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雲美男一坐上床榻,拿手指敲敲小桌子,示意我上前服侍。我把桌子上的空杯子都倒滿,晾起了白開水,隨後也爬上床,坐下來組織語言跟他爆料。
「其實……我原來女扮男裝在皇宮當差……」
想了半天決定把我在戲班賣藝那段兒光輝歷史省略掉。
雲美男也不糾結,示意我繼續。
「當時,還是少帝在位……」
雲美男點了點頭,拿出八年抗戰的斗志預備听一個復雜冗長的故事。
「影兒就是漢少帝。」
沒想到我一句話跳到了故事結尾,雲美男對這種反轉劇顯然沒有什麼承受能力,半躺半臥的身子一個鯉魚打挺翻起來,「你說什麼?」
我試圖安撫他受驚的靈魂,爬過去溫柔地把他推回靠枕上,「我沒撒謊,無影就是曾經的漢少帝。」
雲美男有一個迅猛的起身,大聲疾呼,「少帝不是被董卓老賊逼死了嗎?」。
我不甚溫柔地再次把他推回原位,「沒死成,被我給救了,那以後就一直跟我在一起了。」
雲美男一臉狐疑,臉上明明寫著「你的故事沒有信服力」,為了維護我的面子問了一句,「你說你在長樂宮當差,當得是什麼差?」
我直言不諱,「天子的貼身侍衛。」
雲美男眯起眼楮,狀作思考,「依照你敘述的邏輯,你當差那會兒少帝在位,也就是說,你當時是少帝的貼身侍衛。」
我點點頭,「是滴。那時候他摔斷了腿,行動不便,想要去哪兒,想要干什麼都得我抱著走,一來二去,抱來抱去,就日久生情了。」
子龍兄的眼楮眯的只剩一條小縫兒了,「天子摔斷了腿?好端端的怎麼會摔斷了腿?」
我嘆了口氣,坦白交代,「說起來,也是我的責任。想要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整個兒了解清楚,就要把故事的開頭調整到我入宮之前。」
雲美男把快閉緊的眼楮睜開一半兒,耳朵豎的尖尖的听我講。
我放棄倒敘,插敘,邊倒敘邊插敘等高級寫作手段,轉而采用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此等通俗卻也不好駕馭的講述方式,「有一天,當時的天子和當今的天子出宮淘貨,差點兒被當時的大將軍何進派出去召外兵的瘋馬當街撞飛,被我機緣巧合給救了下來,就這麼初遇……」
雲美男擺手要求暫停,「我怎麼越听越亂。什麼出宮淘貨,什麼何進召外兵,什麼被你所救,到底是怎麼一會兒事兒?」
我鄙視他理順邏輯的能力,決定針對後進生進行強化系統地講解,「何進,也就是何皇後的弟弟,當年官拜大將軍,這個你知道吧?」
雲美男點頭表示這個進度符合他的接受能力。
我無語地龜速繼續,「何國舅這個老出ど蛾子非要招外兵進來對付十常侍,派人跑到各地去發詔書,就這麼著才把董卓那頭畜生引狼入室了。當然這都是後話。」
雲美男無語地滿臉黑線,「說重點。」
我咽了口吐沫,繼續我有組織有紀律的演講,「我要說的是,他當時派出去的人還沒出城,胯下坐騎就瘋癲了,在大街上橫沖直撞,恰好當初的皇上和陳留王,也就是現在的影兒和獻帝在大街上,眼看要被瘋馬搞翻車的千鈞一發之際,你老婆我英雄救美,一石二鳥,出手救了皇上王爺兩條貴命,這才才一步登天,被請到宮里當了天子保鏢。所以我當差皇宮的典故編圓了沒有?」
雲美男無意識地重復著我話里的重點字句,琢磨了半天才放話問道,「圓的不錯,這一段我姑且明白了。」
什麼叫「姑且明白了」?
真是侮辱姑女乃女乃講故事的能力。
剛要抗議,就被雲美男搶先一步的問話攔截打斷,「那少帝的腿是怎麼斷的呢?」
我一臉慚愧之色,「當初救人的時候沒太掌握好,結果害得影兒摔斷了腿。不過這之後我也盡量補償了,在他傷筋動骨的一百天里,我都充當活動輪椅,供君驅策。」
雲美男搖頭晃腦地說道,「怪不得你抱他抱的那麼順手。」
我大驚,「你怎麼知道的?」
雲美男奔過來戳我腦門兒,「無影暈菜的時候……你沖過去一個絢爛的公主抱,當真是顛龍倒鳳的經典之作。」
我抓抓頭頭,呵呵干笑了兩聲。
雲美男做出一副「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模樣連說了幾個「原來如此」,只引得我好奇心大作主動去問「什麼原來如此」,才說出困擾他已久的一裝懸案,「當初我提議探敵營的時候,你的第一反應是估模我的體重,原來是長時間抱人養成的習慣。」
我大大咧咧地一笑,「這有什麼關系,我提倡男女平等啊。」
雲美男仿佛在同情可憐人一般安撫似地模模我的手,「老婆你辛苦了……」
我嗯嗯啊啊地答應,笑的虛偽的自己都想吐。姐姐又不是東非難民,至于用這種憐憫弱勢群體的眼神無形地射殺我嗎?
雲美男笑道,「以你的實力,拐帶人出宮也不算什麼不可接受的事實。不過你說,如花是無影的老婆,莫非如花是前王妃不成?」
提起那個小賤人我就立馬沒了說話,想了半天為了不失風度,還是力求不帶任何思想感情地跟他報備,「說起如花,那是另外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孫文台送我聘禮的事嗎?」。
雲美男點點頭,「沒錯。是傳國玉璽吧。」
這一下輪到我驚悚地從對面的靠枕上彈起來,「你怎麼知道的?」
雲美男坐起身來把我按回原處,「急什麼?你天天晚上說說夢話都在大喊‘傳國玉璽’,我們相處了這麼些天,種種蛛絲馬跡,我自己猜的有什麼稀奇。」
我「哦」了一聲,哀嘆自己保守秘密的能力,「其實,那個傳國玉璽是從井里打撈上來的。當時跟傳國玉璽一起被打撈上來的,就是前唐妃——如花姐。」
雲美男一臉扭曲,「怎麼這麼復雜?」
我點頭表示同意,「誰能想到這其中問題重重,奸情重重?無論如何……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雲美男如同小孩子得了糖果似的咧嘴一笑,「一個前皇帝,一個前王妃,夫妻搭檔都給你做下人,老婆你也挺有實力的啊。」
我听了他的玩笑可笑不起來,「本來沒想告訴你的,不過……我相信你。」
雲美男恍然大悟,「怪不得如花那麼頤指氣使,囂張跋扈,人家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現在要屈尊降貴受你差遣,整整你也算是合情合理。」
我對小賤人無良的行為恨到了骨子里,怎麼也不可能做到傳說中的設身處地,無意識地「嗯」一聲應付雲美男,繼續我的正題,「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你都明白了吧。我不想告訴你,是因為你這個人夠死板,知道天子在難免又要演一處勤王保駕來。」
雲美男笑著一把拉我起身,對面想看半柱香才笑著說台詞,「你當我是那麼不知變通的人?當初那一句‘忠義’,也要有‘忠’才有‘義’,無影的身份就算是在尊貴,也不是我趙雲要效忠的那盤菜。」
這話說得不錯。
可我還是為影美人深深地悲哀。
漢朝治世幾百年,不乏漢武帝那種窮兵黷武,雷厲風行的嚴君,也有呂皇後一類心狠手辣,頗有心計的後妃,無論如何,萬人之上那一位不論是男是女,獨獨不能沒權沒儀,無腔無調。否則只要國家經濟一有紕漏,不出亂世就怪了。
當初十八路諸侯討董卓為的是正君綱,清君側,可惜這幫人打著不知所謂的忠義旗號,最終也掩蓋不了各存異心的悲慘事實。
雲美男看我半天不說一句話,笑嘻嘻地繼續問,「你講了半天,都沒說實質。無影是你的心上人嗎?」。
這話問的我……
好一陣悲從中來。
雲美男扯我的手臂,「怎麼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好了好了,你不說我也猜出來了,這個問題到此為止。話說回來,折騰了一路我也有點兒困,你剛才不是說睡覺嗎?我們就一直睡到開晚飯吧。」
小樣兒的說做就做一頭栽到床上,躺平了拍拍自己的肚子示意我當枕頭躺上去。我想也不想直接把頭靠在他柔軟度與彈性皆佳的肚皮上,不出一會兒就拋棄所謂的凡塵瑣事甩頭去見周公子。
睡了不知多久,只覺得夢里有人卡住我的脖子,想要起飛,腿卻如同被灌了鉛一樣上升不得;再後來,有人揮刀把劍地砍我,想用白骨爪抵擋卻沒了功力,身邊卻只有一柄寒光熠熠的寶劍,萬般無奈之下把劍抵擋才保住一條小命;體力透支到極限的時候奔來一匹馬,竟然是赤兔,那靈畜四蹄臥地容我毫不費力地爬到它身上,隨即起身如騰雲駕霧一般飛出天外。
坐在馬背上被顛的命掉了半條,驚醒回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天黑了,床前站著一個人影,月光下只能看見他哀怨的眼神,像極了要索命的野鬼。
做了噩夢,又被驚嚇,我撲在輕輕打呼,酣睡淋灕的雲美男身上大喊大叫,「鬼呀!!!」