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破之堇年 卷一︰去年今日此門中 第二章 第七節 人間四月芳菲盡(七)

作者 ︰ 小貓和蝴蝶

轉瞬到了夏濃之時,天氣炎熱難當,雖住在湖中,但白日里水汽蒸騰,也著實難耐,好容易下了一日的雨,這日傍晚,曹沖和步兒坐在廊下乘涼,庭院中的花木被雨水沖洗一新,地上汪著水上浮著點點落花,月亮升起後,滿院的清輝。

搖著手中的紗扇,曹沖听步兒斷斷續續的講述在居巢的生活,听上去異樣的新奇,不知不覺間便睡了過去,隱約間,似乎听見有人對自己說話,「女士們、先生們,飛機遇到氣流,請回到座位,並系好安全帶。」

一陣劇烈的震蕩,步兒從夢中驚醒,她疑惑的左顧右盼,記憶里隱約覺得自己在一個雪白的房間中,那房子在飛中飛翔,窗外是朵朵的白雲和耀眼的陽光,那是一種極奇異的感受,並未乘風,卻在飛翔。

「步姐,你怎麼了?」曹沖也從夢中清醒,甜笑的凝視著一臉驚惶的步兒,「惡夢嗎?」。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步兒伸袖抹著額上的汗,果真是夢嗎?那般的清晰,似乎自己還依偎在旁人懷里,甚至能夠感到那個人的溫暖,「我在一個屋子里,那個屋子,在天上飛。」

飛嗎?曹沖微笑著從庭院中摘了一把蒲公英,挑了一朵開得最盛的交到步兒手中,「是個夢,只是個夢,不過步姐,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真的在天上飛。」

只是不信,卻不拒絕,微笑著將蒲公英放在唇邊,用力一吹,蒲公英飛旋著散開,目光隨著蒲公英的小傘飛上夜空,繁星點點,看得高興,忍不住伸出手,「沖弟,你看,那便是銀河,在銀河旁邊有兩顆星,一顆名為牛郎,一顆名為織女。」

「銀河?」曹沖疑惑的皺著眉,「什麼是銀河?」

「就是那些星星組成的河,」步兒一邊說,一邊覺得疑惑,自己怎會知道?「你看像不像條河?」

「嗯,」曹沖凝神看了半晌,眯眼而笑,「的確像一條河,步姐,你說的那兩顆星是什麼?」

「就是一個傳說,」步兒躺了下來,曹沖坐在她身旁,輕搖著紗扇,听她細聲道︰「織女是天上皇帝的女兒,牛郎是……。」

時日如飛,不知不覺間,已在丞相府住了三月,這三月時間,與曹沖一同修習,氣跑了不知多少個先生,每位先生走時,總是在丞相面前涕淚交加,只換得一聲嘆息。

這日到了十五,一早兒便被喚醒,要進宮去向皇後請安,換了新做的衣裙,睡眼朦朧的坐在車中,曹沖已經完全清醒了,他伸手輕輕扶著搖搖晃晃的步兒,防她跌到。

車進了宮,正是上朝之時,從車窗內向外張望,只覺得灰沉沉的一片,滿是寬袍大袖的朝臣,卻不見曹操,步兒眨著眼眸,「沖弟,為何不見丞相?」

「父相要待眾朝臣在殿中站定之後才會進殿,」曹沖伸手幫步兒捋平衣裙上的紋,「步姐,一會兒見了姐姐,別亂說話,陛下因忌憚父親,待姐姐尊重多過于關愛,若說錯了話,她會傷心的。」

「嗯,」抱著點心點了點頭,「我不說話。」

請完安,屏息听皇後與曹沖閑話家常,曹沖說話很謹慎,凡是與朝政相關的,均緘口不語,只說些家長里短,府中的趣事兒,听得無趣,趁他們說得高興,慢慢走到門邊,向外張望。

雖是皇宮,但院落也修築得極精致,與丞相府相較,別無二致,只台階比丞相府高了十數級,庭院中也是花木扶蘇,只比暖玉軒的庭院多了一塊奇石。

遠處鐘聲悠揚,隱約听到絲竹的聲響,步兒站在廊下的柱子旁,屏息听著那恍若天籟的樂音,連日的陰雨,此刻陽光從陰雲中透出,樹木翠濃欲滴,不知怎的,小小的心里只覺異樣的憂郁。

「步兒,」听到這溫和的聲音,便知道是皇帝下朝歸來,步兒微笑著轉過身,果然是他,他皺著眉,似乎被沉重的冠冕壓痛了頭,即使此刻滿面笑意,也顯得抑郁,「你站在這兒做什麼?」

「听遠處的樂音,」每次看到這位皇帝,總是覺得他的眼眸中凝滿了悲哀,「陛下,你也喜歡听嗎?」。

與獻帝坐在廊下,獻帝自己伸手月兌了冠冕放在一旁,靜心聆听,「時時听到這樂音,卻從未認真听過,今日听來,恍若天籟。」

「陛下平日里做什麼呢?」步兒眨著眼眸,澄澈的眼眸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點點的碎金,「陛下在宮里一定很苦悶吧!」

忍不住垂首看著這個只有三歲的孩兒,她多小啊!小得還不及椅高,精致而美麗,沒有經受塵世的渲染,純淨得如同初開的花朵,緊縮的心突然綻開,柔聲道︰「是啊!宮中的歲月的確難挨。」

「陛下是心里覺得抑郁吧!」步兒伸出幼幼的手,輕輕拍了拍獻帝冰冷的手,「爹爹說過,只要過了自己這一關,這世間便再無難過之事,陛下是有什麼難過之事嗎?」。

听她說得如同大人一般,獻帝不由笑了,純粹的、沒有一絲的偽裝,反正她不知前因,無關于後果,徹底的外人,也許心里的話兒,整個許昌只有對她言,才是最安全的吧!

「的確很難過,」獻帝伸手摘下伸進廊下的紅朵,小心翼翼的插進步兒的發髻中,如一個老人般眯著眼楮打量良久,才滿意的移開目光,凝視著烏雲散盡的碧空,「朕是皇帝,卻不得不受制于人,自幼時起,便游離于各類賊人之手,即使到了現在……。」

側首看著他面上的苦痛,步兒完全不能了解,看他眼中盛滿的痛苦,微微一笑,「陛下,爹爹說過,漢祚已數百年,許是天數已盡,人力豈可勝天,陛下不如隨波逐流,這樣也過得快意一些。」

「可是祖宗怎麼辦?」獻帝忘了自己正與年僅三歲的孩兒聊天,只是傾訴著郁結在心頭的苦楚,「祖宗的基業傳到朕的手中化為烏有,來日朕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陛下為什麼不為自己活呢?」步兒疑惑的眨著眼眸,「陛下是為祖宗在活嗎?」。

為祖宗在活?獻宗不由呆住了,的確,自己活了這些年,總是在想如何保住祖宗的基業,從未想過自己如何?難道這就是自己的悲哀所在嗎?為自己活?為自己活!是啊!這世間太多、太多美好的事物,就說這如同天籟一般的樂音,從前便未曾留心,再說這庭院,充盈著勃勃的生機,似乎生平首次才看到碧空如洗、陽光明媚、花木扶蘇之美,禁不住呆住了。

「步兒,那你為什麼而活呢?」看著鳥兒振翅飛過,不由展顏微笑,「你會為什麼活呢?」

「為我的心,」步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陛下,當然是為我的心而活。」

為心活?獻帝第一次听見有人這般說,不由又笑了,「若有一日,你發現不能為自己的心活了,你當如何?」

「為何不能為心活?」步兒搖了搖頭,發上的纓絡紛亂的晃動,「我只會為自己的心活,爹爹和沖弟一定能讓我為自己的心而活。」

「好,」獻帝伸手將她小小的、如同百合花一般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朕也真心希望你能為自己的心活,至少活得無憂無慮、活得逍遙自在,就像這青雲之上的鳥兒一般。」

「她果真這般說嗎?」。曹操將手中的竹簡扔到案幾之上,滿面的驚愕,「听得真切嗎?」。

程昱也頗有些感慨,「听得真真兒的,魯姑娘的確是這般說的,陛下說他也希望魯姑娘活得無憂無慮,活得逍遙自在。」

「嗯,無憂無慮,」曹操捋了捋胡須,「許褚,這些時日沖兒在做什麼?」

「馬車,」許褚早已習慣跟隨在步兒和曹沖身旁,那兩個孩子總有用不完的精力,數不清的奇思妙想,「小公子說要做一輛能夠飛起來的馬車。」

「能夠飛的馬車?」曹操這才大吃了一驚,「沖兒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是步兒做了一個夢,」許褚眉頭緊皺,只不知自己這倒霉的差事什麼時候才完結,想想躍馬戰場,多麼的快意,現在的日子過得窩囊而沮喪,「她夢見自己在一個飛在天空的屋子里,小公子便想造一輛輕便的馬車,駕幾匹箭步如飛的弩馬……。」

屏息听完,眾人卻不覺得曹沖的舉動可笑,過了半晌,曹操淡然道︰「既是如此,那你去挑幾匹弩馬給沖兒送過去……。」

「丞相,」許褚領了命,卻不轉身離去,站在原地不動,「丞相,末將這數月以來一直跟隨小公子左右,久疏戰陣,恐……。」

一听許褚這般說,眾人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害怕步了許褚的後塵,卻見曹操雙目一瞪,「恐什麼?難道去保護沖兒,委屈了你嗎?」。

一時間,許褚滿頭大汗,只听曹操冷然道︰「站在哪兒做什麼?還不去挑馬?」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千軍破之堇年最新章節 | 千軍破之堇年全文閱讀 | 千軍破之堇年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