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一節折戟沉沙鐵未銷(一)
夜里便從夢中清醒。听著沙沙的雨聲,曹操再無法入睡,轉眼已經入冬,江東的細作最後傳來的消息是諸葛亮說服了孫權,細細想來,諸葛亮果真聰慧,他勸說孫權與劉備聯合,詳細的分析了三方的勢力,他認為已軍勞師遠征,疲憊不堪,軍中疾病橫生,兼之天氣轉寒,馬無糧草,馬超和韓遂大軍駐扎在關西,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許昌,且北方軍士,陸路雖然冠絕天下,但不習水戰,兼之數年征戰,已方不過十五六萬,軍士厭戰。荊州歸降的水軍雖有七八萬人,但軍心不服自己……。
真真的透徹,即使是自己,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可惜了,他投效了劉備,否則自己一定要將他請至帳中,即使不助自己,也不讓他相助劉備,可惜了!
天微明便已起身,站在船樓之上向江面張望,此時晨霧還未散開,視線不及五步之遠,心下郁悶,站了片刻,轉過身,卻見許褚站在遠處,手中拈著一個東西,「許褚,你手中拿著什麼?」
「丞相,」許褚上前三步,「是步兒派人送過江的書信。」
書信?伸手接過許褚手中的信函,雖然不是步兒的筆跡,但紅漆封印卻是熟悉的,拈著信緩步走進大帳,在這樣的時候還能將書信送過長江,想必是周瑜所為吧!能夠說服周瑜並非易事。只不知步兒這孩子是如何做到的,想到此次見他,那張精致的小臉上凝著的笑意便覺得心中一暖。
展開書信,就著燭火瀏覽一遍,信上的筆跡龍飛鳳舞,看字形應是一個坦蕩的君子,這樣的好字,想必放眼江東也只有一人,那便是臥龍先生諸葛亮,心中一動,已然明白步兒的用意,真不愧自己自幼將她帶大,這孩子的心還是向著自己的。
「丞相,步兒在信中說了什麼?」許褚伸頸看著案幾上的信函,「她是透露江東的軍情嗎?」。
「當然不是,」曹操搖了搖頭,「步兒要我保護沖兒,那孩子在信中對我是耳提面命,仿佛只要沖兒出了一點兒差池,便要唯我是問,你看看。你看看,簡直把我當成一個糟老頭子,連自己的兒子都無法保護。」
口中感嘆,伸手將信收回懷里,曹操垂首凝想片刻,「許褚,去喚曹丕來。」
忐忑不安的凝視著閉目養神的曹操,曹丕在心里猜測突然被傳喚的原因,正想得出神,卻听曹操輕聲道︰「丕兒,沖兒回到許昌沒有?」
「稟父相,昨日收到信函,沖弟還未回到許昌,」曹丕心頭一松,「但是荀大人已經派人去接他了。」
「嗯,」曹操點了點頭,「我听說步兒在離開大營之前,曾經單獨與你交談了半個時辰,丕兒,你們在說什麼?」
剛剛落下的心重又懸起,曹丕不敢隱瞞,「步兒擔憂沖弟,要兒子立誓保護沖弟的安全。」
許是早已得到回報,曹操淡然一笑,「這孩子究竟在怕什麼?丕兒,適才我已命人飛騎趕回許昌,自許褚麾下撥了兩個侍衛貼身保護沖兒,這般一來,步兒也該放心了吧!」
滿頭的冷汗。曹丕不敢伸拭擦拭,「父相心思周密,兒子……。」
「好了,」曹操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案幾,「你記著對步兒許下的誓言。」
綿綿細雨一直未停,秋風吹過,只覺得寒意迫人,步兒走出小轎,魯淑撐著油傘擋在她頭頂,「步兒,連下了兩日雨,一日冷似一日,你到沖步閣做什麼?」
「我不想呆在家里,」步兒走進沖步閣,斂眉道︰「哥,我總是覺得很不安,仿佛有什麼不祥就要發生一般。」
「什麼不祥?」不待魯淑說話,孫權突然走了出來,滿面笑意,「步兒因何覺得不安?」
「主公,」步兒與魯淑一同向孫權行禮,步兒站直身子。向孫權身後看了看,卻不見魯肅的身影,想必正陪伴諸葛亮,「主公怎麼突然來了,爹爹呢?」
「子敬送孔明先生回官驛了,」孫權笑著隨步兒一同走進帳房,「我左右無事,猜想你會到沖步閣來,便到此處與你相見。」
冷眼看去,孫權坐在帳房觀賞那兩盆菊花,看他悠閑的神情。仿佛全然忘記了曹操的大軍還在江北,不由覺得奇怪,大都督已經回到軍中,按理推論,孫權此刻應該留在府中,焦急的等待軍情。
「主公,」步兒看完帳本,「大都督去了軍中,主公也要一同前往嗎?」。
「是,」孫權回首微微一笑,「我雖已將軍權盡數付予大都督,但曹操親自出戰,我也得到濡須,只是出于禮節,子敬與孔明先生會隨我一同前去。」
「主公,」步兒放下手中的筆,看她滿面的興奮,魯淑突覺不好,「步兒也隨主公一同去濡須可好?」
「步兒也要去嗎?」。孫權仿佛並不覺得詫異,反而笑意盈盈,「若我說服子敬帶步兒一同前往,步兒如何感謝我?」
「我隨主公一同前往濡須,是在保護主公,為何還要步兒感謝主公?」步兒嘟著嘴,顯得異樣不悅,「而且爹爹一定會答應帶步兒一同前往的,夫人不也隨大都督一同去了樊口?」
「步兒與大都督的夫人可不一樣,」孫權斂袖坐下,伸手捧起茶杯,「若步兒一定要去,我也不阻擋,但是步兒得陪我去買一件禮物作為母親的生日禮物,步兒可願意?」
「好,」步兒一邊回應,一邊轉首看著魯淑,「哥呢?主公,哥可以一同去嗎?」。
看步兒與孫權一同走進綢緞莊。魯淑這才苦著臉轉過身,真真不明白步兒,明明可以留在建業,卻偏偏要去濡須受苦,以爹爹性子,只要主公開口,他定然同意,一旦戰事開啟,步兒在軍中,只會礙事,真不明白主公為什麼要順從步兒的意願?
看步兒認真挑選綢緞,孫權命侍從摒退了魯淑,只說一會兒會親自送步兒回家,魯淑不敢久留,便匆匆回府,只待步兒歸來。
挑好幾塊綢緞,孫權極為滿意,出言邀步兒到城中最好的酒樓尋芳閣觀賞菊花,步兒本要去客館找魯肅,可是孫權開口相邀,不便回絕,只得應了。
果然滿園的好菊,在秋雨之中,盛放的菊花不僅僅飄逸清雅,而且華潤多姿,幽幽的清香盈滿了整個酒樓,步兒只覺得心曠神怡,孫權也頗為沉醉,叫了幾樣小菜,又命人溫了一壺好酒,與步兒相對小酌。
听孫權談論游歷江東各縣時的趣聞,不時會意的微笑,孫權見她高興,也覺得異樣的興奮,用過小菜,這才意猶未盡的走出酒樓,不曾想雨越下越大,一陣風吹過,吹得步兒滿面的雨水,孫權忙伸袖擋在步兒身前,又返回酒樓,看步兒滿面的雨水,忙從袖中取出絹巾幫她細細擦拭。
面上的粉被拭去後,露出額上的桃花胎記,那朵桃花令步兒精致的容貌有一種說不出的妖艷,突听身後有人贊嘆,孫權剛剛抬起首,只見一個男子粗大的手伸向步兒,想要撫模她的面頰。
大驚之下,孫權將步兒護在懷里,轉身避開那男子,怒斥道︰「你做什麼?」
「這般美貌的小姑娘真難得一見,」即使看不到步兒的臉,那男子也沉迷的盯著步兒的背影,「這位小兄弟,看樣子這小姑娘是你的侍妾吧!小兄弟好福氣,只不過美貌的女子是禍水,我願出一萬兩黃金買下她,小兄弟意下如何?」
听他這般說,孫權憤怒欲狂,心中動了殺機,伸手便去模腰間的長劍,那男子仍不自知,滿面不懷好意的笑,「小兄弟,你若不願,二萬兩黃金如何?」
「來人,」孫權的聲音幾乎從咬著牙齒縫中透出,「拿下這狂徒。」
「只是拿下嗎?」。步兒氣惱不已,漲得滿面通紅,又覺得委屈,雙目盈淚,「為何不殺了他?」
「傻瓜,」孫權伸手執著步兒,慢慢走身車駕,「那人只是喝醉了,若當眾斬殺他,定會引人非議,這個人自然是要殺,但是得找一個天衣無縫的由頭,我答應步兒,這個人絕看不到明日的太陽。」
坐在車中,看孫權微笑著的臉,輕言細語的下令以通敵的罪名殺死那個男子,那男子所有的家財充做軍餉,步兒突然覺得害怕,仿佛他在下令斬殺魯肅一般。
「步兒,你怎麼了?手這般涼,」孫權將步兒的手捂在掌中,「步兒在想什麼?」
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步兒眨著眼楮,「主公,為何這幾日未見到夫人到沖步閣買脂粉?」
「她病了,」孫權仍然滿面淡笑,關切的凝視著步兒,「她病得很重,暫時不能出門,步兒若有空,便去探看探看她吧!雖然平日她不喜歡你,但她在病中,時時想念你。」
病了?看孫權探身到車窗外與隨從說話,步兒滿心的疑惑,徐夫人身子康健,為何突然沉痾不起?雖然孫權平日並不喜愛徐夫人,但畢竟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病重在榻,他卻能毫無異狀的與自己在城中漫步,真真的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