宮的命運,這樣的機會對兩人來說也許再也不會有第二次,而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吳王又跳了出來
當年的一切商商也許沒有李治清楚其中關節,但是在楊妃宮里的那個眼神令她至今難忘,那般的痴迷炙烈又豈能是說忘就忘?而李恪如今的這個探問對于她來說到底是好還是壞?誰也說不準。
「商商姑娘李恪方回長安,許多事情都不清楚,也不好打听,只希望姑娘看在昔日與武才人的情份上將實情相告」李恪有些著急的攔住了商商,繼續道︰「若不是在下實在不方便,也不會來麻煩姑娘」
兩人的這一番爭執,雖然是壓低了聲音,但周圍的人們卻已經有些察覺,一些帶著好奇和打探的目光時不時的往這邊瞧過來。
商商此時卻有些失笑了,看著李恪的眼中露出了一絲嘲諷。
這算什麼?事後彌補?都過了三年才想起來問問當初那個一心為了他險些沒丟了性命的女子,不覺得太遲了麼?
「三年了吳王殿下你不覺得你問得太遲了些麼?」冷冷的推開李恪,商商索性將話里的意思挑明,隨即也不待李恪反應便頭也不回的往陵道入口處走去。
李治和李默就要出來了,她不想被他們看到與李恪在一起,李治雖不是疑心重的人,但她也不想在此時節外生枝。
退一步想,這對李恪也未嘗沒有好處,至少不會讓李治對他感到厭惡,也許在高陽將來的事情發生之時,還能有法子撈他一把,也省得武媚娘難受。
看著商商頭也不回的離去,李恪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只能扯出一抹苦笑。
當年先帝駕崩,同時也剝奪了他實現自己夢想的機會,他的人幾乎已經是完全被擊垮了,吳王府中所有的事都是靠王妃撐著,就連接母妃去蜀地也是吳王妃一手操辦。
在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里,他完全封閉了自己,對外界的一切都不聞不問,一直過了近一年才差不多緩過神來,而那時他的人卻早已遠在蜀地,對長安已然鞭長莫及。
這一切的一切也許只能說是造化弄人,但在李恪來說,卻絕不是可以拿上台面來與人分辯的理由。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商商離他越來越遠,而無法說出一句話。
站得稍遠的吳王妃看著商商離去,過了片刻才走近了李恪,看著他微沉的臉色,柔聲勸慰道︰「王爺商商姑娘若是不願開口,只怕再問也無用,不如待得回長安後,妾身尋個機會替王爺打探打探,女人和女人終歸是好說話一些。」
哪怕是心中再不願李恪和武媚娘扯上關系,但是看著李恪失望,吳王妃終還是不忍,更何況武媚娘當初確實對李恪多有助益,要她現在過河拆橋,她卻終是做不出來。
「也好」李恪收回目光,看向身側的妻子,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當初棄武媚娘不顧實在是不應該,也不怪人家甩臉。
「這件事你放在心上便行,不必急于一時,找個好機會再開口,免得弄擰了反而不美。」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李恪感激的沖她笑了笑,扶著她慢慢往車駕處行去。
回長安後,李恪也曾去感業寺打听,得到的消息卻語焉不詳,若不是眼前這生死下落不知的狀況,他也不會這樣著急。
「妾身明白。」吳王妃微笑著點了點頭。
隨著陵上兩人下來,一眾人等這才漸漸分散開來,各自往各自的車馬跟前靠去,只等皇上一聲令下便要起行。
既然李默堅持不肯與他一同回長安,李治便也不再強求,兩人約好了五日後長安再見,便在九嵕山下分了手。
李治徑自帶了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啟程回長安,李默則帶了商商往住了三年的廬舍而去。
畢竟是居住了三年的地方,其中的一磚一瓦都有兩人留下的印跡,那雕花木床,青紗帳子,還有商商替他縫制的衣裳,每一件都帶著兩人間溫馨的回憶。
李大趕著一輛大車跟在兩人身後,這一去,只怕短時間兩人是不會回來了,留在廬舍里的東西,該帶的都得帶走。
李默甩鐙下馬,與商商對視一眼,兩人笑著推開院門,站在了即將離開的院子里。
那一夜過後的狼狽痕跡早已收拾干淨,鋪得平整緊實的黃土透著春天里的氣息,偶爾一兩棵鑽出頭的綠草在這一片黃土中顯得分外精神。
「我們要離開了呢」商商看著眼前廬舍的門檐前掛著的沒吃完的干菜,不由有些感慨。
「是啊」李默輕撫著結實的木制門框,手指滑過一道突兀的刀痕。
「你看這是那天晚上冒出來的刺客留下的。我差點被砍到肩頭。」指著手邊的刀痕,李默轉過臉對商商道。
「你還說那天若不是媚娘機警,只怕我們倆就難逃了」商商笑著嗔怪了一句,雖已事過境遷卻也不由得心有余悸。
推開自己的屋門,商商將屋中的櫃子全都打開來,拿了一塊塊包袱,把所有的衣物都打包起來,該帶走的帶走,剩下的便全都包了起來,托李大帶回去給莊子上的僕婦們,說不定改改還能讓孩子們穿穿。
李默看著商商動手,自己也在屋中收拾起來,他的衣裳沒有商商多,倒是書冊多了不少,還有不少竹簡,全都放在了一個竹制的箱子里,擱在了李大趕來的馬車上。
廬舍只得三間,東西也並不太多,只大約大半個時辰的功夫,兩人的所有細軟便全都收拾妥當。
關了院門出來,李默和商商在院門前站了許久,兩人看著這不大的庭院,還有後院那方生了苗的菜田,心中都是濃濃的不舍。
畢竟,這是兩人住了三年的家,便是再簡陋也是人心中的根。
「公子姑娘走吧這廬舍我會替你們看著的,你們什麼時候想來住了便托人說一聲,一定提早就給收拾出來」李大看著兩人戀戀不舍的模樣,撓了撓頭出言勸道。
「走吧」李默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月復,輕聲喝道。
「嗯」牽過自己的棗紅馬,商商一踩馬鐙翻身上去,最後看了一眼住了三年的家,這才輕聲答應一聲,一抖韁繩當先奔了出去。
到了莊子上,兩人甩鐙下馬,將馬兒交給馬廄打理的僕人,這才直接進了莊子。
待得李大趕著車進來,將一些不用的東西和不穿的衣服全都交與了內院當家的主婦,托她送給僕婦們,商商和李默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直到在自己的院里坐下,李默才看著商商道︰「我見你在山下時,吳王似乎與你說了什麼,當時人多,也不便問你。」
「也沒什麼,他只是向我打听武媚娘。」略微愣了一下,商商便不以為意的開口道。
這事她不想告訴李治,可卻並沒打算瞞著李默,就算是他不問,商商也會找個時間告訴他,只不過也會叮囑他一句不要告訴皇上罷了。
「打听武才人?」李默倒是有些驚訝。
當初李恪落敗,幾乎是沒幾天便被先帝所布下的人手緊趕著送到了封地,後來有消息說他極為頹廢,。
李默原以為他不會再有心思管以前的舊人,沒想到他竟然會尋商商問武媚娘?
「你怎麼說?」李默看著商商道。
既然商商沒有瞞他的意思,那想必李恪是沒有得到什麼消息了。
商商的脾氣他很明白,若是象武媚娘這般真得了她青眼的人,她便是怎麼也會想法子護著,就象當初的辯機那般。
「我什麼也沒說。」
商商皺起了眉,她有種不好的感覺,這事不會完,想到李恪的表情,她有些嘲弄的道︰「都三年了才來找,早做什麼去了?好不容易現在一切算是平靜了,他突然一下跳出來算怎麼回事?」
李默被商商的不悅弄得一愣,隨即便大笑起來︰「哈哈哈商商啊商商你還真是護短治若是知道你這般向著他,只怕要笑倒」
「本來就是」商商悻悻的撇了撇嘴,不滿的翻了個白眼。
「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哪怕是再後悔也追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