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聞人成倓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我是先听見了門外拘緣請安的聲音。但是我當時還在看東西,懶得起來,索性就繼續窩在床上,假裝不知道。
「明兒還沒有歇息啊,」聲音傳來的時候,他人已經站到了我床邊,看了看我手里的東西,輕笑一聲,「這麼晚了還在看啊,看來這些東西真的是麻煩了些。」
「何止啊」我坐起來,向里面挪動了一下,無奈的說,「煩死了你的脾氣也未免太好了些吧?這……整個王府一個自己人都沒有,看看,」我指著手里的厚厚冊頁,「小廝和婢女三年一共死了五十六個,侍妾本來收了二十七個,現在只剩下五個。你說你這寧王府是不是風水不好啊?」
「我誰都沒有動,」聞人成倓笑著坐到我身邊,倒是自然的很,「那些丫頭小廝全是各處的眼線,一進來就相互猜忌起來了。侍妾們更是斗得厲害,還沒等什麼呢,就死的七七八八了。」
「呵呵,」我諂媚的沖他笑笑,「還是您老高明,這借刀殺人使得真是爐火純青。」
「我知道,這麼多人要處理不是件簡單事情,」聞人成倓依舊溫和的微笑著,「你若是忙不過來,可以找幾個人來幫忙。」
「惠英挺好,您放心麼?」我故作嗔怪的說。
「她是你的人,有什麼不放心的,」聞人成倓出乎意料的爽快,「你也需要幾個人手。這樣吧,除了老呂之外,拘緣也歸你,還有幾個名字里帶‘拘’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他側身依靠在床頭上,略帶沉思,「拘善跟著湘湘,暫時騰不出手來,但是拘塵和拘意都憑你差遣。至于小廝麼……拘法和拘道要去保護空林,拘衍和拘悔明天福頭會領過來見你,這兩人身手不下于拘法拘道,辦事也利落。」
我其實沒有想到他這麼好說話,一時有些愣神。
「怎麼了?」聞人成倓側過臉向我x過來,「這樣人手就沒有問題了,還有什麼難處?」
「哦……」我一下子回過神來,不自在的笑笑,「這樣……暫時沒有什麼問題了……」
「那就好。」聞人成倓也笑了。然後,他居然……躺下了就在我旁邊,躺倒了……
「你……」我十分的窘迫,「我還沒說完……」
「說罷,」聞人成倓沒有絲毫的不自在,反而翻了個身,側著面向我,依舊笑得春風和煦,「你不願意當妒婦,可是找到了替代的辦法?」
「呵呵,」我苦笑,又挪了挪,直到後背抵到牆上,才咽了一口吐沫,訕訕的笑,「辦法倒是想到了一個,只是……怕你不放心。」
「說來听听。」
「呃……」我又咽了一口吐沫,「你之前在軍營呆的時間比較長,可能不太關注王府的賬目問題吧?」
「這些一直是老呂在管,有問題?」
「也不算,」我皺眉,「只是……基本上來說,王府的所有收入都只是你的俸祿和封地供奉,不多,但是呂管家精打細算,還是夠用的。」
「但是現在我接下了翰林院下院,就會在甫京久住,所以開支就會多起來。」聞人成倓接過去繼續說,「這樣一來光是供奉就不夠了,需要……」
「自己開一些產業,」我點頭贊同,「你有沒有想過?你在邊境呆過,利用邊境互市,可以將汝王那里的東西送到甫京,可以賺錢,而且,還可以……」
「順便把有疑問的人都指派出去,暗中觀察?」聞人成倓挑眉,來了興趣,「說下去。」
「你本來就是富貴閑人,做點小買賣也挺正常。流光雖然厲害,但是想要越過眾人的耳目也不是件易事,如果有了產業作為據點,事情方便很多還能掩人耳目。至于這名目,」我頓了頓,又向後退了退,但是後背已經抵在牆上,我有些為難,隨手把枕頭抓過來抱在胸前,「作為掩飾,最好是人多嘴雜的地方,客棧、酒樓是上選;方便傳遞消息,則需要經常進行貨物流通的店鋪,汝王在邊境,皮貨生意就不錯;若是乘機打探官家和皇家,最好的是……」我有些猶豫,「嗯,其實……」
「ji院。」聞人成倓贊許的點頭,旋即又笑了,「你是想到商姬了是麼?」
「呃……」我咬了咬嘴唇,「夏姐姐是夏家人,經商天賦無話可說,又在雅韻閣呆了那麼久,若是將此事交給她,必然錯不了。」
「行吧,商姬早就贖身,但是想要找到也不難。那女子生性灑月兌,想了也是耐不住山村寂寞的,若是當真可以來幫我,也挺好。」聞人成倓看著我,眼楮笑眯眯的彎起來,「商姬去隱居了,要過些時日才能來,至于其他的,你先著手去做吧。」
「但是……」我還想往後退,但是知道床上的空間很小,只能又用力的將枕頭抱得緊了些,「但是吧……你覺不覺的……」
「覺得,」我還沒說完,他就打斷了我,「可以的,我同意。」
「呃……」我不由得有些窘,「您……同意什麼?」
「靈教,」他說的和自然,原先我還想著要怎麼讓他同意的事情,好像就是他所想的,「無論是流光還是寧王府,經營產業都沒有經驗,倒是靈教一直做這個當做掩飾。如果你能讓靈教來幫忙,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自然沒有意見。」
「你……你就不怕……」
「這有什麼好怕的?」他笑著反問,「現在你我坐在同一條船上,靈教能夠借此發展到北地,不是也相當于給我增強實力了麼?」
「好」我高興地有些忘形,不由自主的拍手,結果枕頭從胸前滑落,我這才醒悟過來,連忙將枕頭重新抓過來,整個人都蜷縮在一角,換上了比較嚴肅的語氣,「您這麼合作我當然高興,但是寧錫是個厚道的商人,不會虧待您。想要什麼,您提個價?」
「聰明的丫頭」聞人成倓身子一轉,又換做了仰面躺著的姿勢,懶洋洋的,「靈教多年一直試圖打入大朔,無奈流光處處掣肘,現在我幫忙也是為了自己,本來沒想要什麼。但是……」他話鋒一轉,也嚴肅了起來,「靈教的勢力大了,怎麼保證不會威脅到我或玄甲軍?我知道寧掌教守信用,但是靈教樹大根深,下面人多嘴雜,保不齊出什麼事情。這,我需要寧掌教給我個信物。」
「可以,」我贊同的點點頭,「其實我既然願意嫁給你,就是有足夠的誠意,信物,也是早就給你了的。」我向他伸出手,「訂婚的時候,廣安長公主送給寧王的信物呢?」
他皺眉,用手按住了領口,「那東西是個古物,我一直貼身帶著。」
「麻煩您取下來。」我把手又向前伸了伸。
聞人成倓探進衣領,拽出來一個拴著黑線的黑色玉牌,仔細的端詳,「這墨玉純澈溫潤,難道是靈教的……」
我看他沒有交給我的意思,索性自己伸手過去搶,但是他先我一步將右手伸到遠處,我沒留意又因為蜷縮的時間長了腿腳發麻,一下子撞在了他身上。
「給我」我還想去搶,但是他左手出其不意,從後面抓住了我的衣領,「啊」我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拽倒,頭撞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是廣安長公主的信物,你難不成想要收回?」他左手扣住我的脖頸,將我按在他胸前,右手高高的抬起,將玉牌在我頭上輕輕的晃動,語氣依然溫和的無懈可擊。
「送都送了,哪有收回來的說法?」我放棄了掙扎,有些賭氣的說,「但是這東西還不是你的,你即便拿著也沒用」
他意外的松開了扣在我頸側的手,卻沒有收回來,而是向前探了探,將我凌亂的發絲攏到耳後。他的手指溫熱,若有如無的觸及的的臉頰,讓我產生了無比的恐懼。心跳驟然加快,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急促。但是我強撐著,沒動。
他的手在我耳側停留良久,最後,猛然間滑到我肩膀用力,我隨著他一起坐起來,但是他的手依舊扣在我肩上,我的頭依然靠在他胸前,從遠處看,像極了依偎在一起的情人。
他慢慢的把右手收回來,攤開到我面前,掌心黑圓的玉牌,穿著墨色的絲絛,在燭光下煥發出溫潤的光澤。
我緩緩的伸過手去,他沒有動,任由我將玉牌拿走,順勢將左手放松,但是依然輕輕的搭在我肩上。
我坐直了身子,想要退後,可顧及到他攬著我的手臂,還是放棄了。我從頭上取下一枚金色的發簪,他依然沒動,微笑的看著我。
「別喊痛,不然我會瞧不起你的。」我說著,極快的用簪頭劃向他的右手。鋒利的尖端刺破了掌心,留下一道血痕。不過他也真的沒有出聲,只是微微皺眉,別過臉疑惑的看我。我不理他,也在自己的左手上劃了一道口子,鮮血溢了出來。
我將玉牌放到他手心,看著血將玉牌染紅,然後,把自己的手也覆上去,閉上眼,逐漸發力。我感覺到,他將手收攏,承接著。陽性內力炙熱,玉牌和我的手一樣,慢慢變的溫暖。當我松開手的時候,剛剛流出的鮮血已經沒有了,我和他的手上都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傷口。
「靈教有明暗二主,互相牽制,有明暗令牌為證。」我將手收回,把玉牌留在他手里,「這是靈教的明令,墨玉嗜血,吸附了誰的血就認其為主。」
他默默的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牌,良久,又抬起頭看我,臉上已經沒有笑容,但是依舊看不出情緒。
「你不用激動,」我淡淡的說,一邊向後退去,盡量遠離他,「靈教教主不是這麼容易就傳位的,這只是明主必經的第一道儀式,只是代表靈教接受你了。經過血祭的人,靈教會奉其為尊,但不會視其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