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崇德听女兒說要和自己一起去,急忙阻止︰「翹兒,你不能去。當年我答應你母親,一定要把你養育成人。我要確保你的安全,此行太危險,我不能讓你身處險境。」
「爹爹,您不信任要見的那個人,認為她會出賣我們嗎?」。高翠翹問。
「不。這個人非常可靠。只是她身處要職,身邊的人很復雜,可能有皇帝派來監視她的奸細。她和我見面已經冒著很大的風險,一旦被發現,我們都有性命之憂。只要你沒有露面,就算我們有什麼不測,你也有逃走的機會。」高崇德語重心長地說。
「如果爹爹有什麼不測,我也沒有獨自活著的道理。」高翠翹聲音哽咽,「我要和爹一起去,一來是關心娘的安危,想早些听到有關娘的消息;二來我武功也不弱,可以躲起來給爹望望風,若有可疑的人及時通知您。」
「翹兒,不管爹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好好活著。你記住,你不僅是我和你娘最寶貝的女兒,也是我們安國的希望和前途。」
「爹,這些我都知道。」高翠翹抓起父親的手,輕輕搖著,撒嬌般地說,「我真的想早些知道娘的情況,您就帶我一起去吧。」
高崇德想了片刻,終于答應下來︰「好吧。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能讓那個人看到你。」
這天深夜,府中的上下人等都睡熟了,只有一兩個守夜的家丁在大門口把守。父女二人換好黑色的夜行衣,翻出石府的後院圍牆,沿著黝黑的街巷快步前行。
街市和行人都睡了,街上沒有燈,微弱的月光下是一排排漆黑的牆和門。一陣夜風吹得高翠翹渾身發抖,她拉了拉衣領,加快腳步,緊緊跟隨急行的父親。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不遠處傳來打更人尖利的聲音。
高崇德躍上街邊的房頂,沿著屋脊而行。高翠翹也緊隨父親飛身上房,打更人敲著梆子從他們腳下走過。
躥房越脊拐彎抹角,高家父女走了半個時辰,來到城門附近的一家客棧,客棧門前掛著一對燈籠,借著燈籠的微光,依稀看到牌匾上寫著「如歸客棧」四個黑漆大字。夜風吹起,燈籠在風中搖曳,里面的蠟燭乎明乎暗,如鬼火般閃爍不定。
走到客棧圍牆外的角落處,高崇德停住腳步,指著院內的房檐,對高翠翹說︰「我會去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你想知道什麼,就到屋頂上去听吧。一定要多加小心。」說完,他邁開大步向客棧大門走去。
高翠翹躍上屋頂,輕輕掀起一片瓦片,使房頂露出個小洞,向下面的屋里張望,屋中沒有人,一片漆黑。
高崇德推開大門,走進院落。這家客棧很體面,是一座二層的樓房。店小二見來了客人,急忙從一樓的門廳迎了出來,熱絡地問︰「客官,是住店嗎?二樓的單人房間已經住滿了,樓下有幾間大家伙著住的客房,還剩著鋪位,您能不能將就一晚?」
高崇德擺擺手,淡淡地說︰「我要二樓甲字第一間。」
店小二大吃一驚,那間房老板是從不讓人住的,說是留著給一位貴客。今天這位客人張口就要甲字第一間,莫非就是那位貴客?店小二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把高崇德領到二樓走廊盡頭的甲字第一號房間。
高翠翹的眼前一亮,是店小二點燃了屋中的燈燭。父親也跟在店小二後面進了屋里。
店小二拿起搭在肩頭的手巾,撢了撢桌椅上的塵土,說道︰「客官,請坐。我給您泡茶去。」說完,店小二小跑著出了門。不一會兒,他端著一個放著茶壺和茶碗的托盤回來,把托盤放在桌上,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茶,說︰「客官請慢用。」
高崇德掏出幾枚銅錢,遞到店小二手中,說道︰「謝過小二哥,你去忙吧。我的事會自己打點,你不必再過來了。」
「謝謝客官。」店小二接過錢,高高興興地出去了,出門後還把房門隨手關好。
高崇德坐到桌邊,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一個人慌慌張張推門闖了進來。來人進了屋,小心地掩上門,邁著碎步小跑到高崇德身邊,壓低聲音說︰「高大人,樓頂上有個可疑的人,要不要我去把她抓下來。」
原來,此人是客棧的老板朱富貴,听店小二說來了要甲字第一間房的貴客,知道事關重大,便留心在客棧周圍巡視了一番,結果發現了高翠翹,特來向高崇德報告。
高崇德微微一笑,說︰「不必了,朱老板,那個人是我帶來的。」
朱老板面露狐疑之色。高崇德知道朱老板誤以為自己信不過他,帶來了保鏢,便仰起頭,提高聲音,說︰「樓上的丫頭听著,你不要以為自己武功了不起,非要跟著來,剛到這就讓人家發現了。你好好在上面呆著,一會兒好好跟我一塊兒回去。」
高翠翹這才知道父親允許自己跟著來,是想找機會教育自己,讓自己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自己光顧著朝屋子里看,沒有注意到已經被人發現,一時又羞又惱,卻不敢聲張,只能趴在房頂上不做聲。
朱老板疑惑的神色並沒有消退多少,高崇德也不想多去和他解釋什麼,而是嚴肅地問︰「這麼晚了,宮里的人還沒到嗎?不會有什麼事情吧?」
朱老板也變得緊張起來,說︰「我出去看看狀況吧。」
未等高崇德回答,樓下傳來一聲馬兒的嘶鳴,接著是趕車人拉住韁繩,停住馬車的聲響。「她來了。」從高崇德的聲音里可以听得出他松了一口氣。
「我馬上去接她。」說著,朱老板跑出門去。
屋頂上的高翠翹也听到馬車的響動,向客棧大門外望去。一輛馬車停在門前,馬車不大,車篷中只容得下一個人坐著。燈火昏暗看不清車篷的顏色,但車篷四周裝飾的流蘇被風吹起,飄揚在空中,高翠翹斷定這輛車應該很豪華。
趕車的是一個黑衣的年輕女子,她跳下車夫的座位,走到車篷前,撩起門簾,從車上扶下一個披著黑斗篷的女人。斗篷遮住女人大半張臉,看不清她的樣貌,但可以看到這個女人身體微胖,行動不算敏捷,翠翹猜她是個中年人。
朱老板迎出來,引著兩個女人進了一樓。隨著一陣腳步聲,穿黑斗篷的女人走進了高崇德呆的甲字第一號房間。年輕女子沒有上樓,應該是留在樓下大廳了,朱老板也沒有跟上來。
穿黑斗篷的女人向走廊看了看,見沒有閑雜人等,就把門關好,走到桌邊月兌掉斗篷。
除去了斗篷的遮擋,翠翹看到女人穿著紫色的長袍,袍身上繡著山雞和翠鳥,做工精美,裙邊袖口也繡著精美的雲紋裝飾。這種服飾是宮廷女官的官服,從服裝的顏色和華麗的程度看,不是普通的宮女,是內廷管事級別的人物。
女子見到高崇德,變得有些激動,聲音微顫地說︰「高大哥,讓您久等了。聖上病重,宮中亂做一團,我身邊一直有不相干的人,沒有抽身的機會。」
高崇德指指身邊的凳子,示意女子坐下,關切地說︰「香兒,宮中環境險惡,你的處境艱難,一定要多加小心。」
被稱作香兒的女人,竟然輕輕地嗚咽起來︰「我怎麼算得艱難,被囚禁的主人才真的是處境艱難,每每想到她,我都心痛不已。」
高崇德輕輕拍著香兒的肩膀,安慰著她,同時問道︰「既然你說到月兒,那你有沒有月兒的消息。」
月兒?高翠翹意識到,父親口中的月兒應該就是自己的母親,她把頭貼近房頂的洞,側耳細听。
香兒搖搖頭,說︰「聖上對主人看管甚嚴,一般人無法得知南苑的情況。不過,如果主人有什麼不測,外界總會有些風吹草動的。目前,我沒有听到任何消息,看來主人還是安全的。」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高崇德輕輕嘆了口氣,問道︰「聖上的病況如何?」
「很重。」
「重到什麼程度?」高崇德焦急地問,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掐緊了香兒的肩膀。香兒感到疼痛,皺了皺眉。高崇德才急忙松開了手。
「雖然,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听太醫們的口氣,十之八九不久于人世了。」香兒的聲調只有緊張,並無悲傷,「高大哥,當初您讓我收買勇親王安插在皇帝身邊的密探,每當聖上患病,就讓密探向勇親王夸大病情。是不是要迷惑勇親王?」
「不錯。」
「開始時,勇親王听說聖上有病,無論在哪里征戰都會及時回京探望……」
沒等香兒說完,高崇德打斷了她的話說︰「她是來看看聖上會不會駕崩,如果聖上歸天,她呆在京城好及時搶奪皇位。」
「可是,她每次回來聖上其實都沒什麼大礙,聖上還時常責備她擅離職守。現在她已經掉以輕心,再听到聖上有病,也不會輕易回京。」
高崇德點點頭,說︰「我要的就是這樣。有朝一日,聖上真的駕崩了,勇親王不能及時回京,我們才有施展手腳的時間和機會。勇親王手握重兵,她如果在京中,我們只能束手待斃了。」
「這次聖上真的病重,我們應該如何向勇親王通報?」香兒問。
「當然是輕描淡寫,就說聖上偶感風寒,身體略有不適。料想勇親王得到這樣的訊息,不至于急急忙忙往京城趕。」高崇德頓了一頓,滿懷憂慮地說,「還有一件事,我非常擔心。皇帝會不會感覺到自己時日不多了,擔心月兒在她死後東山再起,而下旨殺掉月兒。」
香兒的臉色變得蒼白,她的聲音顫抖得幾乎听不清楚︰「當初,兩位小主人就是因為我的疏忽而死的,我不能……我不能看著主人再被害死。」
香兒忽然抓緊高崇德的一只手說︰「高大哥,您放心。我現在在宮中負責詔書的謄寫和聖旨的下發。如果皇帝真的下旨處死主人,我會冒死截留聖旨,哪怕讓主人多活一天,舍去香兒的命也是值得的。」
高崇德用另一只手輕輕拍著香兒的手,說︰「香兒,萬萬不可魯莽。你要保護好自己,現在是生死攸關的時候,我需要你把宮中的消息帶給我。我會去皇族貴冑和朝廷元老們中活動,讓他們設法保全月兒的性命。」
忽然,客棧外面傳來一陣喧嘩。高翠翹從房頂看到,一隊官兵闖到院中。朱老板和店小二都跑了出來,朱老板笑著向官兵中為首的將官模樣的人說︰「將軍,深夜前來又何貴干?先到屋中歇歇,喝杯茶吧。」
「我們來搜查作亂的逆賊。」將軍答道。
「我們店里住的都是過往的客商,都是熟客,沒有什麼逆賊。現在客人們都睡了,請將軍高抬貴手,不要攪擾了客人們,只怕以後他們都不來我店里投宿了。」朱老板邊說邊湊到將軍跟前,掏出一錠銀子擩到將軍手中。
將軍把銀子往地上一擲,怒氣沖沖地說︰「大膽刁民,你想包庇逆賊!?還不快閃開。」說完,一把推開朱老板,大步向樓中走去,士兵跟在他後面,都進了樓里。
甲字第一號房,給香兒駕車的黑衣女子慌慌張張推開房門跑了進來。
「玲瓏,下面出什麼事了?」香兒問道
玲瓏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好了,盧總管。官兵上來搜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