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劍霜湊了過來,贊道︰「好漂亮的物件」
繡屏上繡著一片青翠的竹林,一只黃色小貓悠然坐臥媚態橫生,身上絨毛根根縷縷細致無比,似反射著午後陽光,最是那雙翡翠般的眼楮,靈動之極,神光離合。
老許笑道︰「我們女乃女乃說,這是她閑時做的,針腳粗劣,還望夫人不要嫌棄。」
郭夫人向老許柔聲道謝︰「改日我一定去拜訪你們女乃女乃,請把我的謝意帶到。」
老許笑道︰「東家女乃女乃常在鹽店街的香雪堂里,夫人若要去,提前打一個電話知會一聲,我們定備好香茶美點恭候。」
「一定」
老許告辭離去。
郭劍霜奇道︰「這是什麼絲線繡的呀,顏色真是美極了,瞧這竹子,瞧貓兒的眼楮,比真的還好看百倍千倍。」
郭夫人瞥了他一眼︰「絲線?這是最好的孔雀羽毛你別看這玩意小小的,先不說用的材料有多珍貴,就這個手藝就是千金難求。」
郭劍霜不由得沉思片刻。
郭夫人見他神情凝重,問︰「怎麼了?不信?」
郭劍霜搖頭道︰「我不是不信。這個林太太的父親是西場的大戶孟老板,你也知道,譽材學校蓋了個禮堂,用我的名字來命名,這就是他父親送給我的人情。現在你又收了這林太太的禮,你說,我們怎麼還呢?」
郭夫人道︰「我看林太太人不錯,沒有那麼多心眼。不過你說的對,她對我好,我自然也是要有所回報的。先相處著再說吧,我新到這里來,難得看到這麼順眼的一個朋友。」
郭劍霜一笑︰「真快,這就成朋友了。」
郭夫人笑道︰「我可不光想當她朋友,你知不知道她女兒和我們的瑞生可是一個班的同學,頂俊俏的一個小姑娘,以後要能做親該多好?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
郭劍霜呵呵笑道︰「我們孩子也不過七歲,這就說得上什麼郎才女貌了,真是好笑之極」
郭夫人也覺得自己扯得太遠,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著那小小的繡屏,實在是喜歡到了極點,恨不得抱到懷中親吻幾口,卻只小心翼翼撫模著,生怕弄髒弄壞。
第二天郭夫人一大早就去鹽店街。
一進香雪堂,就看到靜淵斜靠在大廳一張桌子旁,也不知道因何事那麼高興,臉上滿是笑容地看著七七,一個掌櫃模樣的人也立在一邊,幾個後生丫鬟在後院里收拾打掃,七七正埋首桌前,拿著個本子寫些什麼。
「什麼事情這麼高興?」郭夫人笑道。
七七忙放下毛筆,微笑而立。靜淵向郭夫人行禮,笑問︰「夫人這麼早過來,可曾用過早飯?」
「吃過了。」她說著走向前,這才看清楚,原來七七正拿著一本賬簿,在上面的收支明細上做批注呢。
郭夫人見靜淵一直面帶微笑,便笑道︰「林東家,你這才算有個賢內助了。」
七七雙頰暈紅,微笑道︰「現在他是我的賢內助。」
靜淵輕輕一笑︰「你知道就好。」
郭夫人見二人神情恩愛,男的俊秀,女的嬌艷,真是一對璧人,但想起這林東家似乎還有一個側室,可見世上無事完美。
靜淵見郭夫人來了,略陪著她們坐了一會兒,喝了一盞茶,戚大年從玉瀾堂帶著文斕過來,郭夫人便道︰「喲,這是不是小少爺?」
靜淵笑道︰「正是犬子。」
郭夫人見文斕玉雪可愛,唇紅齒白,便朝七七探尋地的看了一眼,七七神色倒是挺從容,道︰「我只生了一個女兒。」郭夫人便知這孩子是側室所生。
文斕向七七行了禮,又給郭夫人問好,七七便對靜淵道︰「那你去吧,這里有郭夫人陪我。」
靜淵道︰「我下午去接寶寶,你不用去了,晚上都在這里吃飯,你看行不行?」
七七淡然一笑︰「答應過的,自然不會不去,放心吧。」
靜淵又叮囑了幾句,便帶著文斕去鹽場,文斕給父親拎著皮包,安靜地跟在他後頭。
目送他們離開,郭夫人心里倒覺得有絲黯然,至于為什麼,自己卻說不上來。七七重新給她斟了茶,笑道︰「昨天送到府上的繡屏,見笑了。」
郭夫人忙道︰「在我心中那可是無價之寶。以前拙夫在兩淮上任的時候,我也曾遇到過一個江南的閨秀,據說是惠繡的傳人,也是一手絕佳的繡活兒,我正好也收藏了一幅,還在以前宅子里沒有拿來,我已經叫人去取了,過幾天就會送到清河,你便把它留著。」
七七嫣然一笑︰「夫人忍痛割愛,至衡可不忍心呢。」
郭夫人微笑道︰「這就好比把好琴送給好的樂師,只有你才配得上有它。」
「那就多謝夫人了。」
「叫什麼夫人,我虛長你幾歲,叫姐姐吧。」郭夫人十分親熱。
這話說出來,七七的臉色輕輕一動,似想到什麼十分不愉快的事情,眼神一暗,不過也就只一瞬的功夫,旋即緩緩一笑。
郭夫人倒沒注意到什麼,目光卻被靠里大書架旁的半米高大繡屏吸引,正是那幅香雪海︰雪帶著寒意,紅梅綻放,倒像一片火海,卻又艷光懾人。
郭夫人放下茶杯,過去嘖嘖連聲地端詳,見旁邊一個小桌,卻放著些針線,似這個座屏還要進行加工一般,便道︰「莫非還要繼續繡?都已經十全十美了。」
七七抿嘴笑道︰「還缺點東西呢。」
郭夫人左看右看,搖頭道︰「我看不出缺什麼。」轉過身問七七︰「缺什麼?」
七七卻不答,拿出新出的一本雜志,翻閱了一下,微笑道︰「若不是看到這篇文章,我真不知道郭局長是如此一個天下少有的好官員。在兩淮上任的時候用兩年的功夫就把混亂的鹽場整頓一新,建倉築路,成績卓著。到我們清河上任前,那里的老百姓哭著送了十里路,還送了郭局長一頂‘萬民傘’。清河能有這麼好的鹽官,真是我們的福氣。」
她語氣赤誠,郭夫人听得心里喜滋滋的,笑道︰「也沒有那麼夸張,他也只是做他應該做的。」
七七嘆道︰「我這幅繡屏繡的是紅梅,正是高潔之人的象征,右邊留了一大片空白,原是為題詞留的地方,所以一直等到現在。至衡腆著臉斗膽一求,請郭局長為我這幅繡屏題幾個字,我好繡到上面。天天擺在香雪堂,讓來往客商都看到,我們清河有這麼一個清廉高潔的護民官。」
世人誰不愛個好聲名,郭夫人被她說得心動,立刻就答應了。七七倒是受寵若驚,連連道謝,讓郭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郭夫人坐了一會兒也就告辭,七七也要去香雪井,便起身和她一起出門。路過寶川號,郭夫人問︰「听說寶川號的羅老板以前也是你母親家的人。」
七七淡淡一笑︰「早就不是了,出去好久了。」
羅飛自七七回來以後,幾乎不再來鹽店街,有一兩次過來兩個人遇到,羅飛尚未有什麼反應,七七就趕緊轉頭走開。
郭夫人說︰「那天和劍霜一起去碼頭,寶川號剛剛才恢復營業,據說上一次出事損失了不少錢,伙計死了幾個,士氣不高,鹽船擱淺,好些人不願意下水,羅老板把褲腿一挽就踩到水里去,自己幫著拉縴繩。劍霜心里看著也挺難受,說別看清河的商人雖都自稱川蜀豪富,但是一分一厘都掙得很不容易。」
七七道︰「做什麼生意掙錢都是不容易的。光鮮浮華的都只在表面,暗地里各有各的心酸。」
晚上靜淵接了寶寶過來,七七已經去鹽井走了一圈回來了,寶寶和文斕雖然打過架,這幾天相處,倒是恢復了以前的親熱,姐弟倆手挽著手。
七七看到也挺高興,靜淵笑道︰「文斕今天還幫寶寶掃了地呢。」
寶寶笑眯眯地道︰「小dd可能干了」她想讓媽媽夸一下文斕。
文斕神色沉靜,雖然帶著微笑,但目光中總有點讓人琢磨不透的意思,這麼小的孩子就這樣心事重重,七七看在眼中,也不好說什麼,還是稱贊了他一句,把他輕輕拉近身,拍拍他的小肩膀。
他們還是在香雪堂坐了片刻,靜淵笑問︰「去你的香雪井巡邏了一番,感覺怎麼樣?」
七七道︰「今天守著燒鹽,燻出了一身熱汗,後來回 園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這才過來。你天天往鹽場跑,一個鹽灶一個鹽灶地走,如今我才算真正明白你的辛苦。」
靜淵看著她,柔聲道︰「為了你們,我一點都不辛苦。你以後少去鹽灶里,當心把自己累壞了。」
七七嗯了一聲,想起一事︰「听郭夫人說郭局長離任前,在揚子江邊屯了六百萬擔鹽。」
她一說郭劍霜屯鹽的事,靜淵立刻就明白中央定是認為戰事一觸即發,這是為了以備急需,淮鹽鹽路只怕快斷了,這對清河來說倒是極大的商機。他正盤算著,七七也馬上道︰「看來最近清河的鹽商們都要忙起來了,你的鐵廠也要抓緊時間運作呢。」
靜淵當然知道抓緊,卻還是笑道︰「好孩子,最近學了不少啊。」
七七听到他調笑的語氣,忍不住俏臉一紅︰「我踫到了卓老伯,是他告訴我的,如果打仗,一塊鋼板就可以換好多錢呢。」
她神情認真,臉頰上帶著絲羞怯的紅暈,靜淵心頭一熱,攬住了她的腰,趁掌櫃不在,趕緊在她嘴上深吻了一下,七七把他一推︰「干什麼,孩子們都看著呢。」
靜淵呵呵一笑,柔聲道︰「表揚你一下,怎麼了?」
寶寶咯的一聲笑出來,文斕微微一皺眉,把臉轉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