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如願以償的李默,李治的心情可以說是非常好,看到他能找到自己心儀的女人共結連理,他這個做兄長的也替他高興。
待到川流不息卻悄沒聲兒的內侍們收拾完桌上的殘羹退出了起居殿,李治方才從小成子手中接了塊帕子,輕輕的拭了拭嘴角。
悠然走到書案前坐下,放在最上方的那張采選單子一下子便吸引了李治的目光。斜眼睨了一眼一旁狀若無事的小成子,李治笑罵道︰「死奴才居然跟朕玩這個心眼」
小成子偷眼瞧了瞧李治面上的表情,見李治臉帶笑意,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也笑著道︰「這是門外剛送來的,因皇上正在用膳,小的便沒敢打擾。」
他還咽下了一句話沒敢說,不敢打擾是一方面,關鍵是怕李治看了這張采選單子,氣得吃不下東西
李治隨手揭開黃綾封面的采選名錄,打眼看去時不由一愣,隨即便冷笑了一聲︰「哼盧氏四人鄭氏三人崔氏五人好大的能耐朕的後宮便是由這些人把持麼?」
「啪」的一聲,原本執在手中的名錄重重的摔在了李治面前的書案上,攤開的名錄上,方才李治提到的盧姓、鄭姓、崔姓女,還有其余兩姓女,赫然佔據了名錄最上方的位置,而其余姓氏都只能排在其後,也難怪李治會如此生氣了。
小成子小心翼翼的上前合起名錄,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一掃眼間眼角的余光忽然發現殿外有個小內侍在探頭探腦,心下不由有些暗惱︰皇上心情正差,這些下頭的人也不知看看風頭
幾步快走出殿門,小成子一眼就看見了方才鬼鬼祟祟的小內侍,遂輕喝道︰「什麼人在此窺探?進宮時沒學過規矩麼?」
那小內侍嚇了一跳,卻又不敢再跑,只得畏畏縮縮的湊到小成子跟前,低聲道︰「成公公是皇後娘娘那邊的聶公公讓小的過來說一聲,說是皇後娘娘今兒見了安福門的守門公公以後就大發脾氣。」
「行了知道了」小成子微微皺了皺眉,從袖子里掏了幾個銀角子遞了過去,打發了小內侍。
李治看著小成子重又走進門來,臉上的表情早已恢復了平靜。
五姓會爭奪後宮的控制權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如今看到名錄上的名字也只不過是沒想到這些人會如此明目張膽罷了。
不過也好,這樣一來,五姓之間的裂痕就會越來越大,等到這種裂痕大到不能彌補的時候,就是他的機會了
「出了什麼事?」李治出聲問道。雖然是不高興,但是他可沒有忽略那個小內侍。
小成子有些猶豫,皇後娘娘會大發脾氣想必是發生了什麼事,但當初將小福子貶出來本是他的主意,也不知這件事會否牽連到自己?
「剛才聶公公傳消息過來說皇後娘娘在昭陽殿里大發脾氣,也不知是為什麼?」小成子略一猶豫,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哦?」李治挑了挑眉,從九嵕回來,她可是消停了有一段了,怎麼突然會發起脾氣來?
「據說是見了守安福門的小福子公公以後突然發的脾氣。」小成子一邊說一邊偷眼注意著李治的表情。
「小福子?」李治皺眉想了半晌,這才想起來當初皇後跟前那個細皮白臉的小太監。
「王起」李治隨口叫了一聲,一晃眼之下,起居殿內便多了一個人。
「皇上何事吩咐?」王起單膝跪地,低著頭應答。
「去探探今天安福門出了什麼事。」李治擺了擺手道。
會引得一向自命端莊賢淑的皇後大發雷霆,想必不是小事。
「今天武姑娘從安福門進宮。」王起頭也不抬,動也不動的道。
從皇上當初對武媚娘上心開始,這件事他早已在盯著,根本用不著打听。
起居殿內的李治主僕二人听得王起的話不由同時一愣,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因為這件事
「采選的女子不是應該從延禧門入宮麼?」小成子疑惑的問了出來。
「洛陽進長安城本就在安福門那個方向,想必是護衛不太清楚,便直接在安福門交割了。」王起想了想,開口回道。
雖然歷來采選的女子大都是從延禧門入宮,但這個倒並不是硬性規定,所以洛陽的護衛在安福門交割倒也不是什麼太違規的事,那些守門的太監自然會將這些女子帶到應該去的地方,只是沒有想到這次會出了這個紕漏。
「算了這事她遲早會知道,倒也不在乎這一會兒了。」事已至此,李治便也不再說什麼,揮了揮手命王起退下,便繼續看著桌上的奏折。
小成子看了看李治的臉色,覺得皇上似乎並沒有發怒的意思,這才松了一口氣。幸好皇上沒有想起來當初出這個餿主意的是他
隨著頭頂的天空被劃成了一塊一塊的方格子,那種熟悉的壓抑和肅穆便重又滲進了人的骨子里。
坐在緊鄰掖庭宮的毓秀宮寢房里,四顧身側幾位陌生臉孔的姑娘,武媚娘只覺得心中莫名的一緊。
早該知道自己逃不開這個命運,可心頭那隱隱的不甘卻讓她有些忿懣。站起身避開了那幾個嘰嘰喳喳滿臉新奇的女子,武媚娘起身走到室外。
這個地方她不是第一次來了,雖然上次並不是住的這間房,但這個並不華麗的院子卻仍是讓她記憶猶新。
除了正宮皇後以外,哪怕是皇上最寵愛的女人,也得經過毓秀宮這個關口。
上一次看到這個方方正正的院子,好象是她十四歲那年吧?與毓秀宮只是一牆之隔的掖庭中不時傳來的一聲聲絕望哭號還曾經讓她嚇得夜不能寐。
可如今,隔鄰的掖庭宮中的哭泣卻只讓她覺得漠然,也許這便是大唐天子無聲的警告︰宮中自有宮中的規矩絲毫也亂不得
輕輕的折下一枝庭前的垂柳,湊到鼻端嗅了嗅那清新的氣息,絲毫不在意一旁的小宮女吃驚的眼神,武媚娘帶著淡淡的笑意轉身往回走。
既然再一次進了這里,那麼便允許她任性一次吧她不想再做那個凡事隱忍的武媚娘她要活得快快活活的
才踏上門廊,耳邊便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那個姓武的也不知是什麼人?竟然……,真是讓人生厭」
「就是大家都是來參選的,有什麼架子好擺?」
「算了別說了,也許人家另有……」
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在武媚娘踏進門來的一剎那嘎然而止,望著屋內神態各異的女子,武媚娘只是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走回了自己的床上坐下,理也沒理一眾尷尬得恨不得鑽進地縫里的長舌婦。
相對于武媚娘的悠閑自在,為了自己的婚事哭笑不得的商商卻反而沒了這份閑情。
原本以為只需要兩人兩情相悅便好,頂多再順著兄長們的意走些古禮便得,誰知這一切竟根本不象她想的那般簡單,就連大著肚子的綠袖也天天的拉著她上街,往各家金鋪里跑,挑著頭面首飾的款式。
哪些是舊有的款式,要熔了制新的,哪些可以直接買現成的,哪些式樣要加珍珠,哪些要瓖玉石、綠松石、珊瑚石,不一而足,看著綠袖那種精神飽滿的樣子,商商真有些懷疑要成婚的是她而不是自己。
這會子看著扶著小丫頭的手還在玉石鋪子里挑著玉佩、玉玦的綠袖,商商真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痛起來了。
「綠袖我們回去吧看著也差不多了,不用再挑了,這些很夠了」拉了拉綠袖的衣擺,商商低聲央求著。
「就好就好你看看,這塊鴛鴦佩是不是比我們方才看的那塊要通透?」
綠袖一邊敷衍著商商,一邊舉起了手中的一塊圓形鏤雕鴛鴦的和田玉,迎著陽光看去,潔白的玉身上仿佛散發著一層淡淡的光暈,通透的象是晨間花瓣上的露珠一般晶瑩。
「是是是你說好就好」商商無力的點點頭,對于綠袖的狂熱徹底無語。
「掌櫃的,這塊替我包起來。」綠袖也滿意的點點頭,招手讓一旁殷勤候著的掌櫃會帳。
木著臉看著一旁算帳的掌櫃,就在商商已經極度無聊加郁悶的時候,李默清朗的聲音象是救星般將她從這種無奈的狀態中解月兌了出來。
「商商」
「李默」商商驚訝的看著店鋪外站著的錦衣男子。
從回長安以來,兩人各忙各的,還沒有見過面,此時看到李默,商商竟覺得象是有許久未見了一般。
「真是好不容易才在這里尋到你」李默笑看著滿臉驚訝的商商,嘴角的弧度合都合不攏。
早上去見李治時,終于讓他答應了給欽天監施壓,讓他們在三個月內尋個合適的好日子,讓他將商商娶進門。
其實按他的意思是三個月也不想等,但是李治卻說什麼也不同意,說怎麼也得給人家留出置備嫁妝的時間,他們這邊也得準備合適的聘禮,這才讓李默打消了在一個月內成親的念頭。
「李公子」听見聲音轉過頭來的綠袖連忙上前施禮,卻被一旁的商商托住了。
「你現在是雙身子,施什麼禮啊自己先站穩了。」一邊說著,商商一邊白了李默一眼,卻讓李默哭笑不得。
綠袖將兩人的樣子看在眼里,忍不住抿嘴直笑,扶了小丫頭的手道︰「今天該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和李公子說說話,待會早些回來吧」
待到送綠袖上了蘇家的馬車,商商這才回過頭來看向李默道︰「你這個時候來找我,是有什麼事麼?」
李默看著商商笑了笑,輕聲附耳道︰「武媚娘進宮了。」
「真的?」商商聞言驚喜的抬頭看向李默。
除了綠袖,現在恐怕就是武媚娘和她最親近了,算算日子,倒也確實就是這幾天了。一想到可以去看武媚娘,商商剛才的郁悶便一掃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