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一個月前,在帝都城外,你告訴我,杰拉爾丁大神官曾經說過,你的壽命不會超過二十五,然而實際上,卻只剩了短短一年。
沒錯,你自始至終不曾親口說過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就連大神官的預測,你都清清楚楚的注明了時間,是當年,你小的時候,十二歲天賦覺醒的那一年,不是去年,也不是昨天
也是在那時,你告訴我,只要找到靜月蘭的根,混合著精靈族永恆月井的水,就可以消除你的元素反噬。可是如今靜月蘭有了消息,永恆月井卻早已干涸。
這一次也沒有錯,你只說過精靈王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幾瓢泉水他自然不會不給——當然不會不給,因為我清清楚楚的听到他說願意把自己的血放出來給你治病可是你同樣不曾告訴過我,你早就知道永恆月井干涸了
還有你的眼楮
應該是在帝都危機那夜之後就開始不對了吧?如果不是昨天夜里意外的發現,我到現在都不會知道,為什麼你明明很餓的時候,吃到一半卻放下餐具突然說要歇一會;我明明已經走到了你的左邊,你卻依然向著右邊我剛剛站立過的地方開口問話
沒錯,你從來都不說謊,你只是不說
你沒有對晴空說兩個月之後會回來,你只是反問「你哪只眼楮看到我不準備回來了」
你只說「什麼都不做的話,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卻沒有說,如果這次去魔獸山脈解決了暴*危機之後,你還會有多少時間
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打算從魔獸山脈走出來?
你不說,你什麼都不說
為什麼?
雷域用手指一遍一遍的摩挲著洛蘭的眼眶,胸口好像被炭火灼燒一樣,熱辣辣的疼痛,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所有的話都憋在胸口上,喉嚨里卻像是被冰冷的石塊堵住了一樣,什麼都問不出來……
「雷……」洛蘭被雷域看得心中大震,幾乎不敢去分辨那目光中復雜的含義。
好半響,雷域終于率先垂下眼眸,掩住了眸子中灼灼的目光,蹲下了身子背對洛蘭︰「……我背你。」
洛蘭單手搭在雷域的肩頭,另一手後知後覺的模上了被雷域撫過的眼眶,吶吶半響,猛然醒悟︰「雷……你知道了?」
「恩。」雷域點了點頭,沒有回頭。
「那個……只是偶爾,所以就沒告訴你。」洛蘭聲音極小,一邊垂著頭踢著腳下的泥土,一邊納悶的皺眉思考自己究竟是哪里漏了馬腳︰「……你怎麼知道的?」
「……」雷域對于這種輕描淡寫的解釋明顯不滿意,連應都沒有應一聲︰「昨天晚上,你本來不想睡的。」
「哦,」洛蘭乖乖的點頭,然後再肚子里淚流滿面,早知道打死他都不會一時興起和雷域叨嘮小黑小白它們當年的事兒……
原來雷域一早上不理他是因為這個啊……
「對不起啊……」洛蘭低著頭去扯雷域的袖子︰「其實真的沒什麼的,偶爾會看不見一次而已,真的是特別偶爾我就是怕你們擔心所以才沒說……」看著雷域側臉的線條越繃越緊,洛蘭趕緊飛快的口風一轉,信誓旦旦︰「我保證以後有什麼狀況第一個就告訴你真的,真的真的」
洛蘭保持著小狗的眼神,眼巴巴的瞅著雷域的後腦勺,瞅了半響也沒等到動靜,突然一拍自己腦門,傻了不是,他站雷域身後,雷域根本看不到他嘛就算他把整張臉都皺成蘇珊大媽家的餡餅,雷域也不會知道
于是洛蘭蹭啊蹭啊的挪到雷域面前,小狗眼神水汪汪的瞅著雷域——快點心軟啊快點心軟啊……
雷域只看了洛蘭一眼就不禁滿臉黑線,輕嘆一口氣,認命的搖頭,伸手揉了揉洛蘭的腦袋,指指自己身後︰「上來」
「恩」洛蘭的小臉飛快的雨過天晴,樂呵呵的就往雷域背上爬,爬到一半又突然撓撓腦袋滑下來︰「那個,雷啊,我現在看得見啊,能走路的。」
雷域聞言轉過頭來,眼神一眯,紫眸中的血絲一閃,像是鋒利的刀片一樣刷過洛蘭的腦頂︰「哦?」
洛蘭瞬間手腳並用爬上雷域的背,雙手一摟雷域的脖子,很識時務的,一本正經的改口︰「恩,我突然覺得吧,還是你背著我保險點,畢竟這個眼楮是不定期發作滴,太危險了」
太狗腿了
雷域懶得再說話,只是背起洛蘭向前走去,沒注意到自己的唇角浮現出一絲淡淡的,難以察覺的,寵溺的笑意。
……
「雷呀,」洛蘭把下頜卡在自己的胳膊上,轉著眼珠,壞心眼的沖著雷域的耳朵吹氣︰「我哪天要是完全看不見了,你就當我的眼楮好不好?把我看不見的東西講給我听。」
雷域身子一僵,停下腳步︰「好。」
「那……平時看不見的時候也講嗎?」。洛蘭眨眨眼。
雷域毫不猶豫︰「恩。」
「雷你最好了」洛蘭笑眯眯的收緊手臂,在雷域的側臉上使勁蹭了蹭。
雷域不自在的閃了閃,最終沒閃開,也就沒再堅持,繼續前行。
「嘿嘿,雷呀。」洛蘭用手指撓了撓雷域的肩膀。
「……」雷域腳步一頓,听到洛蘭這兩聲干笑,直覺的感到要將發生什麼。
「那個,」洛蘭用食指刮了刮自己的臉頰,挺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又看不見了。」
雷域眉毛一挑,為什麼看不見了還要「嘿嘿」?
「雷,你答應了的,說好了的。」洛蘭扁著嘴戳雷域。
雷域心中警鈴大振︰「說好什麼?」
「把周圍發生的事情講給我听啊」洛蘭笑的無比開心。
雷域一陣沉默,看了看四下千篇一律的密林,無奈道︰「……講什麼?」
「恩……」洛蘭考慮了一下,伸出左手一指︰「那邊有沙沙的聲音。」
雷域看都不看︰「石牙野豬。」
「……」洛蘭︰「那……這邊有臭臭的味道……」
「軟泥怪。」
「》.《」洛蘭小臉一皺︰「雷你在敷衍我。」
雷域又挑了挑眉︰「恩?」
「什麼樣的石牙野豬,什麼樣的軟泥怪啊?」
雷域額頭青筋一爆︰「你見過的。」
「他們長的肯定不一樣啊野豬的牙有多長,身子有多胖,像不像杰拉爾丁;小軟的裙子有多長,什麼顏色的,漂不漂亮,是不是狐狸喜歡的類型……」洛蘭委屈的直畫圈圈,嘴里卻不停︰「還有陽光的角度有多大,從樹葉里曬下來會有多大的光斑,會不會有小蟲子嚇得鑽進落葉下面去,小蟲是軟的還是硬的,是小小軟還是小小硬,小小軟有沒有腳,小小硬有沒有翅膀,……」
雷域越听臉色越黑,他突然開始極度的後悔,他要是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世界該有多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