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小河晨練歸來,發現車隊擺好了前行的隊形,卻沒有出發。
她溜到車尾,輕輕一躍,坐到陳五身邊,隨即發現他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樣。
心念一動,問道︰「陳大哥,怎麼了?可是捎帶我有什麼不便?大哥,沒事的!搭這兩天車,我已經少走很多路了!」說完,朝他感激地笑笑,立刻要走。
「不是!」陳五忙一把拉住她,嘆道︰「小河真是懂事!說起來應該是昨晚那碗肉湯惹的禍!」
「啊!」江小河心里一頓,難道陳五喝的拉肚子了?她在里面放了少許的辣椒粉提鮮,也就是這里被當做毒藥的辣虎。難道辣椒果然經過新世紀,不但名字變了,連內在也變異了?他們師徒百毒不侵,所以沒事,常人卻吃了卻是抵受不住的?
急忙按了他的手腕,片刻疑惑道︰「陳大哥,你脈搏很強健,略微有些浮動,不似有病,反而像心有糾結。陳大哥,你有什麼煩心事?」
「咦,小河,你還會看病?哦,沒有,不是我有事,而是…」
「唉!」陳五嘆口氣咽下了下半截話,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
忽然從前面轉過來一人,年約三十來歲,笑得如彌勒佛一般,口氣極和善︰「就是這位小哥嗎?」。
陳五無奈點頭。
來人笑的更溫柔了︰「呵呵!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哥看著年歲不大,竟然能燒的一手好菜!呵呵!昨晚那晚肉湯可真香飄十里啊!」
江小河微微一笑,並不接腔。她對面前這人的笑模樣有些敏感,心里不大喜歡。
「呵呵!小哥年歲不大,卻如此知禮懂事!陳五捎帶你一程,本就是奉行我們沈家的家風,與人為善,小哥就如此費心親手奉湯回報!呵呵!呵呵!」
江小河被他呵呵的渾身汗毛直豎,越發覺得他和周家的那個笑面虎管家相似了。干脆低了頭裝傻。
陳五無奈接道︰「大管家,這位小少爺也是去恆書學院求學的。這個麼…」
「小少爺?呵呵!」大肚佛立刻打斷了陳五的托詞,有些不滿地瞄他一眼,繼續對著江小河呵呵︰「呵呵,是位小少爺啊,昨夜聞到肉湯的香味,令在下一夜沒睡著啊!呵呵,呵呵!」說完,還故意地砸吧砸吧嘴。
陳五明顯地有些著急,他擔心這個單純的小哥兒,會不知道輕重,輕易地操勺弄碗,做了伺候人的活。到了書院之後,萬一流傳出去,會被人輕視嘲笑的。
江小河並不知道陳五的擔憂,但是,她做的飯難道是誰想吃就吃的?!更何況,眼前這個管家,實在讓她沒有好感。
「哦,這位管家大哥,真對不起,我不知道做肉湯會影響到您休息。下次我會小心些,離車隊更遠點的。」她全身上下都帶著單純真誠的歉意。
管家臉上的笑頓時掛不住了。他瞄了一眼前面那輛豪華的馬車,臉上的肌肉抽動。
江小河很想告訴他,不想笑,就別笑了,搞的跟肌肉痙攣、嘴角抽筋一樣。
管家被堵的不知如何繼續說,只是拿眼使勁地威脅陳五。
陳五無奈,張了張嘴,猶豫地看著江小河,卻又不忍開口。
江小河心里嘆息一聲,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哎呀!呵呵!我是第一次出遠門,沒見過世面。幸虧陳大哥心善,同意捎帶我一段。在下心中感激,才特意拿了家傳的秘方熬了熱湯答謝陳大哥。沒想到陳大哥如此行事,卻原來是管家大哥吩咐的啊!真是失敬失禮!唉,可惜,可惜,那肉湯的調料我就帶了那麼一份。唉,管家大哥,這可如何是好?哎呀,您見多識廣的,肯定也不稀罕那麼一碗肉湯!」
江小河言畢,恭恭敬敬地彎腰拱手道謝︰「多謝管家大哥!說起來,管家大哥真是個熱心人,不但自己行善,還帶著一幫眾人一起行善,又不求回報,真乃大善也,是吾輩之人學習瞻仰的典範也….」
拿了崇敬萬分的眼神注視著臉孔越抽越厲害的管家。
管家喃喃半晌,落荒而逃。他能怎麼樣?你不是行善嗎?人家夸你行善又不求回報,感激死了。你想喝肉湯?那是人家的祖傳秘方,就帶了一份用過了,你想怎麼著?…
片刻後,車隊緩緩開始行駛了。
江小河奪了陳五手中的鞭子,把他推到一旁歇息。
「陳大哥,你躺會,趕車很好玩的,我玩一會。」
「唉…」陳五反倒嘆了口氣。
「怎麼了?陳大哥也可惜沒肉湯喝了嗎?別擔心,我還會做別的好吃的呢!」
陳五心事重重,悄聲道︰「你不知道,肯定是我們少爺想喝。他的脾氣可不小。唉,可惜小河你就那麼一份調料,被我給喝了…」
江小河手一頓。是啊,她想走就走了。可是陳五可是吃著沈家的飯呢。剛才她那麼一說,估計管家絕對不會幫陳五說什麼好話。
想了想,把鞭子塞給陳五,道︰「陳大哥,不用擔心。我離開一會。」
「哎!」陳五伸手拉了個空,眼看著江小河帶著大狗鑽入草叢消失不見了。他又嘆了一聲,走就走吧,省的萬一少爺看見了發脾氣。少爺沒喝成湯,不知道會尋他什麼事呢,估計到時候也幫不了這位小哥了。唉,當時怎麼就忘記少爺愛吃這回事了呢?唉…都怪那肉湯太香了…
中午時分,停車就餐。管家搖搖晃晃地來到雜物車旁,笑眯眯地看著陳五道︰「陳五,那位小少爺呢?」
「啊,他走了!」陳五忙彎腰低頭,謙卑地笑道︰「估計是覺得不好意思白趁車了吧?早上就走了!」
「哦!」管家的臉迅速整了整,笑容消失,嚴肅了起來,吩咐道︰「陳五,咱們家少爺的馬車,前輪忽然不穩了,一直都听說你木工活做的挺好的,少爺特召你趕快去修修。走吧!」
陳五忙把馬車栓好,跟隨前往。
一眾人都在吃著午餐,陳五獨自在豪華馬車前翻騰。
他納悶地檢查前車輪,看著一切正常啊,可少爺說有毛病,就肯定是有不妥的。前後一點點一寸寸地模索著尋找到底哪地方有毛病,偶爾抬頭,卻看到車隊後面快速地奔近兩道身影,正是江小河和她的大狗。
江小河走進車隊,大眼一掃,在兩手污泥的陳五身上頓了頓,立刻轉向管家,笑眯眯的走上前去,拱手道︰「管家大哥,可趕上你們了!」
「恩?!趕上我們做什麼?」管家的臉上沒有了笑容,倒讓江小河看著順眼了些。
「呵呵!這個!」江小河從身後包裹里掏出個大紙包,幾下打開,頓時香味彌漫開來,她隱隱地听到陳五身後的馬車里傳來幾聲咽吐沫的聲音。
「哎呦!這是什麼?真香!咕咚!」管家也咽下口水,雙眼冒光。
「管家大哥,今天早上知道了管家大哥的善心,在下一直因為無法回報而不安。終于想起來還會烤些肉,就特意逮了只野雞烤了,請管家大哥嘗嘗!」江小河說完,故意地抹了把腦門,使勁喘了幾聲,道︰「唉,沒想到你們走這麼快,我烤好雞子就看不到你們了,追的累死我了!幸虧雞子還熱著時就追上了。呵呵!」
很遺憾地,她這番表演管家根本沒看見,他的眼神都落在燒雞上了。此時又咽下口水,伸手就朝雞腿上模去。
「咳!咳!咳!」豪華車廂里忽然響起幾聲咳嗽。
管家的手忙翻轉朝上,從江小河的手里捧過紙包,咽下口水大聲道︰「我們做下人的,有好東西自然得先進獻給主子品嘗!哪能自己先吃!」他挑眉瞪了眼看過來的陳五,對著江小河又笑開了花︰「小少爺,您太客氣了。您先暫侯,我去去就來!」
江小河立刻奔過去尋陳五,笑道︰「陳大哥,你在這做什麼呢?」
「呵呵,小河少爺,你回來了啊!我們少爺的車出了點毛病,我來看看。」
「哦?陳大哥還有這份手藝?厲害哦!」江小河忽然想起了魁梧的老憨,也會一手好木工活計,不知他現在做什麼呢?
「呵呵,我們陳五有一雙巧手,做出來的東西那叫一個精巧。呵呵!」管家忽然轉了過來。
江小河微微一笑。
「陳五,你去洗洗手先吃飯吧。這點小毛病一會讓陳三去整。恩,這位小少爺,委屈您先跟陳五去歇息片刻,稍後我們家少爺用過膳有請。」
江小河听後,眉毛微微一皺,這管家說的客氣,卻讓人感覺不到半點尊重。看了看陳五如釋重負的樣子,心里暗嘆一聲,微笑著點點頭。
蘇星雲斜著身子,半靠在輕軟的棉被上,猛然被掀開車門簾進來的少年閃亮的眼眸耀的一怔,下意識地直起身來。轉而看到他黑黝黝的面色,身上廉價平凡的衣衫,又輕飄飄地躺了回去。
薄唇輕啟,淡淡地開口︰「你就是江小河?」
江小河也迅速鑒定了下這位蘇少爺,十三四的年齡,眉長入鬢,高鼻梁,薄嘴唇,面色紅潤,哪有半點有病的樣子!整個說來除了略嫌精致女氣一些,還算人模狗樣的。不過風姿沒有江楓師父儒雅,氣勢沒有狼崽子酷帥,又明顯的是被眾人奉承出了滿身的傲氣,小小的年齡渾身透露出奢侈腐敗,整個一米蟲敗家子的風範。
他倨傲輕視的口吻倒和他挺相配的。不過,卻不是江小河可以忍受的。
她直起身,現出一臉的不滿,慢慢回道︰「這就是蘇少爺的待客方式?」
蘇星雲一怔,猛然覺得眼前這位小少年身上突然爆發出一股高貴的氣勢,卻一時之間也不好下台,眼珠轉了幾圈,有氣無力地開口︰「唉……讓小兄弟看笑話了,我自小身體不好,並非有意怠慢。唉吁,真不好意思,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江小河忙換上一臉的焦急,道︰「哎呀,要緊麼?我師父也曾教導我一些岐黃之術,可要幫你把把脈?」腳下卻紋絲未動。
蘇星雲忙擺手道︰「不用,不用!那個什麼,我這是常年的老毛病了,不能多和人交談。這個,真不好意思….」
江小河忙拱手道︰「原來如此。蘇少爺多保重,我還是回去和陳五作伴了。」
「好,好!真是失禮。唉,請,請…」
坐在陳五身旁,半天時間過去了,江小河想起告辭時,那位蘇少爺掩飾不住的尷尬仍舊憋不住時不時地迸出一聲輕笑。
小樣的,十幾歲的小少年,想在她這個兩世為人加起來幾十歲的人面前拽,也得拽的起來!擺架子拼氣勢,誰怕誰來!
不過,這個蘇少爺倒是個聰明的….
陳五有些擔憂地看著她,小聲地提醒︰「小河,你和少爺怎麼談的?不會答應他到伙上幫忙了吧?你可要考慮好了,萬一有人知道你做這些卑賤的事,到書院後可怎麼辦?」
江小河一愣,真的疑惑了︰「陳大哥,做飯在這里算是卑賤的事?」
陳五聲音更低了︰「小河,你是真的不懂啊!我們少爺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君子遠庖廚,說男子漢大丈夫,別說進廚房做飯,就是踏進廚房也是可恥的!很丟人的!」
江小河無語。看著陳五真心擔憂的眼神,笑笑解釋道︰「我自幼跟著師父長大,都是自己做飯,哪有什麼卑賤不卑賤之說。沒事,你們家少爺和我只說了兩句話,就覺得喘不過來氣,我就出來了,並沒有提及其他!對了,陳大哥,管家真的叫蘇老二嗎?我剛才好像听你們家少爺這麼喊他!」
陳五看著小河憋笑的模樣,頓時也偷笑起來︰「可不是麼!但蘇管家可喜歡了!他可是少爺親自賜的蘇姓,親自賜的名字!呵呵……」
「哦,對了,你們少爺身體真的不好啊!和人說兩句話就喘不上氣了!可怎麼上學的呢!」
「可不是麼!學院愛惜我們家少爺的才華,特批讓少爺另外居住,允許帶了人伺候。其他生員最多只能帶一個書童!我們少爺在家經常喘不過氣來,不過在學院倒還好,很少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