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機天運 第一卷 氣運 第十六章 小錯

作者 ︰ 紫芋

一輛輛馬車首尾相連,蜿蜒延伸到遠處,從山上往下看,竟像是一條巨蛇游動而來,蛇首沖著惠山的方向,若再想象得生動些,估計能夠想到那妄圖吞象的貪蛇。

「為什麼不說這頭是尾巴呢?它就不能夠是從山上下來的蛇,往外頭游走的?」魏景陽跟洛辰爭論都成了習慣,隨便一句話也能夠引來他的反駁。

洛辰抖開扇子,停下腳步回首遠望的模樣,似乎把這一句話當作了耳旁風,風不入耳。

「我說魏少,你都多大了,還愛這麼挑刺,不覺得很幼稚嗎?」。左閔芝翻了一個白眼,眼角鄙視的余光掠過那個面相仍舊稚女敕的青年。

「就是人家洛大哥怎麼得罪你了,動不動就在那里挑刺,那蛇頭蛇尾蛇不蛇的,礙到你什麼事了?這也能夠挑刺,你倒是真有出息」葉克書說話半點兒不留情面,損人的時候那真是巴不得扒下你一層面皮來。

魏景陽面色一紅,被別人這樣說,多少有點兒下不來台,梗著脖子怒目道︰「我就說這頭是蛇尾了,怎麼地?」

「不怎麼地。」葉克書回了一個白眼,扭頭對安靜得近乎不存在的沈墨道,「沈大哥,咱們別理他,這人又抽風了,咱們往前頭走吧」走了兩步還不忘招呼,「我說,世子,你別走那麼快啊,一個人上去有什麼意思,咱們一幫人上去才好玩兒吶」

走在最前頭的「世子」聞言停了一下,回頭看到葉克書那張活力無限的笑臉,也笑了笑,他年齡在這些人中最長,性子也不是那麼鬧騰的性子,原想著一個人登山賞個清靜風靜來著,結果踫到這幾人,耽誤了一下,再上山就成了一群人了。

「世子那是不得不走快,一會兒被人知道世子躲到這里來了,不知道有多少家的女兒要上來‘觀風景’吶」洛辰說得很是了解內情的樣子,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再看就成了溫和善良的笑,他真的不是有意看熱鬧的哦

作為鄭王的嫡長子,世子之位早早就封下來了,小時候覺得作為世子那就是要多學一些知識,在別人玩兒的時候他要讀書識字騎馬射箭,在別人休息的時候他要復習功課完成作業,在別人交到好朋友的時候,他要學習御下懂得取舍……等到長大了,無論是皇孫的身份,還是世子的地位,都讓不少女子投懷送抱,見多了虛情假意,再看這有著相看意味的踏青,便有些滋味不純正。

不過這樣的交際也是必須的,跟書生們交流一下,礙于地位的不同,別人那種又是艷羨又是嫉妒的眼神他看得多了,也沒什麼好說的,真正與那些人交心是不可能的,只在那些人的心中落個文有實物,不是那等紈褲印象就好。

在大家夫人面前露露臉,不需要做什麼,只要站一站表現一下自己的世子風度無愧血統無愧教養就可以了。至于那些上趕著給他當妾的,也都是大家族的庶女,她們自有她們的野心,他卻是不想要包容的。若有那真的合了心意的,看上了過後納了也就是了,也沒必要跟她們在這等場合眉來眼去糾纏不休,壞了舉止。

還有,這些世家子弟。從根子上說,他們才是最應該結交的,可是皇子皇孫與這些人結交看在別有用心的人眼中,跟勾結當朝的大臣也是差不多的性質,分寸需要把握好,不能夠太近也不能夠太遠,千般思量萬般算計,也沒有省心的時候。

這般勞心勞力的踏青,也唯有登上山,于那高峰處往下俯視,甩開黏在身上的視線的時候才能夠稍稍放松一下,有幾分暢快愜意之感。

「哪里。洛辰夸張了。」世子溫溫笑著,風度儒雅。

「這可不是夸張,我還當左大哥英俊威武,定是我們之中最受歡迎的,誰知道世子一出現,那些小姐丫鬟的視線就跟看到蜜糖的熊瞎子一樣,再也拔不開眼了。明明也不差什麼,左大哥還更年輕些,她們怎麼就更喜歡看世子呢?」

葉克書說著自己也困惑了,抱怨不平的意思到末了透出一種不解來。

「那是世子風度好」魏景陽插嘴道,「我可听說了,她們姑娘家都說嫁人不要嫁給你這種毛頭小子吶」

「誰是毛頭小子,你才是毛頭小子吶」葉克書炸毛。

「我都娶了親了,可是成人了。你……」魏景陽視線往下掃了掃,有些猥瑣的舉動在他做來卻是自然坦率,鄙視的意思也是濃郁不減。

葉克書撇嘴反諷︰「娶親就是成人了?誰還跟個孩子一樣斗嘴來著?」

瞧那兩個說得熱鬧,洛辰眼楮一彎,笑了,對世子道︰「誰讓世子是世子呢?」

這拗口的話也不知表達了什麼意思,是回答了葉克書剛才的疑問,還是別有所言?沈墨習慣性地想了一下,想過又搖頭,反正也想不明白,還是不要費腦子了,他們這些人的機鋒可不是那麼好猜的。

「你們慢慢走,我先上去了」沈墨這般說著,用上了輕功,跑在了前頭。

一群人登山可不是光登山的,這個「群」用得也一點兒不夸張,登到山上不能光站著,就是有亭子坐下,墊子什麼的也是要準備好的吧

坐下以後吃的喝的也是要準備的吧人多了上去以後也不能是干坐著的吧書本筆墨都要有,不然萬一興之所至找不到趁手的東西留下一閃而逝的才思,豈不是辜負了秀美風景?枯坐無聊,棋啊琴啊,也都要準備的。再要有會打獵的,既然登山,怎能不吃一些現烤出來的野味兒呢?

于是,這一行人中,除了屈指可數的幾個主子,跟隨的都是下人,還是帶著各種家伙什的下人,人多了,登山的速度自然不會快,大家說說笑笑,好似輕松了,其實腳上的步子不自覺被拖慢了。

「哎——」洛辰抬手要叫,就見那人只剩一道背影了,收回手嘟囔,「他倒是跑得快」

世子的眼楮一亮,那劃過身邊的身影,分明是輕功極好的樣子,這個沈墨……「不知道這沈墨是何許人也,我以前怎麼沒听說過。」

「沈墨啊,他的身世說來可是太長,不如我給世子慢慢說。」洛辰抬抬手,示意兩人走在前頭。

世子含笑同行,兩人身後跟了幾個護衛,一同走在了前頭,有意無意跟後面拉開了距離。

「姑娘,姑娘……」

驚叫聲傳來的時候,沈墨已經看到了那座亭子,他武功好又是一身的白衣極為打眼,聞聲望去,便見到一個丫鬟模樣的叫喊不休,她面朝著這邊兒,分明是看到自己了。

沈墨原想著她大約是看到陌生人這才驚叫,再听到她後頭的話,「荷包姑娘快攔住荷包,被水沖到那邊兒了」

細看她的神色,只在一開始指著荷包的時候分了分神,其他時候,分明是用余光瞄著自己的。

習武人的感官總是比別人更敏銳一些,沈墨確定自己的感覺沒錯,但卻不知道這丫鬟到底是想要做什麼。算計自己嗎?嘴角勾出一抹笑容來,腳步放慢了一些,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竟也學會了洛辰那等惡趣味,喜歡看戲了。

「怎麼掉水里了?」亭中的綠衫姑娘走出,她一直背對這邊兒,又不會武功,竟是沒發覺有人在身後,直奔溪水旁的樣子,看著也是心無旁騖的,那麼,這一出不是她在演戲?呃,也說不好,畢竟,他也沒瞧見她的神色,誰知道她們兩個是不是一起在弄鬼?

綠衫姑娘側過臉來,約有十三四歲的樣子,青澀若樹上的新芽,她一手提著裙子,邁開步子踩在溪水中半露在外的石頭上,素色的繡鞋小心地避過石上的青苔和水藻,足弓一彎,落腳很穩,俯身彎腰,伸長了手臂,一縷烏發從肩頭滑下,幾要沾水,那漂浮的荷包在一個小漩渦中沉浮,就在指尖不遠處,想要夠到是不難的。

沈墨並不出聲,靜靜看著,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姑娘拾取東西的動作,分明沒有什麼,但他就是感覺到了一種奇特的平和力量,視線一旦黏上竟是再也無法移轉的感覺。

調整著內息,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鼻尖聞到的氣息,也是純然的自然之氣,並沒有特殊的香氣,運功無異狀,所以也不應該是中了無色無味的暗算,但為什麼一個姑娘的普通動作竟然在他看來很有吸引力呢?

姑娘背對著他,側臉也見不到了,努力回憶,她的容貌好看,但也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沒有妖冶的味道,也並非純真到讓人驚艷的程度。她是美的,卻說不上哪里美,是眼楮特別好看,還是鼻子特別端正,亦或者是抿著嘴唇的樣子格外動人?

「我來」那丫鬟叫了一聲,猛地沖過來,沈墨看得分明,那丫鬟在快到地方的時候,是用肩頭撞了那姑娘一下,這是……陷害?

若是那溪水再深一些,若是那水中有利器的存在,沈墨可以確定這是預謀好的殺人,別看那丫鬟裝得很像,但她的動作雖隱蔽了,卻不夠快,于沈墨這等視力好的人看來,漏洞百出。

雖知道不會有什麼事情,但看到那姑娘跌倒在溪水中的時候,沈墨還是抗拒不了那種奇特的感覺,緊著上前了兩步,當那姑娘站起卻因為崴腳而要再次摔倒的時候,他一躍上前扶住了。

「你可真是會幫倒忙,我都要夠到了,被你一弄,這下子怕是要在山上多吹一會兒風了」

姑娘松了一口氣地說,低頭看著裙擺,一手努力展開那因為濕水而集束的裙子。

「你是誰?放開我家姑娘」丫鬟忠心護主的樣子來得及時,卻也做出崴了腳的模樣,一瘸一拐地攆上來。

「啊?」留心裙子的姑娘抬頭,發現扶著自己的不是丫鬟,而是一個陌生的男子時,驚呼出聲猛然松手要拉開距離,卻忘了一只腳崴了還是虛立著的,這麼一松手,單腳竟是一時立不住,看著就要往後倒去。

「小心」

若是這樣倒下去,水中的那些石頭可會讓人好受。

沈墨急忙出手,卻因急切的緣故沒掌握好分寸,一把攬住人往懷中一拽,輕飄飄被扯回來的身形撲入懷中……那姑娘的發頂就在下巴處磨蹭,推拒的小手頂在胸膛上,引起無限的癢意。

「你這登徒子,快放開我家姑娘」成事不足的丫鬟一臉正義地沖上來,沈墨即便已經存了心留意,卻還是躲閃得狼狽,身子一側,看到了進入視線的世子和洛辰,心頭頓感囧然,對著洛辰那睜大的驚奇的眼,有些胃疼的感覺。

「哈哈……」洛辰先是不要形象地捧月復大笑了一陣兒,方才清咳兩聲問道,「沈墨啊,你這是做什麼呢?我輩君子,也不當如此行徑……」

你哪只眼楮看到我了?沈墨心中怒呼。

感受到胸前傳來的推力,他低下頭,注意力又集中在這個姑娘的身上,姑娘正抬起頭來看他,兩人之間的呼吸相侵,姣好的容顏完全呈現在眼前,時間一頓。

「適才多謝公子援手現在還請公子放手。」

兩句話簡單明了,說話的時候,姑娘的眼簾半垂,忽閃忽閃的長睫若蝶翼翩然,擋住了那清澈柔美的水潤杏眸。

「你腳崴了,能站穩嗎?」。沈墨輕聲問著,下意識換了一個方向站立,擋住了別人的視線。

「無礙,有阿玉可以扶我。阿玉」姑娘扭頭沖丫鬟伸出手,丫鬟崴著腳走過來,那樣子太真,好像真的崴了腳一樣。

兩個都崴了腳的互相攙扶著,站得不算穩,卻也能夠立住了,勾在指尖的荷包濕淋淋地淌著水,清秀淡雅的花朵旁兩個小字淺淺——韶韻。

「姑娘,你沒事吧?」阿玉攙扶著人還不忘問詢,眼角余光掃過從山道走來的人,些許懊惱劃過眼底,竟是弄錯了嗎?

「沒事。」臉上泛著淡淡的紅霞,韶韻掃過阿玉,見到她臉上的關切也不好說責怪的話,她也是好意,就是有些笨手笨腳的敗事有余。

「咱們往那邊兒去吧」

裙子濕漉漉見人實在是不妥當。「有傷風化」那詞是怎麼來的?她雖不是那種被風吹起裙角就要跳河以證清白的女子,但這卻是那等逼死人的封建社會,人言可畏,不得不防,她可不想成為此次踏青的「出名人物」。

「還望世子稍停片刻,洛辰,你幫忙攔一下後頭的人,讓這位姑娘且避一避。」沈墨善解人意地提出了合理的意見,換得一個感謝的眼神。

世子風度很好地說︰「自當如此。」說完就先扭了頭,讓護衛擋住了山路,又吩咐了一個下人下山去。

洛辰本有看戲的心思,但見沈墨面色作惱,他也怕把人惹急了,又不想真的妨礙那位姑娘的名節,搖搖扇子換了個方向看向山下,還不忘背誦一二詩文名句,一副詩興大發的模樣。

「附近林中野獸不多,姑娘且往林中暫避,待我引得他們離開,姑娘再出來即可。」沈墨從容說著,沉穩的樣子很容易獲得別人的信賴。

「多謝。」韶韻不忘施禮作謝,拉著阿玉順著溪水源頭往上走去,那邊兒密林廣闊,避上一避還是可以的,山中有風,待到了那林中,展開裙擺兜著風吹上個半干也不怕見人了,介時大可假裝從山上往下走的,從這條路下山,又或者找另外一條路下山。

名喚「阿玉」的丫鬟再沒有分半分目光給沈墨,倒讓沈墨奇怪了一陣兒,她這不是為算計自己來的?還是說她的算計已畢,不需要再對自己留心了?

之前奇怪的感覺在扶住那個姑娘之後都歸于虛無,感受不到什麼異樣的沈墨便把那一絲古怪觸動當做錯覺,也許是這山中的風景太好,所以猛然有那麼一個鐘靈毓秀的人物出現在這與之相配的地點,有些遐思也屬正常吧

不然,難道真如洛辰所言,自己缺女人了?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認識到這一點的沈墨心情很微妙。

保持著這種微妙的心情,目送那姑娘和丫鬟互相攙扶著緩步走入了林中,他轉回來,還未及收拾心情,就對上了洛辰別有意味的笑,「我還是第一次見沈墨對哪個姑娘如此體貼備至,怎麼樣,可要你哥哥我出馬打探一下那姑娘的來歷?」

「別胡說」沈墨板著臉叱了一句,「我不過是看她崴了腳扶一把而已,怎麼到了你嘴里,便如此齷齪?快收了那些心思,那姑娘可還小著吶」

江湖人成親多半都晚,不如世家,早早定了婚配早早成親。沈墨真心不覺得自己應該成親了,負擔一個家的責任太重,讓他想來就覺得頭疼,還是自己這樣逍遙自在的好。

「哦,是嗎?」。洛辰挑眉。

沈墨無奈,連聲應道︰「自是如此,不然還能有什麼?可別拿你的心思來衡量我,咱們可是不同的」

「哼。」

不知道哪句話惹得洛辰不痛快了,他冷哼一聲,臉色一變,搖著扇子往亭中走去,手疾眼快的下人不知何時在幾個石凳上都擺上了墊子。

「你們走那麼快做什麼?都不等等我們」葉克書蹬蹬蹬跑上來,喘著氣找了個凳子坐下,還不忘反客為主地招呼世子,道︰「世子快來坐下,這凳子不多,咱們一分,後頭的人就讓他站著吧沈大哥,你也別站著啊,趕緊坐下,佔位置要緊」

亭中不是備著大型聚會的場所,凳子就那麼五個,他們總共來了六人,必然是要有一人沒位置坐的。

也不是沒位置,只是跟大家坐的位置必然要不一樣就是了。

世子一笑,應了一聲在洛辰旁邊的位置坐下,沈墨也跟著坐了過來,一會兒,趕在左閔芝和魏景陽的前頭,一個下人拿著一包東西來到世子身邊。

礙于大嘴巴葉克書在,世子也不好多說什麼,把包袱給了旁邊的沈墨,「這是干淨衣物,你且換一換吧」包袱打開一角,里頭的衣物分明是女子的裙裝。

「多謝世子。」飛快地掃了一眼合攏包袱,暗贊一聲這位的細心。沈墨中規中矩地道了謝,拎著包袱就走。

葉克書往嘴里灌了一通茶水,道︰「沈大哥的衣服髒了嗎?好好的換什麼衣服?」

「真沒看出來你跑得倒快,他們兩個在後頭做什麼呢?」洛辰不接茬,岔開了話題。

「能做什麼?魏景陽挑釁左大哥,左大哥要給他點兒顏色看看,我吩咐了人看著,出不了岔子。——這就先跑上來找你們了,我武功不好,留在那里萬一被誤傷了,冤枉都沒處說。」葉克書很有自知之明地坦言。

「你們之間的感情倒是真好。」世子熟悉的那些在他面前多半是穩重有能力的,而葉克書這幾人,因年歲輕,也不是家中最有能力的,他卻是沒怎麼了解過,這會兒听得他們打打鬧鬧的,表面上雖有些關系不和的樣子,但細想來,何嘗不是關系好才這般無顧忌地打鬧?這樣的兄弟才叫做兄弟,比那等面上含笑背後捅刀子的,可是好了百倍。

瞧見世子眼中一絲羨慕之意,洛辰眯著眼楮笑了,「那要看怎麼個好法了。」

對上洛辰那一雙狐狸眼,想到此人精于玄學的傳聞,世子饒有興趣地說︰「這話說的,似乎是有內情啊——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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