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管家的拳頭就要打在清音身上,忽然管家哎喲叫了一聲,要打人的手收了回來,模著自己的後腦勺,齜牙咧嘴。此時他的後腦上鼓起一個大包,他低頭一看腳下,一個因撞擊而碎裂的核桃,正狼狽地躺在他的腳邊。
「誰?誰干的?」管家憤怒地朝人群咆哮。
這管家雖然蠻橫,但賓客中不乏官員富商、小姐公子,這些人可不把管家當回事,人群中頓時哄笑不止。管家又氣又惱,卻不敢對貴賓們發威,只能把怒火發到樂工們身上。他抬腳踢倒身邊的一個樂工,揮拳又向清音打去。此刻清音已坐到琴旁,他並不躲閃,目光直直盯著古琴,仿佛這世界上除了琴之外再也沒有其他。
哎喲,又是一聲慘叫。從管家捂住後腦的手的指縫間滲出絲絲血跡,地上幾塊染血的核桃碎片,約模是兩個核桃。
管家暴怒,也顧不得賓客中的各位顯貴,沖下舞台,要到人群中去尋找凶手,賓客頓時騷動,議論紛紛。
「來人,扶管家回去休息,讓這些樂工下去,換府里的舞姬表演。」眼見局面要失控,攪了這喜慶的壽筵,御使大人站起身用威嚴地聲音鎮住了場面。
舞台上換了節目,人群也恢復了常態,只有石雲鵬所在的圓桌氣氛十分緊張。李虎娘盯著高翠翹的手,翠翹的手中攥著一個核桃,她面前的果盤中核桃一個不少,石玉梅前面的果盤里反倒少了四個核桃。
李虎娘探了探身子,湊近高翠翹說︰「這個管家太過囂張,實在該打,高姑娘下手真有準頭。」
「李將軍說的什麼話,我左手右手都受了傷,能干得了什麼?」翠翹放下手中的核桃說。
「那核桃是我砍的,李將軍要不要去告發我。」石玉梅從面前的果盤中拿出一個核桃,捏在手里把玩。
「行呀,玉梅你長本事了,有兩下子。」石雲鵬听到這番的對話,不禁贊嘆起來。
李虎娘知道再說下去,也探不出什麼翠翹的底細,干脆換個話題,談論起舞台上表演的舞蹈。
一會兒,侍女端上酒飯,飲宴完畢,客人們紛紛告辭。石雲鵬等四人到馬棚中牽出馬匹。
石玉梅對李虎娘說︰「李將軍,我和表哥回府去了。在此別過吧。」
「不忙,不忙,我今天沒什麼事情,不如陪三位走一段,大家再聊聊天。」李虎娘賴著不肯回去。
石雲鵬、石玉梅和高翠翹沒有辦法,只得與李虎娘並馬而行。
四匹馬轉過街角,忽見一人走到馬前站定,白衣飄飄,宛若仙子,正是樂工清音。四人一起下馬。清音深深一揖,用琴聲般動听的聲音說︰「請教四位高姓大名。」
「我叫石雲鵬。這是我的表妹石玉梅和好友高翠翹。」石雲鵬指著身邊的兩人說,唯獨沒有介紹李虎娘。
「公子姓石,可與鎮國將軍石貴榮相識。」清音問。
「那是我母親。」
「原來是鎮國將軍的公子,失敬失敬。」清音看向李虎娘,問道︰「這位將軍是?」
李虎娘見石雲鵬不肯介紹自己,只好自我介紹︰「在下是羽林軍中郎將李虎娘。」
「原來是左丞相家的千金小姐。」清音又作了個揖。
「請問公子攔住我們有何見教?」石雲鵬問清音道。
「我是來拜謝高姑娘的搭救之恩。」清音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遞到高翠翹面前,說,「區區謝禮,不成敬意,望高姑娘笑納。高姑娘的恩德,清音日後定當圖報……」
「你弄錯了,不是我扔的核桃,是石玉梅小姐。」高翠翹急忙遮掩。
清音一臉狐疑,但他仍然向石玉梅拜了一拜,說︰「謝過石小姐。只是清音見高姑娘很面善,好象是在哪里見過,這枚玉佩還是請高姑娘收下。」
高翠翹遲疑著不肯去接。
「既然這樣,翹兒你就收下吧。」石雲鵬接過玉佩,塞到翠翹手中。
「謝謝清音公子,我收下了。」翠翹萬福一下以示謝意。
「各位,告辭了。」清音輕輕轉身,緩緩而行,如一片白雲飄然走遠。
四人重又上馬,向石府走去。
皇宮御花園的南端,有一個幽靜的小院落,人稱南苑。以前是皇帝游園時歇息的場所,現在這里戒備森嚴,因謀反獲罪的慧親王被軟禁在這里。
南苑中的一間臥室,美人榻上斜臥著一個消瘦的中年女子,她身著白色錦袍,臉上毫無表情,即不喜悅也不憂傷。清音抱著古琴走入屋中,他將古琴置于幾案之上,跪倒叩頭後說︰「親王殿下,聖上怕殿下寂寞無聊,命奴才為殿下彈琴。」
慧親王微微抬頭,說道︰「謝陛下聖恩。清音,你開始吧。」
清音站起身,坐到琴旁,手撥琴弦,頓時樂音流轉而出。慧親王神色安寧,听得如醉如痴。
一曲終了,清音坐正身體,說道︰「殿下,今天奴才去御使大人府上演奏,遇到一件怪事。」
「什麼事,說來听听。」久困牢籠的慧親王似乎對外界的事物還有一些興趣,她抬了抬眼皮,看著清音。
清音將御使府中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說︰「那位高姑娘十分奇怪,她明明武藝超群,卻不肯承認,硬說是別人救的我。對了,殿下,有件事請您饒恕我的罪過,奴才才敢說。」
「恕你無罪,說吧。」
「那位高姑娘的眼楮長得極像殿下您。」
「是嗎?看來相像的人很多呀。」慧親王依然沒有表情,「清音,你退下吧。」
清音抱起古琴,退出屋去。
臥室中只留下慧親王一人,她從袖中抽出半支金簪,這是男人用的發簪,從中間折斷,只剩半支。「崇德,我們的女兒該有十七歲了吧。」慧親王用幾乎听不到的聲音對著金簪訴說,兩行淚水在她臉上流淌,流到嘴邊時,淚水已經變得冰涼。
清音在南苑中的小徑上行走,一個聲音叫住他︰「隨我來。」
叫住清音的是慧親王的正夫承恩郡王樂輕揚。清音隨著樂輕揚走入一間書房,樂輕揚關好房門,問道︰「你剛才對殿下說的話我都听到了,真的有這樣一個姑娘嗎?」。
「千真萬確,是我親眼所見。」清音頓了一頓,說,「王爺,那個姑娘只是眉眼像親王殿下,她的臉型和口鼻都像……」
「像誰?」樂輕揚緊張地抓住清音的肩頭。
「像那畫上的男人。」清音一指書桌上的一幅畫像。
畫中是一名銀盔銀甲的將軍,這幅畫是慧親王親手所繪。
「高崇德!不可能,不可能!那個孩子已經死了。」樂輕揚瘋狂地咆哮起來,「她不可能還活著,她若活著,我的滿媛該怎麼辦。」這聲音淒楚,近乎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