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霈林輕輕欠身,微笑道︰「林太太,又見面了。」見七七牽著一個雪白可愛的小男孩,容貌極是機靈,之前見過,知道是靜淵側室的兒子,有些訝異,但亦微笑著給他們讓座。
七七道︰「楊先生且不要客氣,我們坐這里就行了。」帶著文斕走到楊漱身邊的座位去。
七七讓文斕給楊氏姐弟行禮,文斕極有禮貌,嘴也甜,楊漱笑道︰「林東家這兩個孩子,都長著一張小甜嘴兒呢。來,小少爺,到阿姨這里來坐。」
文斕見楊漱溫和美麗,打扮得比自己母親還時髦,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笑著往七七身旁一靠。
七七一笑,拉著他坐下,包廂的僕役送上茶點糖果,七七抓了一把糖放在文斕的桌前︰「自己剝來吃吧。」
文斕小心翼翼地舉著自己的糖龍,搖頭道︰「我不吃,我要拿著我的龍。」
七七笑著叫來僕役,讓他用紙給文斕把糖畫兒包好放在桌上,給文斕剝了一顆糖放進嘴里︰「現在可以吃了吧?」
文斕抿著嘴笑著點點頭。
楊漱問︰「你怎麼帶著這孩子來了,他父親呢?」
「他在鹽場里忙著呢,前段時間我們就是那麼出去了一趟,回來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七七笑道。
「怎麼樣,這兩天身體好些了嗎?」。楊漱問。
「好多了,多虧了姐姐的方子。」七七笑道。
楊霈林坐在一旁默默剝著花生,和七七打了招呼以後,他也就不怎麼說話了。楊漱指了指樓下,笑道︰「你們清河人看來真不愛看電影呢,你瞧瞧,下面一個人也沒有,即便不坐包廂,坐到下面去,不也跟包場子一樣嗎?」。
七七笑道︰「這里是唱川戲的,今天估計是戲班子歇息的日子,也是我三哥平日里好玩,總把這一天的場子租了來放電影,偶爾招待一下朋友,有時候有些太太小姐們也還是喜歡來看的。今天估計是因為放的外國電影,大家沒什麼興趣吧。」
楊漱哦了一聲,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七七看了看手里的電影票,笑道︰「也不知道這外國的戲好不好看,若是無聊,我倒可以眯一會兒。」
文斕嘴里含著一顆糖,問七七︰「大媽,這個電影講的是什麼呀?」
七七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只知道這個它的名字是在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
「晚上會發生什麼,能可以拍成一部戲?」文斕好奇,
七七笑道︰「晚上也有好多故事啊,林沖夜奔就是在晚上的呀。」
「外國也有林沖嗎?」。
七七逗他︰「若是演捉鬼,你怕不怕?」
「不怕」文斕大聲道。
噗嗤一聲,楊霈林被嘴里的花生嗆到了,用手捂住嘴,大咳了兩聲。
楊漱咯咯直笑︰「好好一個一夜風流,被你說成捉鬼,至衡你可真逗」
說著給楊霈林拍了拍背,戲謔道︰「你急什麼,人家至衡跟小孩子開玩笑呢,你這也太不矜持了吧。」
楊霈林喝了口茶,吸了口氣,轉過來對七七笑道︰「對不起了林太太。」
七七的臉色卻有些變了,這時戲院里燈光變暗,光束投在銀幕上,電影就要開始了,七七悄聲湊到楊漱耳邊︰「楊姐姐,你剛才說什麼……什麼一夜……風那個的,是什麼意思啊。」
楊漱嗑著瓜子,若無其事道︰「一夜風流啊,這電影的名字譯過來叫一夜風流,挺好看的,上海那邊兩年前早就放了。我這是看第三遍了。」
七七叫苦不迭,暗罵至誠,自己帶著個小男孩,他卻讓她來看這個什麼風流戲,怪不得剛才他臉色有些不一樣。
一時坐立不安,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楊姐姐,你們慢慢看吧,我……我得走了。」
楊漱一把將她抓住,道︰「你這是怎麼回事?這還沒有開始呢」
楊霈林也側過頭來,頗是奇怪地看著七七。
七七尷尬地臉都紅了,索性在黑暗中大家都看不太清楚,她小聲道︰「這戲……怕是太那個了……我這里帶著孩子呢,姐姐。」
她忸怩極了,不時悄悄轉過頭去看文斕,文斕正張大著眼楮盯著銀幕。
楊霈林笑著安慰了一句︰「林太太,這戲孩子能看的,名字是稍微夸張了些,其實很好看的。」
七七略微輕松了點︰「楊先生原來你也看過啊。」
楊霈林道︰「我看過一次……不過,這個電影是前兩年美國大蕭條的時候拍的,據我的朋友們說,很鼓舞人的呢。林太太看一看再說,好不好?」
正說著,開場音樂響起,電影開始放了,楊漱只是拉著七七的手不放︰「看吧,看吧,小孩子懂什麼呢,你什麼時候給你自己放松過,別活得太累至衡,听我的沒錯啊」
七七無奈,只好留下。
她想了一個辦法,將自己的手帕拿了出來,輕輕展開,萬一有什麼孩子不該看的東西,她就用手帕把文斕的眼楮蒙住。
楊漱在斑駁光影中見到七七緊張戒備的樣子,覺得很是好笑,卻又不自覺嘆了口氣。
七七並不清楚,這個電影拍的時候正是美國的金元危機、大蕭條的年代,人們吃不飽飯,在最艱苦的環境里尋找著生活下去的機遇與樂趣。她只看到影片里有一個調皮的富家千金,為了她的愛情離家出走,卻還是漸漸被吸引,很想知道銀幕上那個俏皮的女孩子最終的命運是什麼。
光影交錯,里面千金小姐的父親正在跳著腳嚷嚷,字幕上打著︰「快,快拍電報給偵探社,告訴他們說,我的女兒又逃跑了」
七七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嘴角卻露出了微笑。
年輕的女孩子在路上遇到了一個落魄的窮光蛋記者,那個記者身上只有三十多塊錢,兩個人陰差陽錯要結伴而行,那一段旅途,是且歌且行般快樂。明明是一個苦難的故事,卻講得讓你忘掉正在遭受的災難,斗志昂揚地向那銀幕上的諸多小人物那樣,快樂的去接受生活。
七七越來越放松,其實沒有什麼文斕不能看的,除了當那個窮光蛋和千金小姐同宿一室,七七提高了警惕,果然,那男人開始月兌衣服,七七立刻撲到文斕身上,用手帕輕輕捂住他的臉。
「大媽,大媽」文斕叫起來,小手亂掙著。
「乖孩子,等一等,等一等啊」七七急道。
她這一撲氣勢太過猛烈,把身邊的楊氏姐弟嚇了一跳,都湊過身過來看,七七窘得要死,目不斜視盯著銀幕,直到里面那窮光蛋扯了一張布簾子割在自己和那小姐之間,她方把手挪開。
「大媽,剛才怎麼了?」文斕抓著七七的手問。
七七不好意思回答,只紅著臉道︰「別問了,快接著看吧。」
「那你一會兒還捂我眼楮不?」文斕問,眨了眨眼楮。
「那保不準呢。」七七拍拍他的腦袋。
又看了一會兒,富家小姐和窮光蛋在路上搭車,窮光蛋得意地說︰「瞧,看看我的拇指怎麼動瞧瞧我怎麼攔車」
他站在路邊,伸出手,拇指向上,一輛輛汽車從他身邊飛馳而過。
文斕看得直樂,哈哈大笑︰「大媽他在干什麼呀?他要攔車,為什麼那些車都不停呢?」
七七也笑,道︰「我也搞不懂呢。」
她和文斕越看越感興趣,楊漱和楊霈林卻都忍不住把目光轉在他們身上。
可是……可是……又不對勁了……那小姐不屑地見一輛輛車從窮光蛋身邊開過,連速度都不帶減的,她施施然走到路邊,慢慢的,慢慢地撩起了裙子,露出穿著絲襪的縴長**。
楊漱和楊霈林都在心里嘆道︰「又要撲了。」
嗡的一聲,果見七七又飛快地撲到文斕身上,可是已然來不及,文斕的眼楮被她捂住,嘴卻大大張著︰「大媽,她……她……月兌裙子了嗎?」。
「嗯……我們走吧,」沒辦法再看下去了,七七將文斕拉了起來,對楊氏姐弟道︰「楊先生、楊姐姐,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至衡」楊漱還待挽留,楊霈林把姐姐輕輕一拉,輕聲道︰「讓林太太走吧。」
七七扶著文斕的肩膀,慢慢走到出口,其實她很想知道接下來會演什麼,隱約看到窮光蛋正跟千金小姐說︰「你要是把衣服全月兌光,只怕能攔下四十輛車呢。」
「他們一定相愛了,」七七心想,戀戀不舍地帶著文斕走出了戲院。
楊漱看著他們的背影,嘆了口氣︰「過日子過得這麼不自在,看著總覺得有些可憐。」
楊霈林的眼楮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端起茶碗,撥了撥茶葉,緩緩喝了一口︰「這世間原本沒有多少自在的人,更何況是在清河這個地方。」
楊漱撇了撇嘴︰「可我們還是來了。」
楊霈林微微一笑︰「是啊,我們還是來了。」
楊漱忽然叫了一聲︰「哎呀,他們落下東西了。」起身走到文斕剛才的桌前,果真他的糖畫兒忘了拿。
楊霈林伸手︰「我給他們送過去,估計林太太正折回來呢。」從姐姐手里接過糖畫兒,楊漱頓了頓,道︰「霈林,你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吧?」
楊霈林面色微變︰「你這是什麼話?」
「你知道……這林太太……她可是有丈夫的人,而且,跟曉儀……。」楊漱躊躇著,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放心吧,這世間沒有人可以取代曉儀。」楊霈林打斷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大可以再找一個妻子,獨身這麼多年了。只是這林太太……。」
楊霈林飛快地道︰「我沒有什麼非分的念頭。」眉間閃過一絲怒意,拿著糖畫兒離席快步朝門口走去。
楊漱愣愣坐著,過了一會兒,方長長地嘆了口氣。
七七和文斕剛剛走到樓下,正要折回,正好看到楊霈林拿著它下樓。
七七又驚又喜,忙笑著道︰「多謝楊先生了」
楊霈林輕輕點了點頭,淡淡一笑,把糖畫兒交到文斕的手上。
文斕問︰「叔叔,這個戲後面說的是什麼呢?那個月兌裙子的小姐和先生後來結婚了沒有?那個小姐的爹爹不是有錢人嗎?他會讓小姐跟先生結婚嗎?」。
七七的臉騰的一紅,輕輕推了推文斕,可她自己其實也想知道故事的結局,因而雖然羞澀,卻還是悄悄把眼楮抬起來,有些期盼地等著楊霈林回答。
楊霈林突然有些煩躁,只很快地說了一句︰「他們結了。」
便欠了欠身,輕輕一禮︰「告辭了。」轉身就上樓去。
七七心里卻甚是高興,雖然不知道故事最後的經過,但好歹自己猜到了一些,依舊挺有成就感,低頭對文斕笑道︰「我就知道」笑眯眯地牽著文斕的手,慢慢走出了戲院,心想等有機會和靜淵重新來完完整整看一次。
走到外面停車的地方,小蠻腰正靠著車抽煙,小桐在車里睡著了,見七七和文斕過來,小蠻腰忙敲了敲車窗,小桐直起身子,揉了揉眼楮,探出頭︰「大*女乃,你們怎麼這麼早就出來了?我指著還有一會兒呢。」
七七道︰「出來,我們先不回去,和我去繡坊一趟。」
她的繡坊就在韭菜嘴大街上,正對著百貨公司和戲院,也就幾步路的距離,小桐當即從車里下來。
文斕問︰「大媽,你要去看生意嗎?」。
七七抿嘴一笑︰「是看生意,也不是。你也跟我一道吧。」
到了繡坊,七七找繡娘挑了好些布料,拿了一匹淡藍色小花布,另又低聲囑咐了負責采購的一個伙計幾句話,小桐看了看七七手里的布,笑著問︰「大*女乃是要給小小姐做衣服吧?」
七七點頭道︰「天氣熱了,給寶寶做一條小裙子。」
見文斕在一旁默默看著自己,七七微微一笑︰「文斕,你好像比以前也長高了許多了。」
「嗯,」文斕小聲道,把目光移到別處。
忽然听到輕柔的腳步聲,一雙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腰上。
他轉過頭,見七七已經走了過來,正用手量著他身上的尺寸,耳听到她柔和語聲︰「我們這里的布都是女孩子的,你的衣料得過兩天才能買到,大媽也會給你做一件新衣服,等做好了,到時候你穿著唱歌給你爹爹听。」
文斕沒有回答,七七抬頭看他,他的小臉上又是重重心事的樣子。
七七也沒有再多說,低下頭認認真真給他量著。
過了一會兒,忽然肩膀上一只小手放了上來,然後慢慢的、輕輕環過七七的脖子,七七微微側了側臉,文斕卻將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對于這孩子的溫情,七七有些沒有準備,文斕卻沒有說話,只是把小下巴放在她的肩頭,眼楮愣愣地瞧著外面。七七只好輕輕拍著他的背,很輕很輕,像哄著一個小嬰兒睡覺一般。
回到 園,等靜淵和寶寶回來,文斕的話少了許多,靜淵看了一眼兒子,微笑著問他︰「今天過得怎麼樣?」
文斕笑了笑,沒有說話。
靜淵心中一動,見七七不在,就他一個人坐在客廳里,微微有些不悅,問道︰「你大媽呢?」
文斕說︰「大媽在給小姐姐裁衣服呢,在湖上的畫舫里。」
寶寶一听,眼楮亮了,臉上綻開笑容,把背著的書袋子一放便跑了出去。
靜淵看著寶寶的背影,愣了愣,問文斕︰「有沒有出去玩,還是一天都呆在家里?」
文斕道︰「大媽帶我去看了電影。」
靜淵不由得一笑,道︰「嗯,你大媽平日很少出去看戲的,瞧,還是心疼你,怕你悶著。電影好看嗎?講的什麼?」
文斕想著電影里的情節,也忍不住笑了︰「好看里頭有一個姑娘月兌了裙子攔車呢」
「什麼?」靜淵臉色一變,把眉頭皺了皺,叫來小桐,問︰「誰給你大*女乃的電影票?」
小桐道︰「孟家三少爺。」她見靜淵似乎有些不高興,忙補了一句︰「大*女乃怕少爺在家不好玩,方才求著三少爺要的票,要不她也不會去呢。後來也沒有看多長時間,就出來了,想是這洋戲不好看吧。」
靜淵嗯了一聲。
不一會兒,寶寶笑語盈盈和七七一同進來。
七七見靜淵和文斕坐在沙發上,便微笑著對靜淵道︰「听寶寶說今天你真幫她打掃了衛生,其實她老師也沒有罰她,你也不用這麼嬌慣孩子,掃掃地而已,你就讓她自己來吧」
靜淵點頭道︰「是,我是有些嬌慣孩子了,可我嬌慣的又豈止是孩子呢?」
七七听他語氣有些不對勁,忙給小桐使了一個眼色。
小桐拍拍手︰「廚房正蒸著點心呢,小少爺、小小姐,跟我一起去看一看吧」
文斕和寶寶跟了小桐去,七七走到靜淵身旁坐下,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什麼意思?」
「你剛才說的話。」七七正色道,「你說你嬌慣我了,是不是?」
「難道沒有嗎?」。靜淵臉一沉,「清河的女人向來不主外事,你這兩年做生意,我干涉過你沒有?你缺什麼、少什麼,我是不是第一時間就給你弄了來?你沒有木材,我放下臉面去徐厚生祠堂給他們徐家祖先磕頭,給你弄來了木材。你要我不回玉瀾堂,我林家最重孝道,我放著年邁的老娘在那兒,偶爾才跟著你去看一次。你要帶著女兒出去玩,我推了那麼多事,安安心心陪著你去玩。七七,自你從璧山回來,你模著你自己良心問問,我是不是對你陪盡了小心?我對你沒有什麼別的要求,只希望你善待我的兒子。如今文斕難得見我一面,好不容易來 園住一住,你就這麼對他?」
他這麼一長串說下來,只把七七說得心里發冷,怒極反笑︰「我怎麼對他了?你倒說說,我怎麼對你兒子了?我怎麼沒有善待他了?」
「他為什麼一個人坐在客廳里,也沒有一個丫鬟陪著?你自己想去看電影,也不挑一挑是不是合適帶著孩子去看?七七,你好歹是林家的正室,我明媒正娶的正妻,你這樣不顧身份體統,像什麼樣子?文斕跟我說里面有女人月兌裙子,你就帶著一個七歲的孩子去看這樣的洋戲?你給寶寶做衣服,這很好,你又何必在文斕面前表現得親疏這麼明顯?你讓一個孩子看著心里怎麼想?他的大媽不是親媽,果真就不一樣。」靜淵越說聲音越大。
七七臉色慢慢蒼白,眼中卻閃出倔強的光芒,默默听他一句句說完,听到最後一句,嘴角斜斜一揚︰「你說的對,我本來就不是他的親媽。既然這樣,我就更沒有什麼做錯的。你剛才說的好,不錯,你對我陪盡了小心,你林靜淵上輩子欠了我,今生就由著我讓你變成了一個不孝子,讓你成為一個失職的父親。」
靜淵怒道︰「我剛才說的話,哪一句是這個意思?」
七七瞟了他一眼,目光幽深冰冷,輕聲道︰「你當我真是個傻子嗎?你哪一句話不是這個意思。」
「七七」靜淵顫聲道,「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七七看著他︰「你說錯了,是我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說著站了起來。
靜淵一把扯住她︰「你要做什麼?要去哪里?」
七七冷冷地道︰「我真沒有精力和心情跟你鬧別扭了,我上樓去休息一下。」
輕輕掙月兌他的手,上了樓去,剛踏到台階上,听到客廳傳來里砰的一聲,想是靜淵一拳頭擊在了實木的茶幾上。
不知道為什麼,一股難以抑制的怒氣騰地冒了起來,七七本來都已經走了幾級台階了,忽然停住,轉身又下來,徑直走到玄關拿了自己的手提包,快步走到外頭。
耳听得靜淵在身後叫她︰「你上哪里去?」
七七目不斜視,只作不聞,越走越快,見小蠻腰正在院子里擦車,大聲道︰「孫師傅,快開車我要出去」
小蠻腰見到靜淵從里屋追了過來,毫不猶疑把抹布一扔,打開車門,把車子發動。
「七七」靜淵著急了,大聲叫道,差一點就能追上,七七卻已經上了車。
小蠻腰一個加速,車子開出大鐵門,揚長而去。
靜淵又是生氣又是擔心,站在院子中間,身子微微顫抖,見那守門的僕役若無其事地重新關上鐵門,靜淵吼道︰「你瞎了狗眼了嗎?沒見到我正在追她,你還給她開門」
那僕役神色無辜道︰「東家,我不知道啊,大*女乃這麼著急的樣子,我敢不給她開嗎?」。
靜淵氣得發顫︰「收拾東西,明兒給我滾回你家去」
「東家,」老許走了過來,柔聲道︰「大*女乃心里委屈了,你就讓她自己出去散散心,等回來好好勸慰一下就好了。」
「你們如今都幫著她說話,」靜淵冷聲道,「你也見了,這兩年我把她慣得越來越猖狂,我讓她受委屈?我說她幾句她就委屈?」
老許正色道︰「東家,大*女乃今天好好陪著少爺,沒一點怠慢的。今天小少爺跟她回來,可是高高興興的。真不明白東家您今天生的是哪門子氣呢」
靜淵皺眉不語,見文斕和寶寶也在門廊下站著,甚是擔心的樣子,他呼出一口氣,極力壓制著情緒。
老許無奈,只好把小桐叫了過來,讓她一五一十把今天一天的事情全部跟靜淵講了,事無巨細,連午飯吃了什麼菜,出去花了多少零錢,買了什麼東西,全都匯報了一遍。還說大*女乃為了讓小少爺能轉到那個大龍,多花了好幾個銅板呢。又說要給小少爺做衣服,因為沒有現成的布料,這才先趕著做小小姐的,小小姐的裙子好做,小少爺的衣服費事,得省點精力,過兩天好好做。
靜淵越听,臉色越白,朝文斕招了招手。
文斕過來,靜淵問他︰「你大媽帶著你去買糖畫兒了?」
文斕想了想,點點頭︰「我轉了一條大龍,想送給大媽,大媽沒有要。」
「你們為什麼沒有看完電影?」
「大媽老捂著我的眼楮不要我看,後來她自己也不想看了。」文斕微笑道,「每次有月兌衣服、月兌裙子,大媽就要撲過來捂著我的眼楮。可她最後也不想看了。」
靜淵不再說話。
文斕道︰「爹爹,我的大龍放在屋子里呢,你吃吧,我把它送給你」
靜淵笑笑︰「爹爹不吃。」他有些無力,對文斕道︰「走吧,咱們進屋去,該吃晚飯了。你姐姐一路上都嚷著肚子餓呢。」
牽著文斕的手往回走,走到廊下,寶寶問靜淵︰「爹爹,媽媽去哪里了?」
靜淵模模她的腦袋︰「媽媽出去散散步,就回來。」
他說到這里,聲音顫了顫。
要是她不再回來,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他的心抽搐著,只想出去找她,可他若丟下孩子去找她,只怕她會更生氣。
他只好安慰自己,總算還有孩子在,有寶寶,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不可能離開他,他苦澀卻又有些幸運地想。
走進客廳,黃已經端著煮好的藥從廚房里出來,四處瞧了瞧,一雙老眼里又是驚異又是擔憂︰「大*女乃今天的藥還沒有吃呢」
寶寶急道︰「怎麼辦?媽媽沒有吃藥」
靜淵心中痛楚,腦子里一片空白。她還病著呢,自己這麼卻這麼氣她冤她恨不得猛扇自己一耳光。
文斕也看著靜淵︰「爹爹,大媽生病了嗎?為什麼要吃藥啊?」
眼中也露出極是擔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