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車再一次停在高陽公主府門前的時候,商商輕輕的打開了面前暗紅色絨面的錦盒,不過一尺大小的盒子里整整齊齊的疊放著一套月白的僧衣,僧衣下是一件大紅的袈裟,象血一般刺著商商的眼。
伸手撫過僧衣上的小布包,商商從中抽出一個用了一半的墨條,看了看又嘆息了一聲,這才將東西放回原處,重又蓋上了錦盒。
「小桃你將這個錦盒送到門上,告訴他們親自交給公主。」商商將手上的錦盒鄭重的放進小桃手中。
雖然不明白商商這是唱得哪出,但小桃還是點了點頭,端起錦盒往公主府門上去了。
坐在車中的商商撩開車簾,看著小桃將手中的錦盒交到了門上,這才放下車簾,坐回了原位。
這是她能為高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其余的就要看她自己了。
原本還在前廳里醉倒在一堆男人中間的高陽乍然听到有自己的東西,不由得有些驚訝,待听到這東西是商商送來的,不由得臉上掛起了寒霜。
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高陽在廳內眾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離開了正風花雪月著的地方,退進了廳後的小間。
秦媽媽跟在她的身後走進門,看著高陽變幻莫測的臉,微微嘆了口氣,從內院守門的婆子手中接過了那個看上去並不起眼的紅絨盒子,親自捧到了高陽跟前。
高陽冷冷的看著面前的盒子,絲毫沒有打開的意思。
現在再看到辯機的東西已經不能帶給她幸福了,只會提醒她那永遠也得不到的痛苦
「替我放起來吧」
雖然害怕去觸踫那份直入骨髓的痛,但高陽仍是下意識的不想放手,也許……這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點東西了
秦媽媽看著高陽的模樣,只覺得心中酸楚,可卻又無法言說,只得悄悄別轉過身,抹了抹眼角的淚,將錦盒拿回了高陽的睡房,珍而重之的替她放在了枕頭旁的暗格中。
獨坐在小間里的高陽默默的推開了窗子,朝著西邊定定望了半晌,這才重又掛上笑臉,離開了內室。
回到廚道的商商整理了一下心情,將面上擔憂凝重的神色隱去,使勁揉了揉臉,這才在小桃的攙扶下笑著跨下了馬車。
後門的小廝眼尖的瞧見商商回來,忙上前支應,商商也笑著讓小桃把回程時買的糕點送了他一包,喜得他眉花眼笑。
進了內院,商商模了模懷里揣得帶了些體溫的玉佛,面上的喜色便又更濃了些。
「姑娘咱們剛從外頭回來,還是回屋換件衣裳再去瞧小公子吧仔細帶了風進房。」小桃在商商身後小聲提醒道。
「嗯有道理」商商回頭對小桃鼓勵的笑笑,跟著她回了自己的屋子。
換下了一身在外頭經過風的外裳,又打水洗了個臉,擦了手,商商這才尋了個小盒子,將那塊玉佛裝上,同小桃一起去了綠袖的屋子。
推開門進去便是一扇大大的屏風,看那木架的顏色,象是新的還不曾用過一般,上頭細細繡著的海棠春色看起來色彩繽紛分外惹眼。
「哥哥還算是有心,居然知道將這屏風搬到屋子口擋著進門處的風。」商商轉過屏風,方看到躺在床上養神的綠袖,便笑著道。
「你又來取笑我」綠袖披散著頭發躺在床上,身旁的小搖車里正睡著閉著眼的小寶寶,一旁的小丫頭輕輕的搖著,唯恐驚醒了他的好夢。
「袁大哥他們走了麼?」商商在床邊坐下,一邊寵溺的看著搖車里的孩子,一邊輕聲問道。
「嗯吃過飯就走了,家里還有一堆事等著呢」綠袖笑著答道。
袁鐵牛算是將這妹子看得極重的了,每次年節都會給妹子送一大堆的東西,鄰里常笑他將妹子當了女兒,他卻總是不以為意。
好在槐花兒也不是個計較的人,總想著丈夫也不過就剩下這一個親人了,因此凡事也都是由著他。
看著孩子在自己的整形下不耐的皺起了眉,商商輕笑了兩聲收回了手,回頭看著綠袖道︰「二哥給孩子起了名字麼?」
綠袖躺著搖了搖頭,好笑道︰「本指望著他的,誰知他卻沒了主張,如今大伯正在屋子里翻著書呢說是定要取個好名字不過是個孩子便這樣鄭重將來可怎麼好?」
商商想起生產當日蘇敏之看著孩子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也不由得笑開了嘴。
兩姑嫂又拿當日的情形說笑了一會,商商方才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小盒子,遞給綠袖道︰「你說怕孩子福薄,我卻不擔這心,這是我從慈恩寺玄奘法師處求來的玉佛,隨了大師多年,早已浸染了佛家念力,送給孩子帶上吧佛法無邊,正好替他闢邪消災」
綠袖本是在屋子里坐著月子,並不知道商商一大早就出了門,這時見她遞過來一個錦盒,又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中不由十分感激,接了盒子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商商眼見綠袖一副熱淚盈眶似要哭出來的模樣,不禁好笑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綠袖這輩子能踫到你,真是綠袖的福氣」一邊伸出手擦著眼角的淚,另一邊卻又不由破泣為笑。
「咱們都是一家人,做什麼說這些見外的話?」商商笑著替綠袖抹了淚,又道︰「倒是這玉佛,只怕還得找匠人瓖一瓖,或是打了絡子,不然,一個光禿禿的玉,可怎麼戴呢」
商商送的東西自然是好的何況又有玄奘大師加持,等閑人求都求不來,可不能讓隨隨便便什麼人就過手,萬一沖撞了就不好了。
「待我出了月子,我來替他打絡子,總不會辜負你這番心意。」綠袖笑著點頭。
「听到了麼?寶寶?你母親要親自替你打絡子呢你還不快快長大?」
商商寵愛的模著寶寶的臉,誰知原本睡得好好的寶寶卻突然哭了起來,兩人同時嚇了一跳。
听到聲音的女乃娘跑進來,熟練的撥開小丫頭,探手模去時,只覺手中濕熱一片,不由笑道︰「小公子尿了我這就替小公子換尿布」
說著,女乃娘便抱了孩子徑自轉出了屏風,只留下商商和綠袖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同綠袖說了會話,又看著女乃娘女乃了寶寶,商商這才辭了綠袖出來。站在院子里的時候,她只覺得心中的悶氣已消散了個干淨,望著頭頂藍盈盈的天,不由長長的伸了個懶腰。
一旁的小桃看著商商舒了一口氣的模樣,不由的掩上了嘴竊笑。
「替我備馬,我要出去一趟。」商商看著小桃忍俊不禁的模樣,自己也笑了開來。
「這個時候還要出去麼?姑娘今天已經在外頭跑了一天了,這個時候不如就在家歇歇,不要再出去了」小桃看了看天色,出言勸道。
早上迎了袁家大哥進門,又去公主府和慈恩寺轉了一圈,不知不覺竟已是快到寅時,看了看漸漸落下去的夕陽,商商也不由得失笑了。
淨想著要將李恪和宇文去過慈恩寺的事情告訴李默,竟是忘了時間
也罷橫豎是已經晚了,便是遲一晚也沒甚大事,再說了,以李默的謹慎,在李恪身邊應該早就安排有人手,興許他那邊已經知道了也不一定。
這樣想著,商商便也沒再堅持,帶著小桃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沒了綠袖在耳邊念叨她的嫁妝,這間布置得十分清雅的屋子頓時又顯得清靜了不少,商商褪去了外裳,隨意的歪在榻上,撈了一本沒看清名字的書冊,有一句沒一句的看著消磨時間。
近晚的太子別苑此時卻分外熱鬧,得知了李默定下婚期的李子騫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了一群人直接殺到了李默的書房。
除了李子騫以外,秦家的秦勇和秦英,尉遲家的三兄弟,再加上老程家的幾個,鬧哄哄一屋子的人弄得李默一個頭兩個大。
在一對一群未果下,吵吵嚷嚷的一群人定下了要在別苑通宵飲酒的決定,硬是將李默弄得哭笑不得,只得臨時吩咐廚下整治熱菜,準備好酒。
「好好的,怎麼就想起要到我這里喝酒呢?」
看著一堆大老爺們個個一手舉著個酒壇子,一手抓只燒雞,喝得興高采烈,李默不由得對著李子騫一陣苦笑。
「有何不可?大家一向交好,如今眼見著你要成親,來這里熱鬧熱鬧又有什麼關系?」李子騫不以為意的拍了拍李默的肩膀,口中嚷道。
話雖如此,可李默自己心里明白,自己與這幾位勛貴家中的後輩雖說常有來往,但要說親熱卻絕對比不上李子騫。
如今他特意召了這一班在御林軍中效力的勛貴子弟來自己這里喝酒,焉知其中沒有深意?
李默不動聲色的看著沖著程家老2,如今在御林軍中任右護軍的程奎舉起酒壇子的李子騫,眼中神色微微一動,旋即卻又隱去。
「你不用這般看著我,這次拉他們過來喝酒可不是我的主意」李子騫看也不看身旁的李默,只對著坐了一廳的人舉著酒壇子,口中卻兀自說道。
「不是你的主意?」李默看著若無其事的李子騫,挑了挑眉。
高陽府中固然是天天飲宴不斷,難道這是要自己同她比比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