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香江鎮後的江水依然清澈翠綠,但流動的速度快了許多。有些泛白的水中央,有個小黑點正在隨波逐流。
小黑點隨著水流打著轉兒,慢慢地挨近了江邊。
這個小黑點原來是個十分普通的木盆,里面堆積著灰黃的土塊和各色爛菜垃圾,垃圾之下躺著的正是香媽媽一時好心放過的女嬰。
香媽媽原指望木盆順流穿過小鎮,整個香江鎮那麼多人,總能出個好心人抱去收養。她唯一算漏的是,因為翠蘭的名氣以及揚名的原因,整個鎮子知道的不在少數,幾個常客見翠蘭不露面見客,哪里還猜想不到這個小嬰兒的來處!
可憐的小木盆在鎮子里飄蕩了一天,被不少的土塊爛菜咂的面目全非,眼看那些垃圾要把木盆填滿,香媽媽此時也無法可想,只好暗地里使人用土塊竹竿巧妙地把木盆連砸帶敲地趕出了香江鎮的地界,滿心祈禱著木盆趕快飄離香江鎮,越遠越好。
此時眾多垃圾下忽然伸出一只稚女敕小手,無力地推開一片菜葉,頓時江面的陽光明顯一暗,一對璀璨耀眼的星眸第一次面世了。這雙眼水靈靈地轉了幾圈,胳膊腿腳動了幾下,卻沒抬得起來,星眸頓時一暗,流露出刻骨的無可奈何,帶著幾分認命、幾分破罐子破摔的頹然。
小嬰兒頹廢片刻,欲撐起軟趴趴的身軀,看看外界環境,可惜僅僅抬起了頭顱,尚未堅持兩秒就很干脆地「吧唧」砸進一堆爛菜葉上。小嬰兒稚女敕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索性放棄努力,繼續仰面躺在木盆里,兩眼呆呆地看著一望無雲的藍天,繼續整理雜亂的思緒。
江婉真的相信這世上的確有很多為世人所不知的神秘力量存在了。她確信自己上一輪的生命已經結束,還清晰地記著臨死前伙伴們驚恐絕望的大呼。這一世她能保留著上輩子的記憶,肯定和掉落的神秘山谷有關。
她曾用名江婉,活了二十九年。小女子般的名字,大男人般的性格,普通白領,休閑之余最喜旅游,尤其酷愛爬山,經常約了驢友們一起自助爬山。
青龍山十分平常,在他們曾經征服過的十幾座山里,實在拿不出手。唯一的亮點就是青龍山中央環抱的青龍潭,常年薄霧繚繞,很有幾分仙氣。水潭三面山壁都比較陡峭,傳聞古時候這里叫做青龍谷的,因為出過某些神秘事件才改成青龍潭。說實話,當時如果不是有這些神秘傳說,他們幾人還真提不起精神爬這座小山。
根據以往的經驗,各自挑選出適合自己的路線,或幾人一組,或單人獨行,自然都是離腐敗線(大路或者開采好的山階)遠遠的。她自負經驗豐富、身輕體健,又不耐煩與別有居心的偽驢友搭幫,自然也選擇了青龍潭三面峭壁其中一面。本來一切順利,山壁比想象中還要舒緩,誰想到一塊小石頭意外松動,便輕易地結束了上一世沒什麼亮點的人生!
青龍谷真有神秘的力量!江婉此刻感受著身下的水波蕩漾,無奈地體會著全身的脆弱無力,禁不住再次感嘆。
一般胎兒在母體里是逐漸產生記憶感受,而她卻是在逐漸地恢復記憶感受。她身為胎兒,四個月時蘇醒了微弱的意識;六個月時基本明白不是做夢,接納了重生的事實,並學會遺忘鼻子是用來呼吸的;八個月時綜合前幾個月的听聞感受,充分明白了這一世母親的職業以及嚴謹的敬業作風。剩下的一個月一直在思考自身處境以及出世後不被謀殺地幾率有多高
哎!這一世里也有神秘的能量存在啊!江婉嘴角泛起一絲淺笑。翠蘭母親與老處男的互動,她也听了個七七八八,麻木無奈之際,卻愕然察覺被一股火辣辣地能量襲擊滲透,全身骨骼肌膚無不痛極,意識扛不住越來越模糊,幸虧聆听到老處男越來越高昂地誦念聲,每次在心底跟著誦念一遍,身體的疼痛就減弱一分,神智恢復一分,江婉當即果斷地全神跟著反復念誦,把生死、疼痛什麼的都拋開腦外,結果全身的灼熱不但全部消散,最後還涌入一股極其清涼舒適的神秘能量,隨著音節的念誦極快地浸潤全身。隨後不久,江婉清晰地感受到老處男的精盡人亡,聯想到自己所吸收到的能量,心里不由地覺得酸水外翻,包裹著的羊水似乎也充滿了令人惡心的腥羶,折騰了幾下蹬破羊水,費勁全身力氣才鑽了出來。
那個香媽媽還算有點良心。雖然令那個丫頭溺死自己,好在當時還沒從養了幾個月才形成不用鼻子呼吸的習慣中月兌離出來,身體一遭遇液體,鼻子習慣性地罷工。江婉嘴邊露出一絲嘲弄,她當時閉著眼也體會到了香媽媽和那個丫頭對她的恐懼。
現在漂流也快兩天了,到現在尚未覺得怎麼饑餓,想來定是吸取的某種能量的緣故,禁不住又一次覺得反胃。忽然想起救命的古怪音節,忙自我安慰,或許是這些神秘法訣起的作用
立刻開始在心底重復誦念那些古怪音節,雖然不明白其中意思,但絕對是一串能引發神秘能量的密碼!恩,絕對是神秘法訣的功用,絕對不是那個老處男惡心的某些液體江婉自我安慰著,強迫自己拋開雜念一遍又一遍的重復念誦。
心情平復後,江婉更一步深信,上天賜予她如此神奇的好運氣,帶記憶重生,大難不死,以後也絕對不會輕易地收了她的小命。當下絲毫不擔憂以後的遭遇,任由木盆隨波逐流,動了動小身板睡的更舒適些,緩緩閉上雙眼,全心神沉入心田念誦古怪法訣。
小小木盆隨風蕩漾,漸漸地順著河岸滑入香江伸入森林的一條分流,而木盆里的小嬰兒仍舊緊閉雙目毫無察覺。
香江支流鑽入森林,水面越來越淺、兩岸越來越窄,如山泉一般,水流卻加倍急促了。
一個謫仙般的謙和少年優雅地坐在水邊大石上,愣愣發呆。俊朗的面容有些疲憊蒼白,伸手捧起水喝了幾口,盯著水面反光的眼楮里有痛悔,有懊惱,有悲哀。
他,正是江湖上盛名已久的玉面神醫江楓。前段時間江湖里沸沸揚揚說的都是關于他的故事。傳說,江湖第一美女若水姑娘,就是他的表妹。傳說,他與表妹從小定了女圭女圭親。傳說,若水姑娘與某位王爺一見鐘情,拋棄了他雙棲雙飛。也傳說,他和若水姑娘僅是表親,並無定親的事……
傳說紛紛,也終于在時間的磨礪中淡化,江湖上的傳說逐漸被另外更多的傳說代替了。
這次是去大師兄鐵血書生張潛處探問師傅的口風,不出意外地被告知,師傅對他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深,雖然江湖上的傳說淡化了,但仍舊不能諒解與他,提起他就要殺要刮,絕對不允他回師門。
他從心底嘆息一聲。師傅這次被他氣的不輕。他從十三歲出師門歷練至今已經五年,早就完全自立了。除了闖蕩出玉面神醫的名號,有現在居住的青山藥廬,還有幾處被人感恩戴德死活贈送的房產,烘焙的藥材高價也供不應求。他,只是擔心師傅因為他的愚蠢氣壞了身子。
自己就是年輕啊!師傅當初諄諄告誡,張若水美則美矣,但眼神輕浮,虛榮逐利,實在不適合謙和溫吞的他。
怎麼就被那麼淺薄的女人迷了心智?如果不是她滿月復甜如蜜的情愛,在權勢面前轟然倒戈,他還真不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師傅這麼生氣,也是愛之深責之切,恨原本令他得意的徒兒太過手軟,太過愚蠢,太過軟弱,感到不值才如此氣惱吧!
江楓隨手拔下一根野草,在手里輕輕轉動。隨意的動作、文質彬彬地氣質、略帶憂郁地眼神,風塵僕僕的憔悴不但不顯雜亂,反倒襯托出一股讓人心疼、心醉的虛弱。江楓眼角掃過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有些憤恨地把野草彈入水面,頓時一片漣漪層層疊疊,漫然遠散。如若不是自己這副時常被她夸贊的好皮囊,想來也不會入了她的眼!自己也不會……唉!甚至因為她的嫌惡,還讓自己差點拋棄唯一的弟子江小狼。
江楓想到此,心里一堵,豁然站起身來,小狼雖說自理能力極強,也才五、六歲,自己這次離開了已經十多天,該快點回去了!
長吐一口氣,飛身劈根手臂粗的樹枝,隨腳踹成幾段,把其中一根投入水面,身軀躍起,繼續投入第二根,在第一根樹枝上借力,身軀飛向第二根的同時投入第三根,終于樹枝用完,已經到了對岸。
江楓剛要落地,猛然發現算好的落腳處竟然不是石頭,而是一個盛了東西的木盆!心里一慌,連忙吸氣轉身,手忙腳亂下總算平穩落地,卻避免不了的兩只鞋子浸濕大半。
江楓腳下一穩,立刻奔到木盆旁,蹲打量。半晌後嘆息一聲,扒拉開土塊爛菜葉,用木盆內的粗布笨拙地裹了尚有氣息的嬰兒,身形如飛,眨眼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