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自己在府中的行動除去曹丕生病細細講述了一遍,曹沖听曹丕與她接近,除了詫異之外,心下不悅,卻也不表露,只是微笑著和她閑談數句,看她困倦得連眼楮都要閉上了,便伸手護著她,讓她閉目小歇。
坐了片刻,曹操從宮內走出,滿面通紅,顯得極為惱怒,他四處環顧,看見步兒斜依著曹沖似乎已經酣睡,他猶豫片刻,示意眾人走開,這才走到曹沖身邊,坐在台階之上,「沖兒,我有事要步兒幫忙,你且將她喚醒。」
「匆匆趕來,步姐累了,剛剛才閉眼,」曹沖有些不滿,「何事?步姐能幫父相做什麼?」
「董妃的女兒昨日病死了,」曹操頗有些無奈,「陛下一直哭泣不止,滴米未入,我要讓步兒去勸解他。」
「步姐如何能勸解陛下?」曹沖輕輕撫了撫步兒的背,仿佛這般便能令她睡得更舒適一般,「前些時日,步姐與陛下說話,不是觸怒父相了嗎?此次若再觸怒父相,父相是否要將步姐趕回家中?」
真真哭笑不得,自己何曾表示過對步兒的不滿,更何況,若真有不滿,自己也不會在他面前表露,否則絕不會被輕饒,曹操輕咳一聲,「這話兒是誰說的?我可從來不曾對步兒覺得不滿,她在校場救過你,我對她只有感激,沒有不滿。」
「當真?」曹沖滿面疑惑,「父相沒有騙沖兒?」
自從步兒出現之後,似乎一切都變了,為何所有人都喜愛那個有些討厭的女孩兒?曹操覺得自己那般的無奈、無辜,「當然,我從不騙沖兒,只覺奇怪,沖兒,為何這般喜歡步兒?」
「不知,」曹沖童稚的笑,他的笑容在陽光下那麼的明媚,令曹操陰霾的心突然就舒展開來,「就那般的喜歡,第一次見她,便喜歡她,沒有任何緣由,想必今後也會喜歡。」
從不知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感情,看他歡喜無限,曹操微覺心酸,又為他高興,卻听他輕聲道︰「父相,你為何不喜歡步姐?」
不喜歡嗎?曹操一愣,似乎果真有些不喜歡她,原因是什麼呢?也許是怕她搶走沖兒吧!她一出現,便吸引了沖兒所有的注意,曹操覺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這樣的理由當然不便宣于口,只微微一笑,語重心長道︰「她太愛哭,隨意一點兒小事便流眼淚,我看不慣。」
看他如釋重負的笑了,曹操不由也覺暢快,卻見他愛憐的撫著步兒的背,「待步姐長大了,便不愛哭了,那個時候,父相一定要喜歡她。」
等了許久,步兒終于清醒,曹妃命人捧水為她梳洗,步兒疑惑的看著隨意坐在石階上的曹操,他的坐姿有點兒像市井的潑皮,似乎不符丞相尊貴的身份,「步兒,陛下的女兒不幸夭亡,陛下悲痛欲絕,已經一日水米未進,他素來喜愛你,你去勸解他,若陛下肯用膳,這顆紅寶石就送與你。」
說完,曹操在心里輕聲嘆息,頗有些不舍,這粒紅寶石是當日十八鎮諸侯伐董之時孫堅送給自己的,自己一直珍藏,此刻為了討她和沖兒的歡心,不得不拱手相送,真真的是割肉之痛,即使拿在掌中,也覺得臉上的肉在輕輕痙攣。
「陛下在何處?」步兒卻未看曹操掌心的寶石,只是左顧右盼,似乎覺得獻帝就在四周,「陛下究竟在何處?」
著宮女帶步兒到了獻帝的書房外,步兒當前,宮女在後進了書房門,曹操這才放下心來,萬想不到竟然會求助一個孩子,若傳將出去……,許會是一樁美談。
書房里很昏暗,點著一盞燈籠,獻帝坐在椅中,面無表情,可是步兒卻覺得自己感到了她心中的悲痛,那種撕心裂肺,無法用語言來表述的痛苦。
「陛下,」步兒走到獻帝面前,跪下行禮,「步兒見過陛下。」
「你來了,」獻帝的聲音了無生氣,只看到步兒的那一刻閃過一絲欣慰,「坐吧。」
爬到獻帝身旁的椅中站定,步兒從身側拉出香袋,取出其中的點心送到獻帝面前,「陛下,這是女乃女乃今早做好的,你嘗嘗。」
小巧可愛的餅,餅中心還點著一朵精致的桃花,獻帝猶豫片刻,「朕不餓。」
「步兒知道,」步兒沒有收回手,固執的托著那塊餅,「這是女乃女乃特意為步兒做的,陛下一定要嘗嘗。」
小小的孩兒,竟然這般的固執,獻帝拈起那枚餅,步兒這才收回手,小心翼翼的坐下,「陛下,你嘗嘗,餅里有女乃女乃自己釀的桂花醬。」
看著她期待的神情,那一刻仿佛重又看到董妃,獻帝只覺得眼眶一熱,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好容易忍住,借著咬餅將眼角的淚拭去,果然是滿口的甜香,尤其是那幽幽的桂子花沁人心脾。
用完一枚餅,獻帝才覺得異樣的饑餓,宮女奉上香粥,看著粥上飄浮的蓮子,獻帝忍不住哽咽起來,「這香粥是公主最愛之物,可惜她……。」
看獻帝掩面而哭,步兒只覺得異樣的疑惑,她側頭看著悲痛欲絕的獻帝,「陛下,公主是到很遠很遠地方去了嗎?」。
听她這般說,語氣里只有疑惑,卻無悲傷,與那些虛偽的朝臣全然不同,獻帝不忍說破,只得點了點頭,「是啊!去了很遠的地方,和她母親一樣。」
忍不住又了起來,伸手輕輕拍了拍獻帝冰涼的手,「陛下不要傷心,步兒的娘親也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爹爹說那里是人世間最美的地方,永遠陽光明媚、山清水秀、鳥語花香、花開不敗,所以陛下不用為公主感到悲傷。」
原來是這樣,不知怎的,竟然相信了她所說的,許董妃和公主果真去了步兒口中所述之地,那麼她們是獲得了幸福,是啊!擺月兌了人世間的痛苦,她們在另一世間,定會獲得幸福。
帶著眼淚展開了笑,「朕不為公主悲傷,可是一想到她在黑暗之中,朕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樣疼痛。」
「陛下不用擔心,」步兒見他笑了,這才放下心,「沖弟有一粒夜明珠,明日請丞相帶進宮中,這樣公主就不會在黑夜中了。」
看她那般興奮,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獻帝輕輕嘆息,也許如她一般,永遠不知道人世的艱辛與痛苦,永遠無憂無慮的過活。
閑談數句,步兒見獻帝始終愁眉不展,眼眸轉動,從椅上爬下,命太監去拿了一個紙鳶,待風箏呈到,步兒對獻帝道︰「陛下,你把對公主的思念寫到紙鳶之上,然後將紙鳶放飛于青天之上,這樣,公主就能明白陛下的思念了。」
遠遠的看見獻帝親手拉著紙鳶的線繩飛快的跑動,紙鳶飄飄蕩蕩,越飛越高,獻帝就像個孩子般奔跑,他跑得那麼無憂無慮、那麼的心無旁鶩,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仿佛掙月兌了一切的枷鎖與桎梏,那麼的輕盈,輕盈的仿佛就要如他手中的紙鳶一般飛上青天。
直跑得大汗淋灕,身心均是從未有過的暢快,獻帝看著紙鳶向著天際飛翔,那一定是公主在天上等待著自己的思念,禁不住微笑著垂下首,看著同樣笑容可掬的步兒,「步兒,你看,公主收到了朕的思念。」
「嗯,」步兒用力的點著頭,仿佛這樣才能無比的肯定,「陛下,公主定然收到了陛下的思念。」
如倉夫俗吏一般坐在石階之上,獻帝面上的笑容漸漸消散了,他輕聲的嘆息,坐在他身旁的步兒不由有些好奇,「陛下,你又怎麼了?」
「朕只是想到要立曹妃為後,」獻帝茫然的笑了,「朕連自己的妻子都得受制于人,這個皇帝不做也罷。」
「為何要立曹妃為後?」步兒滿面疑惑,「陛下既然不喜,為何又要立她呢?」
「因為她是丞相的女兒,」獻帝的聲音不由自主的降低了,輕得如同耳畔的微風,「丞相不喜歡朕立其他的妃子。」
坐在車中,步兒始終沒有說話,小臉如同結了重冰,無論曹沖怎麼詢問,她均不開口,曹操覺得奇怪,正準備開口,卻見她突然哭了起來,這一下可真真的天崩地裂,不說曹沖,就連曹操都慌了手腳,適才還好好兒的,怎麼眨眼之間便哭了起來。
偷眼看去,車前車後的軍士都面有不忍,轉過首,曹沖正手忙腳亂的安撫她,「步姐,你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
「丞相,」這可真是五雷轟頂,簡直是欲加之罪,曹操覺得自己來不及醞釀淚意,就已經淚流滿面,由始至終,自己未與她有一言相交,卻是如何欺負了她?明顯覺得曹沖目光中的惱怒,「適才陛下說,丞相不喜歡其他的妃子,所以他只能立曹妃為後,沖弟,若來日丞相不喜我,定要你娶其他的女子,那該如何?」
「不妨事,」曹沖輕輕為步兒拭著面頰上的眼淚,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除了步姐,我定不會娶其他的女子為妻,若父相不喜,我也只娶你……。」
目瞪口呆的盯著瞬間收了淚的步兒,曹操不由覺得萬分敬佩,這世間竟有人比自己更加的無賴、手段更加的高明,就憑幾滴眼淚就把自己打得一敗涂地,自己竟然毫無還手之力,真真是輸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