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親王安秋月一襲白衣走上金殿,跪拜之後,站在一旁。高崇德用余光偷看著安秋月,她還是那般清秀,只是消瘦很多。這是十五年來,高崇德第一次離月兒的距離這麼近,但他卻不敢好好地看看她。
「安秋月,朕問你,你的女兒煜媛郡主是否是高崇德親生?」
「啟稟陛下,高崇德確實是安煜媛的親生父親。」
「慧親王,你當時的丈夫是宴遠,你怎麼就能肯定煜媛郡主是高崇德的女兒,而不是宴遠的女兒。」老太師問道。
「罪臣和宴遠一直感情不合,在煜媛郡主出生兩年之前,就再沒有寵幸過他。罪臣當時沒有其他的丈夫,只和高崇德私通,煜媛郡主只能是高崇德的女兒。」
安秋月一口咬定煜媛是高崇德的女兒,老太師無言反駁,悻悻地不再發言。
「當年,兩位郡主遇刺事件之後,你明知煜媛郡主未死,為何不向朝廷奏報?」天威皇帝問道。
「罪臣的王府戒備森嚴,刺客都能得手,若幕後主使知道煜媛還活著,必當再起殺心。而且不久之後,罪臣就因罪入獄,更無能力保護煜媛,只得將煜媛送到她父親高崇德身邊撫養。」
听到慧親王的口徑與高崇德一致,百官對此事都深信不疑。
英親王出班奏道︰「上次朝議,談到立儲之事,左丞相提出讓陛下過繼宗室女子為儲君,陛下擔心滿媛和金熙兩位郡主年級尚小,不足以堪此重任。如今得知煜媛郡主尚在人間,且煜媛郡主年已十七歲,為先帝孫輩中最年長者。老臣提議陛下過繼煜媛郡主為女,封為長公主。」
天威皇帝銳利的目光盯著慧親王︰「安秋月,朕要過繼你的女兒,你可願意。」
「罪臣求之不得。」
「好,自今日起煜媛郡主便是朕的女兒,加封為長公主。高崇德隱居十五年,撫養長公主,讓我安國後繼有人,勞苦功高,加封為驃騎大將軍,節制羽林及三衛將軍。」
「謝主隆恩。」
皇帝一句話,一個平民百姓就成了從一品的大員,與郡王郡主同級,那些入朝不久的年輕官員,艷羨者有之,嫉妒者有之;那些與高崇德熟識的上了年紀的官員們,都不覺奇怪,這樣的加封,只是來得晚了十幾年。
「高愛卿,長公主現在何處?」
天威皇帝這麼一問,高崇德嚇了一跳,翠翹現在下落不明,該如何向皇帝交待。正當他為難之際,孝親王站出來,說道︰「陛下,立長公主事關國本,乃是朝中大事,今日大凶,不宜頒旨冊立。應另擇良辰吉日,正式舉行冊封大典。近來陛下龍體欠安,今日早朝時間過長,恐不利于陛下康復,臣請陛下退朝。容臣與高大人詳細商議冊立大典之事。」
天威皇帝病體沉重,今天在寶座上確實坐得太久了,早已頭暈眼花,體力不支了。孝親王這麼一說,正中皇帝的下懷,立即退朝回宮。
文武百官散去,孝親王將高崇德拉到一個僻靜之處,一臉愁雲地說︰「高大人,不是本王存心阻擾冊封長公主之事,請你想一想,煜媛郡主被封為長公主,陛下會如何處置慧親王呢?」
「我知道月兒是凶多吉少,可只要冊立之事未定,聖上還不會立即處置她。現在長公主下落不明,當務之急是找到長公主。」
聞听此言,孝親王也是心急如焚。
天威皇帝用過午膳,小憩片刻,覺得精神好些,命宮女將慧親王傳入寢宮。
「陛下,傳罪臣來有何吩咐?」慧親王垂手侍立,依然無喜無悲,看不出表情。皇帝將宮女侍從都打發出去,寢殿中只剩天威皇帝和慧親王兩人。
天威皇帝面露微笑,這是一種勝利者的微笑。「朕今日的安排你可滿意。」
「陛下是君,罪臣是臣,陛下的意志就是聖旨,罪臣怎能不滿,只有衷心感謝。」
「這麼說你還是心懷不滿了。」
「罪臣確實感念陛下冊封煜媛郡主之事。罪臣在這十五年中,每日靜心思考,早將功名利祿,是非得失看淡了。」
「十五年前,高崇德為什麼會帶著煜媛郡主逃走?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我給他寫了封信,讓他帶著煜媛遠走高飛,我告訴他,如果他不這麼做,我和煜媛都性命難保。」
「你……你太卑鄙了。你明明知道,我會封高崇德為親王,封煜媛為長公主,可你卻騙了他。」天威皇帝情緒激動,她覺得胸口熱血翻涌,她把手按在胸前,讓自己平靜下來,「你知道高崇德父女這些年是怎麼生活的嗎?他在石貴榮的府上做家丁,煜媛在石府當挑水的丫鬟。你就忍心看著他們生活苦楚,受人欺凌?你為了一己之私,毀了我安國的第一勇將,你是何等不忠不孝之臣。」
安秋月的臉上露出悲戚之色。「陛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和陛下是一女乃同胞,就讓我再最後說幾句真心話吧。」
「哼,你是詛咒我快病死了!」天威皇帝用力地按著胸口,依然止不住陣陣絞痛。
「我又何嘗不是命不久已。」安秋月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任何一絲表情都如被風吹走一般從她的臉上消失了,「雖然我和陛下是姐妹,但我是臣,陛下是君,我一直都恪守為臣子之道,陛下想要得到的,我從不去爭。比如說高崇德,我們從小和小德子一起長大,和他都是青梅竹馬,陛下喜歡她,我也很喜歡他。當我們還都是公主的時候,我就知道陛下是長公主,將來是要繼承皇位的,我不能和陛下爭奪他。所以,我听從先帝的安排,納宴遠為夫。
「如果高崇德成年之時,陛下就將他納入**,封為親王,我只會遠遠的祝福你們。可是你偏偏不這麼做,高崇德已經二十歲時,你的**中有了一個又一個的男人,他也是屢屢加官晉爵,官至羽林大將軍,可你就是不肯寵幸他。甚至讓高崇德一度以為皇帝對他不感興趣。
「那時,我已經生下了金媛,和宴遠的生活平平淡淡,我們談不上愛對方,只是相敬如賓。你開始給我和高崇德制造各種機會,讓我們單獨相處,每當你御駕親征,都把我和高崇德留在京城,一有大事小情,你就把高崇德派到我的王府。我也以為你放棄高崇德了,這樣一來二去,我就和高崇德燃起了愛火。這時,你把花露派到王府當管家,你早就知道花露一直喜歡宴遠,花露一到王府,就和宴遠有了私情。我便疏遠了宴遠,一心一意只想和高崇德在一起。
「可是,當我生下煜媛之後,一切都變了,你又重新對高崇德恢復了興趣,無論去哪都將他帶在身邊,寸步不離。這種變化讓我深感不安,我買通太醫,打听到你指揮軍隊時受了重傷,不可能再生育。我恍然大悟,你從沒有想過要放棄高崇德,你是太愛他了,你想給他一個孩子,讓他的孩子繼承皇位,可是你做不到,所以你讓我來做。
「我意識到你總有一天要把高崇德和孩子都從我身邊奪走,然後我就沒有任何價值了,到時候我只有死路一條。于是我使出渾身解數,要保住我的男人、我的孩子和我自己的性命。無論高崇德如何哀求我休掉宴遠與他成親,我都不肯答應,我當時的打算是如果你要奪走煜媛,我因為沒有與高崇德成親,就可以否認她是高崇德的女兒。可是我沒有想到,金媛死了,不久之後,你派人到王府搜查,把煜媛帶走了,我當時真是悲痛欲絕。
「後來,我听說你派人將煜媛送到高崇德的軍帳,你一定是想用王位利誘他,讓他帶著女兒回京。你太自信了,你認為高崇德一定會回來。于是,我決定做最後一搏,給高崇德寫了封信讓他走。我知道,高崇德不回來,你就不會殺了我,我是誘餌,引誘他回來的誘餌。」
「安秋月,你贏了。」天威皇帝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但我要感謝你今天沒有否認煜媛是高崇德的女兒。」
「不,我輸了,輸得一敗涂地。這十五年來,我每天都在煎熬。是我讓我的女兒生活淒苦,淪為奴婢;讓我愛的男人流落民間,壯志不得施展。我真後悔寫那封信呀,如果我當時自殺而死,我的女兒雖然會忘掉我,但她會錦衣玉食,為人上人,將來還會繼承皇位。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如今,我萬念俱毀,只求速死。」
「好,朕為你修建陵墓,賜你三尺白綾,朕死之日,你殉葬吧。」
「謝主隆恩。」安秋月跪拜之後,退出寢殿。
天威皇帝胸口一熱,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當即昏死過去,宮女們頓時慌了手腳,趕忙找來太醫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