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軍破之堇年 卷一︰去年今日此門中 第二章 第六節 尋得桃源好避秦(六)

作者 ︰ 小貓和蝴蝶

敷了傷藥,好容易才止住悲聲,步兒委屈的伏在魯老夫人懷里,听曹沖輕聲安撫,許褚在院角掘了一個坑將那只鳥兒埋葬了,這小公子平日里溫文儒雅,待人溫和,從不曾疾言厲色,今日因為一滴血便殺了這鳥兒,來日保不齊為了那個女子傾覆天下。

心中感慨良久,只見步兒仍然滿面的委屈,抱著一個果子坐在魯老夫人懷里,看魯肅與曹沖對奕,不知怎的,滿腔的感慨,一觸到她面上的淚便煙消雲散,只覺得為了她的一朵笑容,不要說一只鳥兒,哪怕是整個天下都可以拱手讓出。

按照魯肅的安排,早晨曹沖、步兒和魯淑在他的指點下習文,午後步兒在魯老夫人和繡娘的指點下學女紅,曹沖和魯淑繼續習文,傍晚時,曹沖和魯淑在許褚的指點下習武,以強身健體。

漸漸習慣了在魯府的生活,許褚日間或練武或修習兵書,間中與魯肅談論戰事,每每覺得大有進益,且魯府上下,以三個孩兒為中心,將他們呵護得無微不至,許褚全然無需掛懷,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樂不思歸,

如此過了月余,轉瞬到了初秋,天氣仍然炎熱,曹操著實想念曹沖,便命人將曹沖和步兒接回府中,馬車才到府門,曹沖便被曹操急急帶進宮中,臨行命許褚回軍營侯命。

待曹操車駕離開,許褚拉住程昱,才知原來是曹妃罹病,想見曹沖,匆匆回了步兒,將她送至暖玉軒,自回軍營侯命。

獨自一人,步兒覺得異常無聊,趁侍女們在房中閑話,抱著銅鏡偷偷走出側門,沿著長廊走向後院,臨走之前,曹操命人沿河修築了一個池塘,種植秋荷,此刻正當花季,若可行,便摘幾個蓮蓬待曹沖回來之後共享。

走到後院,卻听一陣劇烈的咳嗽和喘息聲,步兒疑惑的站定,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後院已打掃干淨,想已有人居住,听那人咳得撕心裂肺,步兒猶豫著是否要上前查看?

站立片刻,咳嗽聲漸歇,步兒繼續前行,不待走出長廊,咳嗽聲又起,步兒循聲而去,卻是一扇虛掩的門,從門縫向內張望,一個身著青衫的男子伏在矮幾之上,咳嗽聲正是那男子發出。

小心翼翼的走到那男子身後,听他艱難的喘息,步兒不由覺得憐憫,「你怎麼了?」

那男子猛然抬首,卻是曹丕,看他披頭散發,面色發青,步兒有些恐懼的後退半步,不及站定,曹丕已垂首咳嗽,听他咳得那般可憐,步兒緩步上前,伸手輕輕撫著他的後背,「現在舒服點嗎?」。

小小的手,幾乎感覺不到,但是那團溫暖卻透背而入,曹丕放開握著匕首的手,輕輕撫著如同正在燃燒的胸膛,喘息道,「我沒事,只是感染了風寒。」

那雙波光瀲灩的眼眸中滿含著憐憫,步兒小心翼翼的將銅鏡放在一旁,解下腰間系著的銀制水壺,「這是蜜水,你喝一點兒吧!」

果真是蜜水,微溫的水如同溫柔的手輕輕撫著疼痛的喉嚨,「你怎會到此?」

「沖弟進宮了,」步兒返身把銅鏡抱在懷里,「我本想到後院去看荷花,听到有人咳嗽,便過來看看。」

听她這般說,殺心又起,若她傳將出去,自己的秘密便暴露了,可是看著她,怎樣也下不了手,待飲盡壺中蜜水,曹丕將銀壺放在矮幾之上,「我感染了風寒,下人不敢靠近,你快快去吧!」

「那有人照顧你嗎?」。步兒猶豫著走到門邊,回過身看著曹丕,「你若病了,無人照顧,那如何是好?」

陽光從門縫中傾泄到她身上,映得她的肌膚如同透明的一般,她額上的桃花靜靜的散發著一種妖異的魅力,令曹丕的心一陣急跳,不由漲紅了臉。

說話間,步兒從袖中取出一面綢巾蒙在面上,「你看,這般我便不會被你傳染,你想要什麼?我幫你取。」

「水,」曹丕掙扎著從地上爬到椅中坐下,伸手捋著亂發,「我渴得厲害。」

飛步跑回自己的住處,侍女們仍在閑談,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離開,步兒用力抱起茶壺,幾乎是一步一步的移回曹丕的住處。

看她漲得滿面通紅,如同將要滴血一般,想是用盡的渾身的力量,曹丕仰盡飲下幾口茶水,胸口的疼痛正在緩解,「你替我梳梳頭吧!」

從銅鏡上看過去,小小的人兒,站在短凳之上,拿著一把比她的手大了許多的梳子,吃力的梳理著亂發,梳子落下,用盡渾身的力量都無法梳通,曹丕微微一笑,伸手接過梳子,「我自己來吧!」

看她坐在一旁,眼眸靈動的凝視著自己,曹丕快速將亂發梳攏,「步兒,沖弟進宮去探姐姐,你為何不一同去?」

「丞相沒有叫我一同前往,」步兒伸袖擦拭著鏡面,微微有些失落,「許是因為我上次進宮對陛下說的話令丞相不悅了。」

「你對陛下說了什麼?」匆匆的梳洗過後,只听長廊里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應是自己貼身的侍叢送藥過來了,曹丕不欲人看到步兒在屋中,走到門邊,果然是送藥的侍叢,接過藥盒,便命他到河邊相候,待他在河邊站定,曹丕這才回過身,「陛下又對你說了什麼?」

「我告訴陛下要為自己的心活,」步兒擦亮了鏡面,滿面的笑著,「陛下說他從未為自己的心活過。」

為心活?好奇怪的想法,在這樣的亂世,有誰真正能夠為自己的心而活?能夠活著就已經不易,即使是父相,也如同走在刀鋒之上一般,袁紹、袁術、公孫瓚和呂布,都是當世梟雄,尤其是袁紹,土地、錢糧、兵馬都勝過了父相,父相又何嘗能夠為自己的心活?

「步兒,你為何會有這般的想法?」曹丕飲完藥,靜靜坐在矮椅之中,看著坐在一旁的步兒,她那般的嬌小,嬌小得令人情不自禁的便心生憐愛,「是誰告訴你的嗎?」。

「不是,」步兒搖了搖頭,「爹爹說過,今為亂世,人活著不易,許多的事往往身不由已,他的志向便是為了自己的心活,可是偏偏許多的人、許多的事令他身不由已,所以他希望步兒能夠為了自己的心而活。」

原來如此,這般听上去,步兒的爹爹定然不是尋常之人,難怪會有如步兒這般出眾的兒女,閑談數句,胸口的疼痛已經完全消失,曹丕站起身,「步兒,我今日無事,不如我陪你到河邊去賞荷花如何?」

有些猶豫的看著他,自他砸壞自己的銅鏡,便已不喜他,再加之他時常面容嚴肅,令人望之生畏,但今日他面有病容,想到他在病中,仍然要陪自己去賞荷花,怎樣也無法推辭,點了點頭,抱著銅鏡跳下地,「走吧!」

走到河邊,果然看到田田的荷葉隨風擺舞,間中點綴著半開半閉、或白或紅的荷花,沿著池塘走了一圈,步兒見曹丕著實有些吃力,「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

不知怎的,曹丕心下竟然有些戀戀不舍,許是因為在府中,下人們當他是主子,不敢言笑,而曹操當他是眾兒子們的表率,時常不假以顏色,而其他的兄弟面前,又得維護兄長的權威,不苟言笑,與步兒在一塊兒,卻覺得異樣的輕松,仿佛她是一個老朋友們可以無所顧忌的暢所欲言。

「我且送你回去,」曹丕伸手摘了一片荷葉彎腰遞給步兒,「擋在頭頂,可避烈日,傍晚我約了幾家的公子到府中斗蛐蛐兒,你可想看?」

斗蛐蛐兒?想必非常有趣吧!「嗯,我與沖弟一同來可好?」

微一愣,淡然笑道︰「當然,步兒,要我抱你嗎?」。

「不必了,」步兒像撐傘一般將荷葉撐在耳邊,「你還在病中,須得好好兒的將養,女乃女乃熬了湯,一會兒我吩咐侍女送去給你。」

心下不由微微一暖,垂首與她說話,不妨腳下一軟,幾乎跌倒,狼狽不堪的趔趄數步方才站定,回過身,卻見她笑得甚是暢快,明眸暗轉、櫻唇輕啟,「大傻瓜。」

回到房中,步兒稍事梳洗,便命侍女將湯熱了送去給曹丕,自行爬到榻上躺下,剛剛合上眼,突听有人在門外道︰「魯姑娘,丞相命在下盡速接你入宮。」

換了衣裙,乘著一輛小轎進了皇宮,遠遠看見站在曹貴妃身邊的曹沖迎了過來,不由有些奇怪,不是曹妃病了,所以沖弟才入宮探病,為何此刻看過去,曹貴妃神采奕奕,並無病容。

「步姐,」曹沖笑容可掬的將步兒從轎中扶下,「我候你多時了,父相說有一事需你相助。」

「何事?」步兒有些疑惑,「我能助丞相什麼?」

「我也不知,父相諱莫如深,只字未提,只是命人去府中接你,」曹沖顯得異常欣喜,引著步兒到一旁坐下,「步姐,你獨自在府中做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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