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娘全身一震,差點把她跌下床,嚇得她以為自己又要重新去投胎了;還好額娘及時穩住,慢慢地將她放到床上;惜桐連忙轉動柔弱的脖子看向額娘。
「奴婢墨兒認主子,主子金安……」額娘轉身就行跪拜禮,把頭磕到地上。
「嗯……還認我這個主子,不錯,你很識時務,起來吧。」那冷漠的聲音說著越走越近,終于出現在惜桐的視線範圍里;那是一個年約三十歲、滿頭珠簪花鈿、身穿暗花紫綢絲繡女褂、下著同色馬面裙的漢裝女人;她的長相並不十分突出,堪堪可稱清秀而已,但是眼神銳利,讓人不寒而栗;惜桐想了一下︰這樣的神色,在戲里通常都是扮演大老婆時該有的,所以她就是大老婆?
那刀刮似的眼神在惜桐的臉上來回梭巡,最後浮起一抹卑夷,轉過身走到床前方桌旁的長背椅坐下,淡然地說︰
「可惜了這個女娃,臉上竟有這麼丑的胎記,如此一來,別說是老爺不能認這個女兒,就連我也不會答應讓她入我們家譜,這若要入了‘牛錄額真’(佐領)的戶口登記,傳出去不知會笑壞多少人,活活給老爺丟臉,你知道老爺號稱‘滿洲第一俊男’,是個相貌英俊瀟灑的美男子,他怎可能生出這種丑八怪來?」
惜桐暗吃一驚,心想︰迷樓?滿洲第一俊男?滿洲第一俊男!
她想起來了︰‘迷樓’就是那個大貪官為他的小妾們所蓋的樓;所以她的阿瑪竟然是那個……利欲燻心權傾朝野、臭名滿天下的鈕祜祿氏和珅!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和珅的下場很慘,自己也會跟著受累,搞不好小命早早就結束了,還能變出什麼把戲?她為什麼要來投胎成為和珅的女兒?
她記得正史上記載──和珅的子女數是‘二子一女’;第一個兒子名叫豐紳殷德,是在他二十五歲時生的,另一個是在他四十三歲時生的,但兩歲就死亡,女兒在歷史上沒記載何年出生。
那現在是乾隆幾年了?史上所記載的女兒是不是就是她?
「,奴婢但憑主子吩咐。」額娘站在床前恭敬說道。
惜桐記得和珅的嫡妻姓馮,是乾隆時期的大官英廉的孫女,屬八旗中的漢軍。她和和珅的感情很好,和珅很敬重她;所以額娘的主子就是她吧?
馮氏嗯了聲,似是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你明白就好,我也不多說,所以你這個女兒不會被我們承認,不會被記入家譜,對外也不會宣稱老爺又得一女,她就由你獨自扶養,記住盡量不要出現在眾人面前,尤其是不要出現在老爺面前,免得提醒他犯過的錯誤。將來年節慶典沒有我的吩咐,你也不可以帶著女兒出現,不過我也不會虧待你,每月的例銀我會給你五兩過生活,听清楚了嗎?」。
惜桐暗嘆一聲,原來和珅已經有女兒了,自己不是那個女兒;可憐的額娘什麼都不被承認,還要形同軟禁住在這里,而自己就是個小小犯人。
「,主子,墨兒明白,也會謹遵您的指示。」額娘垂著頭說道。
「不過……我雖然說你可以親自扶養這個女娃,但是你必須先做一件事,我才肯答應。」馮氏轉過無表情的臉,盯著額娘看,「你本是我家的奴婢,我千防萬防就是沒防到你這個自家奴,居然會趁老爺酒醉,分不清美丑的時候,鑽了個空,佔了老爺的便宜、得到老爺的雨露,才會生下這個女娃。若不是老爺喜歡小孩,希望讓你肚里的孩子生下扶養,我不會留下你的胎兒。」
惜桐恍然大悟!她的額娘是和珅的磨墨丫頭,被他酒後亂性佔了便宜,才會生下自己;可這馮氏竟然說了反話,說額娘霸王硬上弓?額娘這麼膽小柔順,怎麼可能如此做?她看見年輕的額娘頭更低了。
馮氏停了會兒又說︰「雖然我知道老爺的脾性,在他清醒的時候是決對不可能對你動心,但是……你既然被我升為通房丫頭,算是老爺房里的侍女,所以你也要遵守我的規矩,喝下所有姬妾都要喝的藥。來人!把藥端進來。」
門外走進一名托著盤的下人,直接走到額娘跟前送出托盤。
惜桐以為額娘會遲疑,沒想到她一把端起藥碗,仰頭喝個底朝天,還把碗底現給馮氏看。
「嗯,果然是我家忠心的奴僕,很好。你就安心地在這里生活吧,我保證以後沒人敢欺負你。」馮氏說著,站起來往外而去。
「墨兒恭送主子,謝主子開恩……」額娘說著又跪到地上磕頭,撞出聲音來。
惜桐听那腳步聲消失了,額娘還沒抬起頭來。唉,這萬惡的舊社會,人和人之間的等級差別竟然這麼大;人都走了,額娘為何還不敢起來?
額娘終于抬起頭來了,居然是滿臉淚痕!
惜桐嚇了一跳心疼起來,這額娘大概是因為那碗絕育的藥在傷心吧?
額娘跪行到床邊,一把抱起她,緊緊地護在懷里,然後不停的在她臉上親吻︰「太好了!娘終于保住你了!感謝佛多媽媽保佑……真是太好了……」
說完又壓抑地哭了;原來額娘是喜極而泣,惜桐的心兒尖都發顫了──母愛真的好偉大。因為怕她被自己的主子抱走,所以在她臉上畫胎記;才會如此低聲下氣,連絕育的藥都毫不遲疑地喝掉。
她伸起小小的手臂,輕輕地撫上額娘的臉頰;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像愛媽媽一樣,愛上這位額娘了……
日子就這樣緩緩地過去,惜桐漸漸習慣這里慢節奏的生活。根據嬤嬤抱她到外頭散步看到的情景,她了解到她們住的是個三合院;她和額娘住在中間正廳左旁的耳房,另一間耳房空著;左邊屋子是嬤嬤和大惜桐半歲的女兒小泉住的房,右邊就是她們的浴房和廚房。院落的四邊有道圍牆圍住,自成一個小天地。
但听額娘和嬤嬤的談話,惜桐知道她們住的地方,就在後院很靠近僕人的集體住房──後罩樓旁邊;這也就是說,在馮氏眼里──額娘和她,只比一般僕人高一級而已,沒有資格住到家眷住的內院里去。剛知道時,她還很為額娘感到委屈,後來知道在後院的角落設有一個後門,供僕役出入時,她卻感到很慶幸;因為這樣一來,以後她若想溜出門時就方便多了,她可不要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困獸啊!
馮氏只撥了張嬤嬤母女來侍候額娘,別的奴僕除了傳話、給月例銀子之外,都不會進到這個院落里;而她們四口人就只靠每月五兩生活,實在有點捉襟見肘。
惜桐想著︰這馮氏是不是故意虐待她們呢?因為和珅是中國歷史富豪排行榜的第二名,一生貪得的錢財無數,日子過得比皇帝還好,可她和額娘卻每月只得五兩銀子?
惜桐記得曾看過的資料,知道乾隆末年一石白米的售價是一兩五錢,而一石就等于目前的一百八十斤;若按照現時米價來算,一斤米人民幣四元,那麼一兩銀子等于人民幣四百八十元,五兩就是二千四百元人民幣。四個人用這點錢自行買米、買菜過一個月,只有過年過節時,才會多給一點點銀子,意思意思一下;這種生活只比貧民好一點,不至于挨餓受凍,卻也沒什麼余錢可享受。
還好額娘和張嬤嬤都是勤儉持家型的婦女,所以生活還算過得去。而余下來的錢,額娘都花在她身上;額娘很少做新衣,卻常給她買布料縫制各式各樣的衣服,鞋襪。
「女乃女乃,您為何不去向大女乃女乃要求多給些月銀?小姐再怎麼說都是他們家的骨肉,她怎能這樣狠心不管呢?」嬤嬤又在向額娘抱怨。
「不成,這樣做的話,又會把大女乃女乃的眼光引到小韻沁身上,我可不希望她來注意我的女兒,萬一讓她知道實情,我就再也看不到她,我寧願日子苦些,也不願意失去她,再說我們目前的生活安定,沒人使絆子、找麻煩,這就是我想要過的日子,我不想再生事了。」額娘低頭邊縫鞋邊說道。
她這世的名字就叫韻沁;韻磬,是古代一把名貴箏琴。額娘說她的哭聲就像箏琴一樣好听,才叫她這個同音不同字的名字。
「唉……我知道您的苦心,但是我就是看不過去呀!您瞧瞧,這小姐從生下來就多乖巧,不吵、不鬧,從不在夜里折磨人。反看我的泉兒,比小姐大半歲卻還是成天整人,我花在小姐身上的時間,還沒有花在小泉身上的多!」嬤嬤手里抱著小泉搖晃安撫。
額娘放下針線,抱起在身邊骨碌碌轉著大眼楮的她。
「是啊,我的小韻沁最乖了,五個月來就只會笑,要大小解就會叫人,決不會拉在包巾里,天下哪里去找這樣愛干淨的小女娃了呢?」額娘笑著親親她的臉;
哎!她怎麼好意思拉在尿布里?羞也羞死人了。
「是啊,我長這麼大,從來沒看過這麼乖巧的嬰兒,說出去誰會相信呢?我就說嘛,女乃女乃,這小姐將來會不會是大富大貴的命?」
額娘溫和地笑看著她說︰「大富大貴有什麼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活著就好,將來找一個知心人,讓他疼一輩子、愛一輩子,這才是女人最大的幸福呢!」
在一旁的嬤嬤又嘆氣了。惜桐知道她為何嘆氣︰和珅長得英俊瀟灑,每個女人看了就會愛上他,而且他的寵妾無數。听說他對每個小妾都很好,偏偏就對額娘不聞不問──可能是對他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因而惱羞成怒不想見她?
所以這麼久以來,他從未喚過額娘抱她去給他看看,或是要她去侍寢,更不曾踏進這小院來看看她們倆。這樣膚淺的男人,卻是額娘心中的痛;她沒少見額娘發呆、落寞的眼神,可是還在當嬰兒的她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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