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沒有理由能攔得住她了。冷靜而睿智的她靜默地站在那里，神態安然，愈發顯得他有些莫名的窘迫。秦玥皺眉，不該是這樣的壓下心頭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抬眼，也淡然地回望著她，平靜地說。
「你是打算跟他走了？」語調輕松自然，仿佛只是在問「今天吃飯沒」這麼簡單的廢話。
然而楚的反應頗有些微妙，她猶豫了，似乎沒有想過走不走這個問題。
秦玥的情緒忽地有些不定的起伏，正要說點什麼。楚卻笑了，很清淺的微笑，不及眉梢便褪下︰「或許吧」
這樣一個偏肯定的不確定答案，讓秦玥心下一沉。不知道是否還要抱著那比例很小的否定去希冀著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抱有這樣的希望。
兩個各懷心事的人，一路無話，自然也沒什麼心思去陪皇帝游園了。托了太監傳話，秦玥十分不客氣地帶著楚就走了。
等回到秦府時，已經快近三更了。夜涼，寒意侵體。一下車，楚就打了個十分響亮的噴嚏，揉揉發癢的鼻子，沒有太在意。敏銳的顏真不知道察覺到什麼，硬是要楚伸出手來，號個脈。
「不用了。」楚隨意地擺擺手，只是受了涼而已，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還是讓小真給看看吧」岑梒勸道，畢竟撞見的是鬼閻君，還是不要大意的好。說起來也是他們的疏忽，明知鬼閻君被那人收服，很有可能就藏身在宮里，他倆還是毫無知覺地帶她去了。
反正只是號個脈，又耽誤不了什麼，楚只好伸手讓他號了。
稍等了片刻，面癱君依舊毫無表情。
等他淡定收回手，楚的胃口也被吊起來了，「什麼情況？」
顏真緩緩轉過頭，大家都以最熱切的眼神注視著他，等待著結果，然後前者沉默許久，在楚有點兒受不了的時候，吐出一句︰「沒事。」
切~
楚白了某人一眼，然後徑直邁進大門，將那三只拋在腦後。
秦玥沒有緊跟著進去，岑梒也靜默地杵在一邊，只有顏真的萬年冰塊臉越來越冷。
馬夫很識眼色地停放馬車去了。三人保持沉默許久，秦玥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揮手道︰「進去再說吧」愁了沒用。
尋了個小房間，門窗鎖好。
也不待他們追問，顏真就老實交代︰「那蠱有要蘇醒的跡象。」
什麼都不需要解釋了，光這一句話，就足夠讓另外兩人心情一路下沉。
之前楚中「蝕骨」的時候，顏真曾私下找過他倆，說是懷疑楚體內可能有蠱蟲，還未蘇醒的蠱蟲。可是回來之後找太醫悄悄給看過，卻什麼也瞧不出來
顏真的判斷到底是否屬實確實有待商榷，但是這個孩子的天賦也確實給了人很大的壓力。他們也沒有多大的把握敢否定他的判斷。
于是這種僵持一直持續到現在。
「你有多大把握，能確定是真的？」岑梒臉色難看地問。
顏真搖頭不語，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有些東西就是那時心中一動，他也不希望那是真的。
三人里倒是只有秦玥最淡定，臨窗而立，面無表情，都不知道他是否听見了他們的談話。兩人各懷心事，也沒追問他。
許久，一個低低的聲音在房間內回響︰「我打算暗中送她去西鳳山。」
西鳳山？
「為什麼？」顏真不知內情，乍然一听，只覺得莫名其妙。岑梒呆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一時各種滋味交織于心口，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
秦玥自然沒那個心情回答顏真的問題，一句為什麼就這麼落在空處，無人問津。
「去山寨？為什麼？」
「在這兩個月里，你得听我的，你難道忘記了嗎？」。
楚表情頓時一僵，是是是，听他的听他的，她有說不听嗎？有必要每天都來提醒她一聲嗎？這分明是紅果果的炫耀啊
「顏真會跟著去的。這孩子現在離了你，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說著，語氣里還有絲小小的怒氣。楚卻樂了，嘿嘿，只能說她人格魅力大。
楚在這廂得意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那邊的秦玥望著她時，嘴角噙著的淺笑。顏真是否自願跟去，他倒是不知道呢那孩子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只是點點頭接受了他的安排。
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她自己都可能未曾發覺的神彩，這種神彩已經在不知不覺地吸引著很多人了。顏真只是最明顯的一個罷了。
秦玥借著之前在宮里暈倒的事，給楚上報申請了外莊修養的特權。于是她們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將楚偷渡去了山寨里。
說起這個山寨，楚的好奇心也是大大的有啊
這個寨子規模不大但也不小，說是山寨，其實倒更像是富貴人家的別墅。自然環境是一等一等的好啊，空氣非常之清新。山上也沒多少人，偶時冒出個頭對著岑梒就是恭敬一禮，然後看了不看秦玥就走了。想來這孩子一直是以雲溯公子的面容在這兒露面的。
順著蜿蜒的山路，楚四顧不暇地觀賞著，時不時發出幾個感嘆的單音節。幾個人看著她一副鄉下人進城的模樣，無奈搖頭，只當沒看見。楚也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沒看見，兀自走著自己的。
據說這個寨子存在的年月已經有上十年了，但是無論秦玥還是岑梒，十多年前都還是個混小子，怎麼有能力建起這樣有組織有紀律的山寨呢？若說這寨子還有第一人掌門人，那倒是挺可信的，不過，這人是誰啊，上哪兒找的這倆身世背景都很干淨的倆貴族子弟，來這看著也不咋地的小地方落草的這挖牆腳的功夫真是絕頂了
如果，楚還能清醒一點兒的話，絕對不可能聯想不到，這個山寨很有可能是他們背後干的那些事的窩點，可是，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思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遲鈍了很多。
跟著秦玥左跑跑，右跑跑，總算是把她養病的地兒給弄好了。
看著秦玥單獨給她獨立出的小院，楚心情非常的愉悅，在這兒其實也挺好的，既不怕家長突襲檢查，還可以享受如此靜雅的自然風光，當然就是冷了點兒。
「今年還真是稀奇啊，到這個時節了，第一場雪還沒下」岑梒在窗邊嘀咕了聲，然後順手把窗戶關緊了些，雖然沒下雪，但是畢竟是在山上，到了夜里還是會很冷的。
「不用稀奇，說不定今晚就下呢」秦玥隨意地擺手道。
「下雪啊」楚無意識地重復了一句，她好像也有很久沒有見過下雪呢如果今晚要是能下雪就好了
「怎麼？你也沒見過下雪嗎？」。楚自幼在南國長大，沒見過下雪很正常，不過，她也沒見過？岑梒好奇地問了句。
「不是沒見過。」楚端起霜月泡好的熱茶，細細地品了一口，咂咂嘴道︰「只是很多年沒見了」
說來也是巧合，她最近兩年的人物都集中在赤道地區，況且在那個時代，哪怕是去了極地也很難等來一場雪吧
下雪這樣的事，哪怕並不是那麼喜歡，在這時也隱隱生出一分期待來。
秦玥瞧出她的意思，只是安慰般笑道，「會的，到了這時候，怎麼會不下呢？」
許是听見了她的願望，剛到黃昏時，以低沉的面孔欺騙了觀眾很久的雲層，總算開始飄起來雪花
細細的，小小的，趕著和南方的雪花差不多。
岑梒看著這不爭氣的雪花，頗有些無奈。可是縱然它小小的，不多時還是把這片天地鋪了個雪白。
晶瑩純潔的白色天堂，開始漸漸露出雛形來。楚驚愕地看著這變化，竟是連飯也不吃了，不顧一切地沖出門去。
她本也不是那種愛傷春悲秋的女子，最多的情緒就是冷靜和裝傻，可是剛才不知道為什麼，胸腔里就是有這樣一種力量，在驅使著自己這樣去做。
可一出來，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旋即一個溫暖的物件就搭在了自己的肩頭，回頭一看，卻是秦玥。
呆了一瞬，這莫名的溫柔讓她很是不適應，身體快過大腦地稍避開了些。秦玥也不知是沒看見還是裝傻，兀自幫她系好飄帶，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就折返進屋里去了。
楚繼續呆住，這是個什麼情況無聲的溫柔外加包容一切的大度，以及小小的寵溺？？？
她有些不太懂，秦玥這是要干什麼，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好。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一定在她不知道的時間和地方醞釀著什麼陰謀。溫柔這東西還是離他有點兒距離的
這樣一想，楚就覺得好像都可以說通了，然後暗自警惕起來，他這些動作都是沖自己來的，那八成是要給她下套了，她得謹慎些才會避免被這個成天吃飽了撐得沒事干的二世祖給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