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眼前混亂的景象。
天牢雖然不算是隱秘的地方,但是至少不是誰都可以進來的。可今天,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靈教的人先拋開不說,因為本來就是我讓龐海利帶著人守在周圍的。畢竟聞人成倓太過狡猾,雖然中了毒行蹤也一直被靈教管的嚴嚴實實的,但是我還是不放心,所以讓賈倫召集了沅州的大批精銳,交給龐海利領著潛伏在天牢周圍。天牢結構嚴謹,隔音效果特別好,里面的人在干什麼外面根本就听不到,唯一一個聲音通道就是地下埋著的一條鐵質管道,一直通往天牢外的一處院落。而這處看起來就像平常人家一樣的院落,其實是靈教在沅州的一處暗崗。
所以,當聞人成倓將瓷碗摔碎的時候,靈教的人幾乎是立刻就知道牢里出了問題,並且趕在被我從天牢里轟出來的獄卒之前沖了進來。
但是,誰能告訴我流光的人是什麼時候埋伏起來的?
因為幾乎就在龐海利帶著一群人沖到天牢門口的時候,流光的黑衣死士也同時趕到。兩派人對立多年,雖然沒有正面沖突過,但是因為流光,靈教損失了不少的弟兄,底下人都對這些神出鬼沒的家伙恨得咬牙切齒;而流光也有好多次被靈教逼入困境,流光都是死士,通常都會選擇自行了斷,所以靈教雖然沒有動手傷過流光的人,但是也算是與流光結下了仇怨。
俗話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兩伙人撞到了一塊,更是連招呼都不用打就直接戰作一團,哪里還顧得上在牢里的人?
聞人成倓坐在在桌旁,正在運氣調息,不過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來,附子湯已經開始發作,他運功並不起作用,一臉的痛苦。但是我就更加慘一點。我喝下毒藥的時候毫無防備,而且這藥……
總之,我已經全身無力,蜷曲在牆角。我不敢運功,藥效已經完全發作,胸口疼的厲害,血不停的涌上來,我也不住的咳嗽,每一次都會吐出一口血來。
我和聞人成倓的功力都還沒有消失,能夠听到從天牢門口傳來打斗聲,一直在不停的向里移動,一直進了最里面,關押聞人成倓的牢房。
龐海利率先沖進來,見到我滿身是血的樣子大驚失色,大叫一聲「謹德」就拼了命的往我這里移動。他本和我自小相識,我只當他是哥哥的,但是我繼任掌教後,龐伯伯怕我年齡太小不能服眾,執拗的讓一眾兄弟姐妹們都改口稱呼我「少主」。龐海利是龐伯伯的兒子,龐海柔的大哥,在眾人之中年齡最大,但也是最為知禮數又听話的,自從改口以來就再也沒有逾矩,每次見到我都恭恭敬敬的。現在他居然叫起了我的名字,可見是真的著急了。
我和聞人成倓離的很近,龐海利想要過來看看我到底如何,但是流光的人更害怕他乘機對他們的主上不利,自然也是盡力阻攔,同時,流光的人也盡力掙扎著想要過來保護聞人成倓。這兩伙人都想要往進走,同時又不想讓對方的人進來,結果就是雙方相持不下,我和聞人成倓則情況越來越糟。
我胸口很痛,但是其實心里並不是很害怕,附子湯並不致命,只要我不運功就不會有大礙,只是疼痛難忍罷了,況且這幅湯藥還是我配置的。可是時間久了不醫治也不是好事,我一口一口不停的吐血,到底還是……
聞人成倓不知其中端倪,強行運功試圖逼出毒素,但是結果只能更糟。他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額上也凝集了汗珠,神情越來越痛苦。最終,他支持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主上!」流光的人紛紛驚呼,更加拼命的想要沖過來,但是龐海利看到我好久都沒有動,已經是大驚,生怕我真的有個好歹,也是率領眾人更加奮力的拼殺。
就在一念之間,我突然覺得聞人成倓真是個禍害,被關進天牢都能弄出這種事情,此時不除後患無窮。雖然此時此刻他身份敏感,弄不好要引起大株和北朔的正面沖突。滕州還沒有平定,三皇兄那里又還沒有理順,本是不應該動他的。但是……
如果我也下去陪他,是不是就因該不會牽連到大株了……
附子湯本不會對我起作用,此時雖然疼痛難忍,但是我還是極力掙扎著,撐著牆站起來。腳步虛浮,但是我還是可以挪動,慢慢的向聞人成倓靠近。他看到了我,沒有站起來,因為之前逼毒不成,他已經是經脈受損,也不見得比我好多少。
但是我突然的舉動驚動了流光和靈教的人,他們已經管不了許多,都紛紛放棄了與對方的爭斗,向這邊涌過來。
可是,我的動作更快。
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我就已經取出了袖子里藏著的靈鞭,向聞人成倓發動了進攻。聞人成倓隨手撿起一把劍和我交起手來,他雖然內力受損,但是招式還是很凌厲的,幾招下來我竟然也佔不到便宜。
反倒是流光的人已經急了,怒吼著沖了過來。龐海利知我甚深,卻已經知道了我的企圖。他一揮手,身後靈教的人轉攻為守,死防住了黑衣死士,而他自己則一個箭步跨到我面前,用劍擋住了我刺向自己的袖箭。
龐海利動作太快,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只覺得肩上一痛,回頭看見一把長劍貫穿了我的整個左肩,而劍柄,就握在聞人成倓手中……
我本來是想要和聞人成倓同歸于盡的,靈鞭的攻擊只是幌子,真正的武器是右手的袖箭,可以直接把我和身後的敵人同時穿透。這是靈教掌教最後的武器,只有到了危機時刻才會用,一旦出手就是玉石俱焚。
無奈龐海利看出了我的企圖,制止了我。可是他的動作給了聞人成倓可乘之機。我一時間愣了,回頭看著聞人成倓,有些難以置信。他也看著我,目光中全是錯愕。
從他出劍的方向推斷,他本是想用劍擋住我的袖箭,但是龐海利憑空出招迫使我移動了地方,而且來不及防備他,所以,他的一劍毫無遮攔的將我的左肩刺穿。
聞人成倓的眼楮中流露出一種很怪異的情緒,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好像有些驚訝,又好像有些愧疚……
突然,他彎子,猛地噴出一口血,手中的劍也松開了。我本來就已經失去了力氣,因為穿過肩膀的劍還握在他手中才一直保持站立,現在劍松開了,我一下子就失去了借力點,不由自主的癱軟下去。龐海利雖然也被嚇到了,但是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將我接住,抱在懷里,顫抖著問,「謹德,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我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能費力的搖頭。
我和聞人成倓這樣,流光和靈教都沒有心思再打下去了,靈教的人都急忙圍到我身邊,流光的人則趁機帶走了滿身是血的聞人成倓。
我還想說話,想讓龐海利攔住流光,不能讓聞人成倓活著離開,但是,我已經不能做到了。
事實上,我很快就陷入了昏迷。在沉入黑暗之前,我隱約的听到了龐海利緊張的呼喚,我想和他說,附子湯是我自己配置的,沒有危險,但是來不及動作,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我再一次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依然是那個夢境,好像是在一片荒原上,但是四周一片漆黑,我看不清周圍的景物只能听到很多聲音在我耳邊不停的盤旋,聲音很清晰,但是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分辨不出是誰說的。
「莊嚴,我早該殺了你!」
「公主?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老妖婆送給我的一個禮物!」
「楊謹德,我輸了,但是你也別想好過!你擁有的東西都應該是我的,我總有一天會討回來的!」
我想要逃開這一切,但是不行,無論我怎麼跑,這種如鬼魅般的聲音都如影隨形,像藤蔓一樣纏繞著我……
恍然間,我好像又來到了航山,毒崖上,慕容澤派出的那些墨綠色的殺手緊緊地將我圍住,他們面色蒼白,沒有表情,分明就是一群死尸,我拼命的掙扎,但是劍刺到他們身上卻毫無用處,甚至連血都不曾流下……
我想要去尋找幫助,但是周圍空空的,只有我一個人,我孤立無援……
「走開!走開!」我失控的驚叫,但是卻沒有任何作用,墨綠的顏色不停的向我靠近……
「德兒,德兒,醒醒……」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費力的睜開眼楮,想要看一看旁邊的人是誰,但是只見到一抹綠色,深深的如深潭的湖水。
「走開……」我想到了那些殺手,驚恐的大叫,但只發出了微弱的呼聲。
之後,我被輕輕的抱住,我看不清那人是誰,但是他綠色的衣服讓我不住的驚恐,想要掙月兌但是全身無力,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痛的要命。
「德兒,是我,德兒……」淡淡的卻很溫柔的聲音傳來,我逐漸安靜了下來,「別怕,沒事了,別怕……」
我用力的靠在他的懷里,感到很溫暖。
很久,他放開手,扶我重新躺下,疼愛的向我微笑。我也想對著他笑,但是胸口太疼了,只能微微的將嘴角揚起一些,告訴他我很高興。
他換上了墨綠色的朝服,華貴的雲紋織錦,襯托出他本就貴氣不凡的俊顏。雖然不是我常見的那種雪白,透著干淨和純潔,但是臉上還是熟悉的,溫柔的微笑。
我終于回家了。
「三皇兄……」我低低的叫,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