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車窗外一陣叫賣玉蘭花的清脆童聲,商商撩開了車簾,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慢行走,面上不禁帶上了一絲笑容。
在這樣夕陽漸落的時候還能看到帶著清澈眼神的孩子,未嘗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連帶著她本有些低落的心情也稍稍得到了一絲緩解。
從隨身的荷包里取出了一塊碎銀,放在小桃的手心,商商沖著窗外一臉稚氣的孩子努了努嘴。
「小桃去把花買了,讓她也早些回家吧」
小桃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車窗外懵懂的孩子,伸手敲了敲車壁。待到她捧了滿滿一束的玉蘭花走上車,回頭時還能看到那個孩子站在原地一臉驚喜的笑意。
將手中的玉蘭花遞給商商,小桃便無聲的靠到了一旁,從衛國公府的花廳出來,姑娘的興致便不高,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捧著那一大束幾乎不能合攏手的玉蘭花,商商將臉深深的埋進了花束中,感受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慢慢從鼻端滲入自己的四肢百骸,只覺得心底那重重的寒意這才算是漸漸悄散了些。
听了李子騫帶回來的消息,商商只覺得無語,遠行吐蕃的辯機一行真可謂是禍不單行
一路的山長水遠不說,水土不服身心疲憊的一行人好不容易進入吐蕃境內,不過一天的功夫便遇上了吐蕃最大的兩股勢力之間的爭斗。
潰敗的一隊人在倉皇之下根本來不及看清眼前的這隊人馬的裝束便絕望的沖殺了上去,待得將人殺光之後,率領敗軍的頭目才發現這些人穿著的全是大唐服飾。
本就是敗軍之將的吐蕃將領心慌自己闖禍之下更是下了一個殘忍的決定︰他命令所有軍士將所有隨行使團人員的衣裳扒下燒毀,所有的人的尸首全都砍碎混在了一起,堆在一處付之一炬。
據當時追趕敗軍的將領回憶,當時那火整整的燒了三天,隨風而散的焚燒尸體的異味讓附近的牧民幾乎一個月不想吃肉。
那會是怎樣的一副慘狀?商商幾乎不敢想象。
聯想起當日在九嵕山踫到刺殺時的情形,商商幾乎是反射性的打了個寒戰,下意識的握緊了胸前的花。
「怎麼了?姑娘是覺得冷麼?」小桃敏感的察覺商商的反應,頓時有些擔心的問道。
「沒事」雖然面色蒼白,商商還是笑著沖小桃搖了搖頭。
李子騫才回來沒兩天,差事也是剛剛才交了,若不是她今天正好來衛國公府上,想必也不會這麼快便知曉這個消息。
也不知高陽什麼時候會知道這個消息?若是她知道辯機已經是死無全尸,甚至是被挫骨揚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崩潰?或者是做出什麼更加激烈的事情來?
一想到高陽極端的性子,商商不禁有些擔心,原本早已注定會發生的事是不是仍會按照著繼定的軌道走下去?誰也不知道。
馬車在廚道的後門處停了下來,商商扶著小桃的手下了車,才進門便看到了一臉喜色的宋媽媽正在廚下盯著小丫頭熬雞湯,不由恍然想起,該去給綠袖的哥哥送信的事。
從李子騫那里得了消息到現在,她一直有些恍惚,倒將這事給忘了。
「姑娘回來了?喜信傳了麼?」宋媽媽看著商商笑問道。
「有些事耽擱了,還不曾去。」商商抱歉的笑笑,卻難掩臉上有些蒼白的臉色。
「宋媽媽姑娘有些不舒服呢要不,還是另讓個人去報喜信吧」小桃在旁邊看著,不由出聲替商商解圍。
宋媽媽听得小桃的話,這才有些後知後覺的發現商商的臉色難看,不禁也擔心起來。
「姑娘這是怎麼了?臉色著實是有些難看呢」說著,一邊伸出手去探商商的額頭。
「沒事的只是有些精神不足,不是什麼大事。」商商任由宋媽媽撫著額,確定她頭上的溫度並沒有高起來,這才笑道︰「我還是騎馬直接去袁大哥家里吧這馬車實在是坐得憋悶。」
將手中的玉蘭交給小桃,交待她尋個插瓶放進屋里,安撫了擔心的宋媽媽,商商便轉身往馬廄行去。
直到深吸了一口氣,騎在馬上狠打了幾鞭,在暮色漸沉的大街上縱馬飛馳,那撲面而來的風才將她心頭的煩悶吹散。
也許事情並未到最壞的時候,既是早已經知道了辯機的死訊,那麼死得如何慘烈便已經是可以想象的事了吧?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商商便已在袁鐵牛的門前停了下來。
如今的袁鐵牛儼然已是一個事業有成的小商賈了,三進大院子的正門刷著油亮的青漆,門口還站著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廝,規規矩矩的候在正門處迎客。
進了主院,袁鐵牛還是一副短打扮,看到商商卻是一臉驚喜,待得知了妹子生了個大胖小子,那眼楮更是笑得眯成了一道縫,一迭聲的道同喜。
綠袖的嫂子槐花兒是個壯實的精明婦人模樣,一身的藍布衣,雖說並不金貴,卻勝在舒服耐磨,此時听得說小姑子生了兒子,她的第一反應便是合掌念佛。
待得念畢三聲佛號,這才轉過身一臉歡喜的吩咐身邊跟著的小丫頭去庫房查禮,打算第二天便去看望綠袖。
看著袁鐵牛一家人高興的忙里忙外,商商便笑著告辭了,她心里有事,也不想在這里久留。
出了門,商商便騎上了馬,放松了韁繩,任由馬兒在長安城寬闊的大街上隨意行走,隨著夜幕降臨,渭河邊帶著水氣的夜風也漸漸的吹入了長安的街頭巷尾,帶著濕潤水汽,滋潤著這個渭河邊的大唐都城。
一隊巡夜的城兵手持刀戟從商商身邊走過,軍紀嚴明的年輕人們沒有一個轉頭盯著商商瞧,自顧自的往前走著。
大街上的行人已經很少了,如果不是還有花街的燈火和笙歌,這座古老而繁華的都城幾乎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轉過了眼前這個街口,往左便是廚道,往右便是太子別苑。
商商坐在馬上猶豫不決。
這個時候她實在是想去找找李默,有些話除了他,她真是不知道該和誰說。和哥哥們說怕他們擔心,和綠袖說她又不懂。想來想去,除了李默,她似乎還真是找不到人說話。
就在商商撥轉了馬頭,想要轉往李默的別苑時,遠遠的街那頭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商商听得這蹄聲不禁眉頭一挑。哪怕她並不是十分懂馬,但听得這清脆而又絲毫不亂的蹄聲,也知道這必是一匹極得主人愛重的良馬,只听那蹄鐵打在磚地上迅快而節奏鮮明的聲音便能分辨得出來。
一道騎在馬上的身影從街那頭飛快的一閃而過,只在商商的眼中留下了一道殘影。
白衣?商商不禁皺了皺眉。
哪怕是那人影閃得再快,可那一身在夜色中十分顯眼的白衣還是讓商商看了個真切。看那馬兒去的方向,商商不由得心中一動。
略提了提韁繩,她正想要打馬追上去瞧個究竟,轉念一想卻又失笑了起來。方才那人影閃得極快,這會兒再跟去只怕早就已經追不上了,還不如繼續自己的行程。
將馬兒撥轉了頭,商商輕揮馬鞭,跟隨她已久的馬兒便乖巧的往別苑的方向飛快奔去。
別苑中的書房里正燈火通明,帶了準信給李默的長孫無忌還沒有回府,正坐在書房里有一句沒一句的與李默閑聊。
與商商在九嵕山住了三年,不得不說,李默還是受到了商商的很多影響,如今的他對待長孫無忌已不象是最初的那般生硬了,象這樣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已不再是一件讓他難受的事情。
「定下了日子,這下你總該是放心了吧?」長孫無忌眯著眼,笑嘻嘻的看著自己這個不能認的外甥。
「為什麼沒有挑四月的日子?」李默有些不情願,雖說日子定在五月已經是極好了,但他卻仍有些不甘心。
「你這小子真是不知足四月?你讓人家蘇家怎麼準備嫁妝?」長孫無忌沒好氣的白了李默一眼。
知道他想娶商商可也不用這樣急吧?
「難道她沒嫁妝我便不娶麼?就是她兩個哥哥一分錢不陪嫁,我也照娶不誤」李默低聲的嘀咕著,眼中悻悻的。
「人家蘇家可不會不陪嫁妝我看商丫頭的兩個哥哥把她看得重著呢」長孫無忌將茶盞放在了桌上,忽又想起一事,便又道︰「昨天我去請期,剛巧蘇家老2的媳婦生孩子,我看人家也沒心思招待我,便趕著回來了,如今只怕是生了,你還該準備些東西去瞧瞧」
「是麼?」李默有些驚喜的看著長孫無忌。
細算算日子,也該是這幾天了,這可是蘇家的第一個孩子,想必商商也是很高興的,自己確實是應該去看看。
李默正在想著該送什麼給蘇敏之的孩子,卻忽听得廊下有人聲。
過了一會,便見臉色有些疲憊的商商推了門進來。
「商商?你這麼晚怎麼會突然過來?」李默又驚又喜的看著推門而入的商商,卻在看清她面色的時候微微蹙起了眉。
長孫無忌在一旁不動聲色的看著商商的臉色,心中雖略有所覺,卻沒有出聲。
「長孫大人也在?」商商眉頭略一挑,雖有些累,卻還是上前跟長孫無忌見了個禮。
「怎麼了?」李默上前扶了商商的手臂,將她引到桌前的軟榻上坐下。
「沒事,只是有些累。」商商淡笑道。
因長孫無忌在,商商略覺得有些不自在,原本要出口的話便咽了回去,只推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