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終于明白了歐陽景瀾為什麼會毫不顧忌的讓我留在主帳，听他和聞人成倓之間的商討。
因為，我根本就听不懂。
他們倆說話的時候語速極快，而且內容極具跳躍性，一會**一會兒玄甲軍，一會又轉到慕容涵琚身上了。我在旁邊听得是一頭霧水。
他們倆說了半響，越說越離譜，到了最後竟然牽扯出慕容涵琚手下的猛將李玉虎喜好，歐陽景瀾居然還調查出他這兩年來一直在追求滕州城里的一個叫商姬的名妓。而且更扯的是，聞人成倓听了之後居然咧開嘴笑了，稱贊這個李玉虎也是滕州若干蠻夫中一個痴情男子！
天，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到最後，我總共就搞明白了這麼幾件事。
第一，北朔的咸樂帝派出了一個欽差，名義上是來視察軍務的，官方的目的是來慰問將士的，至于真實目的有待考證。不過听他們倆的意思，這個名叫顧止的欽差是**的人。
第二，聞人成偲領著很多人出營，去的地方是沅州西面，也就是滕州北面的汶州。這汶州是個偏遠的小地方，靠近深山老林，聞人成偲在那里好像是進行了一些布置，現在已經完成了大半，據說進行的挺順利的。這也就是聞人成倓高興的原因。
第三，玄甲軍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演練一個什麼「排雲」陣法，現在已經差不多了，所以歐陽景瀾也很高興。
知道了這些，我也變得很高興。這樣看來，玄甲軍和慕容涵琚對峙的情況不會持續太久，應該不多時就可以有所動作了。
從他們倆繼續進行的一場無聊的關于滕州其他將士的私生活的探討之中，我又陸續了解到，李玉虎雖然看上去很凶殘，但是好像還真的算是一個長情人，自從他老婆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娶親，也沒有姬妾，這兩年迷上了商姬之後，就隔三差五跑妓院，不過也就只是听商姬唱曲而已。但是那個長的很不錯的慕容澤就不是這樣了，慕容澤好像很不把女人放在心上，自己的好幾個妾室都因為一點小事就讓他送到了軍營，給士兵們享樂。不過最近他好像也看上了一個女人，為此有些茶飯不思的味道。歐陽景瀾進行了一番無聊的調查，沒有查出此女的名字，只是大致了解到是一個身份比慕容澤高出許多的人，並且好像已經嫁人了。
「明兒，」當這場幾乎要讓我暈掉的對話終于告一段落，聞人成倓把頭轉向我，溫和的微笑著，「明兒可以什麼疑問？」
我當場氣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聞人成倓繼續微笑的看著我，好像在等我發問。可那副表情，分明就是在和我說，看看，這可不是我不讓你听，而是你根本就听不懂嘛！
「律明剛軍中，你說的又那麼快，她哪能一下子就听得懂？」歐陽景瀾可能是看不下去我們倆之間充滿火藥味的對視，出言調和，「律明已經很不錯了，這幾日可謂進步神速，可是我和殿下剛剛說的，不止軍中事務，你有些不明白實屬正常。」
我側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後對著聞人成倓粲然一笑，「律明只是想問，殿下想要拿慕容海辰怎樣？」
話一出口，大帳的的氣氛瞬間就變得不一樣了。歐陽景瀾天生自帶的笑意僵了一僵，而聞人成倓則笑的更開心了。
「賢弟真會說笑，」歐陽景瀾沉默了一下，接過話茬，「這慕容小公子不是早就交給碧柳山莊的莊七少自行處置了嗎？」。
「空林兄這樣說就見外了，」我把頭轉向他，「律明現在時玄甲軍的人，自然要听從軍師的吩咐了。」
「如此，」歐陽景瀾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商量的和我說，「據說慕容小公子話不多，每日都很安靜，想來小小年紀遭此橫變也是受了委屈。不如律明就去見見他可好？有些事情，如果能夠得到他的誠心幫助，就會好辦很多。」
我其實早有此意，但是慕容海辰的營帳周圍時刻有人把守，名為保護，實則將他軟禁，而且歐陽景瀾明顯還沒有完全對我放下戒心，我也不好做什麼。現在歐陽景瀾自己提出來，我當然很高興的接受。
當天晚上，我就叫上屏風去了慕容海辰的營帳。
慕容家主，也就是慕容涵琚的父親，是一個很有心計也很陰險的人，但是卻出人意料的很專情。他只有一位夫人，就是慕容涵琚的母親，並且亡妻後再也沒有續弦，所以慕容家的子嗣很單薄，只有慕容涵琚。本來，慕容涵琚還有一個大哥，是他父親早年欠下的一筆風流債，一直流落在外，直到成年之後才認祖歸宗，年齡也比慕容涵琚要大上好多。可是這位慕容家的長公子被認回去沒有多久，就重病去世了，撇下一個年幼的孩子，也就是慕容海辰。
從理論上來說，慕容海辰是慕容氏的長房長孫，當人質這種事情是輪不到他的可是慕容海辰的父親去的早，又是庶出，母親也只是一個農戶的女兒，在他的父親死後兩年，也跟著去了。這樣一來，慕容海辰就徹底失去的雙親的保護。滕州的慕容氏也是大家族，旁系旁支數也數不清，慕容海辰這樣的情況一定從小就吃了不少的苦。
自從我和慕容涵琚定下那個荒謬的婚約之後，我在宮里的地位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突然上升了不少，幾乎可以和謹安謹寧平起平坐了。本來，當慕容涵琚和謹妍私奔的事情被曝光之後，我作為一個被拋棄的未婚妻，應該受到不少嘲笑。但是因為我最先發現謹妍的秘密，在慈惠太後面前立了大功，慈惠太後明顯偏向與我，處處彰顯出對我的疼愛，很多事情也經常找我商量，所以預想之中的嘲諷我竟然一點都沒有听到，反而是在宮里越來越成為一個讓人仰視的主子。
父皇死後，慈惠太後沒有了忌憚，將她商人之女愛慕虛榮的本性毫無顧忌的發揚光大，宮里三天兩頭開各種宴會，每次我都由于和慕容涵琚詭異的聯系被安排在和慕容海辰比較近的地方。後來我協理**事務，也見過慕容海辰很多次。
慕容海辰這個人，在我的映像中一直都很安靜，毫無存在感。沒有人問他話他可以一直一言不發，就算有人問了也是能不回答就不回答，回答了也是極盡的簡短，生怕被人糾纏下去。
而我對他的理解，也就只限于慕容氏的人質。
我去見慕容海辰之前，特意向雲香借了一套女裝，希望他不要認不出我。說實話，以他平常深居簡出的風格，我真的沒有把握他是不是知道我。
我跟在屏風身後，走進慕容海辰的營帳的時候，他正斜靠在床上，借著桌子上的燭光看書。我們進來的聲音一點也沒有驚動他，他沒有打招呼，沒有抬頭，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一下。
屏風為我搬來一把椅子，放在床前，然後就退到門邊。我坐下，正好能與他平視。
我不知如何開口，他卻突然放下書，抬眼看著我，身體的姿勢還是沒有改變。
「固儀公主，楊謹德。」他看著我，很明確的說出了我的身份。
慕容海辰現在還不滿十五歲，但是他發育的挺早，已經完全是一個青年人的樣子了。他長得和慕容涵琚有些相似，膚色微黑，臉部的線條很明晰，眉毛和眼楮也很有英氣，只是不同于慕容涵琚眉宇間褪不去的狠戾，慕容海辰的眼楮里透著淡漠，冷冷的，好像對所有事都漠不關心，都無所謂。
良久的沉默，讓我有點不適應，挑起嘴角笑了笑，「慕容公子，好不容易見到了一個你認識的人，就沒有問題想要問嗎？」。
「問什麼。」慕容海辰雙腿一用力，從床上坐了起來，直直的看著我的眼楮，聲音很平靜，完全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我什麼時候死，要怎麼死，死在誰的手里。」
「你怎麼會這樣想？」我有點難以置信，他當真已經知道自己的處境了？
「那要怎麼想？」他笑了，好像是在嘲笑我問的無知，「你是來干什麼的，不就是想來看看我怎麼死才更有價值嗎？」。
「那你以為，」我也笑了，毫不避諱的和他對視，「你要怎麼死才更有價值？」
「這要看你的目的是什麼了。」慕容海辰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書，翹起二郎腿很悠閑的坐在床上，「你要是想利用我來陷滕州于不義呢，就應該讓我死在我二叔慕容涵琚的手里；要是想利用我挑起北朔和滕州的戰亂，從中漁利呢，就要讓歐陽景瀾或者聞人成偲殺了我；如果……」慕容海辰突然湊到我面前，目光灼灼的看著我的眼楮，「如果你想借機幫助豫王楊元彬，就應該說服北朔，讓他們當眾將我斬殺，血祭軍旗！」
「呵呵……」我輕笑出聲，「那麼慕容公子認為，我想要讓你怎麼死呢？」
「我也一直在想，我一直都在想，是誰會最終殺了我。不過今天看到你，我就明白了。」慕容海辰也笑了，笑的溫柔和善，臉上還帶著一絲思考的神情，「你應該是想要讓玄甲軍殺了我祭旗，但是還沒有搞定他們，」他指一指門外，中軍主帳的方向，「所以你才來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